第61章

寒倉的娘子給寒倉生了個兒子, 小孩長得與自個很像,紮着可愛的沖天小辮,雖腳步還不算穩, 卻邁着短胖的小腿在院子裏一颠一颠的跑着。

某個時刻, 寒倉将小家夥抱進懷裏,親了他一口。

小家夥軟糯糯的喚了聲, “爹。”

“诶。”寒倉眉開眼笑,又親他一口, “走, 爹帶你去看看阿赤。”

“好。”小家夥一張小臉笑成喇叭花, 他很喜歡阿赤的,只是娘親不喜歡。

“看什麽看?別讓那小畜生咬了咱兒子。”正在廚房裏做飯的娘子走了出來,不高興的說道, “不準去。”

寒倉站住腳步,眉頭輕皺,“娘子,阿赤不咬人的。”

“前兩日還咬了一路過的人呢。”

“它只咬不認識的陌生人, 而且那人不是要翻牆偷東西嗎,阿赤就咬了他。”

“那也不行,馬上就吃飯了, 你不許抱着兒子去。”娘子的态度不容退卻,說完轉身又進了廚房做飯。

寒倉愣了愣,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小家夥伸出短胖的手臂,指了指門口, “爹,走,狐狐。”

寒倉笑,壓低聲音,“好,咱爺倆悄悄的。”

廚房裏的娘子伸長了脖子,看到寒倉抱着兒子出了院門,臉一沉,嘟囔着,“這不争氣的小兔崽子!”

見主人抱着小主人出來,小赤狐連蹦帶跳的撲向寒倉,在他腳邊高興的轉圈圈。

寒倉懷裏的小家夥,伸着脖子,撅着小屁股看自個爹腳邊的狐貍,高興的跟着笑起來,奶聲奶氣的喊,“狐,狐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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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倉蹲下,撫了撫赤狐的皮毛,望着有些消瘦的狐貍,心中不是滋味。

而小赤狐蹦跳的哼哧帶勁,後停下來,搖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一雙清澈圓溜溜的眼睛緊緊的盯着寒倉,似乎在等着他給自個說上幾句話。

“阿赤瘦了些,”寒倉撫摸着它的腦袋,“你自個上山抓些野味自己吃,不用總叼來給我們。”

狐貍搖搖尾巴,用腦袋蹭了蹭寒倉的手心。

“大寶,你摸一摸阿赤。”寒倉說着,握着懷中兒子肉嘟嘟的小手撫了撫狐貍的小腦袋。

小家夥伸着短胖的手臂撫了又撫,圓乎乎的眸子全是個稀奇喜歡的看着面前漂亮的狐貍。

“大寶,你爹我的命可是阿赤救回來的,若沒有它,我怕是早就不活在人世了。”寒倉細細的給懷中的孩童說着,“沒娶你娘的時候,一年到頭都是阿赤陪伴着我,也是多次上山狩獵遇到危險,阿赤救我……”

“吃飯了。”

正說着,院門裏傳來娘子的呼喚聲,寒倉顧不得多言,忙抱着兒子進了家門。

只留下赤狐輕搖着大尾巴,望着面前的大門,半晌,趴在大門旁,繼續守着護着這一家人。

“這個給門口的小畜生送去吧。”吃飯時,娘子将一些雞骨頭和碎肉放到一碗裏,說道。

寒倉給她這一句話弄得一個大愣,随後驚喜的看着她,“娘子。”

“整天天念叨你的命是它救得,我若再待它不好一些,倒真是成了惡毒的婦人了。”說着白了寒倉一眼,“送去啊。”

寒倉聞言,連忙端起碗給赤狐送吃的去了。

秋風蕭瑟,天氣漸冷。

赤狐每日每夜守在家門口,連個暖和的窩棚都沒有,實在是有些可憐。

寒倉左右思量之間,沖他娘子開了口,“娘子,眼看着天氣越來越冷,等再過些時日就是冬日了,那時候山裏冷的厲害,你看能不能……”

話說到此,娘子的面色登時變得不好看,不過卻也沒說什麽,只是不悅道,“你想怎麽着就怎麽着吧,但我有個前提,不許那小畜生進屋來。”

寒倉驚喜,連忙點頭,“娘子放心,我就在院裏給阿赤搭個窩,可以避風寒擋雨雪。”

寒倉的娘子沒再說什麽,只繼續低頭縫補起衣裳來。

秋去冬來,山間蕭條。

每每冬日是最難熬的時候,不僅菜蔬野果沒有,連野味也是不知多久能遇到一個。

好在,寒倉家裏養了雞鴨鵝,還有兩頭羊以及一頭牛,這真是要全歸功他那能幹的娘子。

某天的夜裏,刮着呼嘯的北風,天空飄着小雪,家裏不知怎地,忽然闖進了一只野狼。

立時叫寒倉一家三口吓的躲在屋子裏不敢出來。

只留赤狐獨自與這匹餓狼抗衡。

赤狐看上去有些不是餓狼的對手,可想到屋子裏有要保護的人,它便拼盡了全力與餓狼撕咬。

寒倉透過窗戶看着這一幕幕,怔怔的,擔心又害怕。

好在,赤狐趕跑了那惡狼,但也受傷嚴重,渾身是血,一瘸一拐的縮在窩裏一處,舔自個的傷口。

天大亮的時候,寒倉一家三口才敢出屋門,寒倉快步走到窩棚前,抱起受了傷的赤狐。

他娘子也跟着走了過去,詢問着,細細查看赤狐的傷口。

褚珩不敢動彈,知道女主人不喜歡自個,便蜷縮着,垂着眼睛,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人心都是肉長的,赤狐如此舍命保護他們一家人,寒倉的娘子自然是知恩知報的,她讓寒倉抱赤狐進屋,找了草藥給它上藥,後又讓寒倉從雞圈裏挑了一只大肥雞宰殺了炖湯。

當赤狐看着一碗熱騰騰的雞湯放在自個面前時,一愣,随後呆住。

“吃吧,獎勵你的,連肉帶湯以及骨頭全吃了,不夠,鍋裏還有呢。”

聽了這話,赤狐又是個呆愣,圓溜溜的眸子裏全是個受寵若驚,搖晃着大尾巴看着面前跟它說話的女主人。

“吃啊。”

赤狐目光轉向寒倉,寒倉微笑,“吃吧。”

赤狐舔了舔嘴唇,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雞肉湯,躊躇片刻,終是抵不過這肉香,埋頭吃了起來。

它已經有好些天沒吃過肉了。

人心換人心,四兩換半斤。

這一次,赤狐贏得了寒倉娘子對它的改觀,日子變得好過起來,不管喜歡與否,至少不再是惡言惡語了。

鵝毛大雪覆蓋了整個山間,赤狐站在屋門口聽着屋內人的哭吵,大寶夜裏忽然起了高燒,這樣的天氣,又是深夜裏,自然是不能下山尋大夫的。

寒倉望着這外面的天,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很小時候,自個起了高燒,父母帶他下山落難的事情,忽然心裏後怕起來,惴惴不安,也不知是為何。

大雪紛飛,寒風呼嘯,黑夜深深,即便是帶着孩子下山亦是不可能的。

故而,只能等。

赤狐不忍,迎着這寒風大雪跑出了家門,回來時,滿身狼狽,嘴裏銜着一種草藥。

寒倉驚喜,這草藥是當年他高燒赤狐給他的,藥效奇快,可這一次似乎對大寶沒了什麽作用。

高燒依然不退,孩子燒的可憐,夫妻二人再也坐不住,天稍稍亮,便抱着大寶朝山下走去。

赤狐腳步緊緊跟着,後跑上前,在前方探路走着。

積雪深厚,赤狐深一步淺一步,這嚴冬臘月裏,到了大夫那,孩子已經沒了呼吸。

寒倉的娘子哭的撕心裂肺,到最後郁郁寡歡,不多久也病了。

街上的人們覺得寒倉可憐,死了爹娘,死了個老婆,又死了孩子,現如今娘子的病總是看不好,真是夠悲慘的。

寒倉站住院子裏,瞧着這院裏的孤寂蕭條,不明白為何自己如此苦命。

他去了寺廟上香,遇到一和尚。和尚說他家中有妖狐作怪,之所以命運如此坎坷,全是因那狐貍。

寒倉怔愣不已的看着和尚,不敢相信他的話。

阿赤怎麽會是禍端的原因呢?明明是它多次救他們一家人的……

和尚又說,這狐貍是妖物,現如今還未成精,等成了精怕是要吃了寒倉了。

寒倉悚然一驚。

和尚說他若想破了日後的大災,要将這狐貍剝皮抽骨,将那狐皮釘在牆上,讓他再也不能來禍害。

那和尚說他多年吃齋念佛,一心向善,誠不欺人,若是寒倉不聽他的,日後他娘子的命怕是也要保不住,怕是真要落得人去財空的下場。

寒倉心頭作痛,要他殺了一直相依為命的阿赤,實在是讓他下了手。

別了和尚,寒倉回了家中,看着沖他搖尾巴的狐貍,心中一時複雜。

此後數日,他心中都回想着那和尚的話,攪擾的他寝食不安。

日子一天天的過,随着娘子的病總不見好,寒倉有些動搖了。

或許,那和尚所言……是真的?

寒倉心中茫然無措,不知當如何。

思來想去,他又找了那和尚,和尚說他再不動手,自個的娘子要保不住了。

寒倉怔住。

想到很多事,後心中大定,回了家中。

他選了一棍棒,後沖對他搖着尾巴的赤狐當頭就是一棒。

這突如其來的惡待,實在讓人錯愕不已,赤狐睜大了眼睛,全是個費解又害怕的看着自個的主人。

它搖了搖尾巴,小爪子沖寒倉劃拉劃拉,眼裏的恐懼越來越深。

寒倉不去看它的眼神,用平日裏的聲調喚它,小赤狐有些無措卻還是晃晃悠悠的靠近它的主人。

當它站在寒倉腳邊,又被寒倉舉起來的木棍照着腦袋砸了一下。

只是這一下痛的叫小赤狐哀鳴出聲,頭部出了血,它淚眼汪汪,哆哆嗦嗦的看着寒倉。

它從未如此的害怕過。眼前的主人變得陌生可怕。小赤狐吃看着寒倉手上那沾了它鮮血的棍棒,就不可抑止的渾身打着哆嗦。

待寒倉又喚它時,盡管它無比恐懼,卻還是邁着小步子夾着大尾巴抿着耳朵,滿眼恐懼無措悲傷卻又依然帶着相信的走向寒倉。

只是,它的相信在寒倉這裏得到了背叛,走到寒倉面前,又被突如其來的一棍子打了個近乎昏厥過去。

褚铎站在一旁,渾身跟着這只受傷的赤狐哆嗦,連指尖都是輕顫着的。

他望着這一人一狐,忽然覺得有些疼,卻不知是身上哪一處哪裏疼。

小赤狐半晌才算恢複了神智,鮮血糊了它的眼睛,它用爪子劃拉劃拉,又舔了舔嘴唇,透過這模糊的雙眼看着寒倉。

寒倉有一瞬間猶豫過,卻還是硬着心腸,将已經無法反抗的小赤狐揪了起來,拿起一把磨的銳利的刀。

接着便是朝赤狐砍去,皮肉剝離,鮮血滿地……

褚铎面色慘白,大駭不已的看着寒倉面上平靜的将跟随了他多年的赤狐剝皮抽骨……

竟沒有一絲的猶豫。

褚铎突然難受起來,滿目鮮紅,以及最後赤狐的眼神讓他心痛的厲害。

喉嚨間仿若有什麽堵着,頃刻,一口鮮血噴薄而出,就此昏厥,不省人事。

“皇上……來人啊,快傳禦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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