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有莫九裏在, 年夜飯自然是差不了,只是倒把白軟和褚珩忙的不輕。

這忙也是慌裏慌外的瞎忙活,若不是莫九裏安排, 這一只狐妖和一個王爺, 大有種把廚房給點了的架勢。

白軟生來是狐貍,對做飯這一類自然是不懂, 好在原先跟着莫九裏學過一小陣子,倒還算勉強說得過去。

反倒是褚珩, 他自打生下來, 哪有進過廚房, 他的手只拿過刀劍殺敵,可沒拿着切過菜,今兒也算是體驗一把了。

“阿珩, 你累了嗎?”白軟關心的問,拿着手絹給褚珩擦擦臉上的鍋灰,那小眼神小模樣跟個小媳婦似得,讓褚珩的心情大好。

“不累。”褚珩稍稍偏頭看向他, 見他一張小臉上也弄花了,忍不住失笑,拿過手絹也給他擦擦臉。

白軟貓兒眼水光光, 嘴唇一抿,眉頭一皺,嘆了一聲,“可算是知道了, 想吃到好吃的東西,原來是要這麽的辛苦。”又說,“日後,阿軟可再也不浪費糧食了。”

“若累了,去休息吧。”褚珩說着也從鍋臺前站起身,直了直腰身,稍微看了眼還在忙活的莫九裏,道,“這些活還是讓廚子們做吧。”

莫九裏停下手裏的勺子,看了褚珩一眼,回道,“王爺,我做完這些肉丸子,您和王妃出去吧。”

“那怎麽行,說好一起的。”白軟說着蹲下來,坐到小馬紮上繼續往鍋裏添柴。

褚珩眉頭輕輕的皺了下,後跟着蹲下來,坐到小馬紮上陪着白軟。

小山雀蹲在鍋沿邊往鍋裏看了看那煮着的肉丸子,後撲棱着翅膀飛落在褚珩肩膀上,看看白軟,看看褚珩,再看看莫九裏,覺得做人真累,還是做鳥好。

菜做的差不多,還有個肘子、炖豬蹄和老雞湯在鍋裏炖着。

廚房交給下人們收拾,他們回了屋子。

天色暗了下來,只剩下天邊外一縷淡淡的晚霞。

白軟趴在床邊,圓乎乎的眼睛看着那一縷晚霞,“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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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珩伸手輕輕的拍了下白軟的屁股,後一把将他拎起放到自個懷裏,“休息一下,就吃飯了。”

白軟看着他,“今兒的飯可跟以前不一樣,今天是除夕宴。”

莫九裏從外面走了進來,白軟伸着脖子看她,“九裏姐姐你幹什麽去了?”

“剛剛把包餃子的面和好,吃過飯,面也醒好了,就可以直接包了。”莫九裏說。

白軟聞言又是贊嘆,“真是賢惠。”哎喲一聲,往褚珩懷裏一靠,腦袋歪放在褚珩胸前,“阿軟這樣的,什麽都不會,也就我家阿珩願意要我了。”說完杏眼晶亮的看向褚珩,眨呀眨,直眨到褚珩心坎裏。

若不是有旁的人在,褚珩早就将這小東西壓在身下好一頓“疼愛”了。

這小妖怪素來嘴甜,真是一刻不停息的外外面冒蜜。

因下一句白軟毫不避嫌的捧住褚珩的臉,溫吞吞軟綿綿的說,“所以,阿軟要用全身來回報我的好娘子我的好阿珩。”

褚珩失了笑,莫九裏也跟着淺笑了一聲。

可哪裏想下一句,褚珩的臉黑了,莫九裏的臉不知道該什麽色才好。

因白軟喜滋滋的說,“看阿軟的屁股就知道了。”

說完才不去看褚珩的臉色,從他懷裏出來屁颠颠的準備吃飯,心情看樣是真的很好,還哼起歌來。

“我有一只小狐貍,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着去趕集……”

圍着圓桌,葷素搭配,大盤子大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飯菜,清香的酒,還有開心的人。

年夜飯開始了。

爆竹聲中一歲除,褚珩喝了口酒,感嘆道,“本王又老了一歲。”

“奴婢覺得,王爺還跟以前一個樣。”莫九裏說。

正在埋頭啃排骨的白軟,擡起腦袋來,油膩膩的小手拽拽褚珩的衣服,“阿珩,在我心裏,所有人都會老,就你不會老。”

這話讓褚珩愣了一下,随後全是個訝異和驚奇,“這話從哪兒學來的?”

“前兩日聽故事的時候,街上那說書先生說的,阿軟便記下了。”白軟一向是非常坦白。

聽了這話,褚珩當下忍俊不禁,“就知道你這小妖不會自個想出這種話來。”

白軟聽了這話,圓眼一瞪,吃的油膩膩的小嘴哼唧一聲,撅了噘嘴,後點頭表情贊同,繼續啃自個的排骨,對褚珩說的話不在意。

莫九裏安靜的看着他們倆鬧,果然有了喜歡的人,靖王殿下臉上多了笑容,真好。

這樣自個走的也安心了。

飯桌上,白軟和小山雀負責吃,褚珩和莫九裏則是邊吃邊說。

第一次,莫九裏覺得自己是個人,真真正正的人,沒有尊卑之分,沒有膽怯害怕。

又說了幾句,褚珩忽然道,“放下執念投胎去吧,忘了這前世種種的不愉快。”他聲音輕緩,字字落到莫九裏心上。

正啃肉啃得帶勁的白軟,被這話弄得一怔,接着一雙貓兒眼瞪的渾圓,愣呆呆的看着褚珩。

後眉頭一皺,放下手裏的雞爪,啧了一聲,“阿珩傻子不成?怎麽能在團圓飯上說?”說着視線轉向莫九裏,帶着歉意道,“九裏姐姐,阿珩沒有惡意的,你不要生他的氣。”

莫九裏聽了那話,初鎖眉,後淺笑,複又深思,後才看着他們倆,“阿軟,我不會生王爺的氣的,王爺說的對,我是該去投胎的好。”她說着眼中泛起淚花來,目光看着褚珩,不舍得應了,“奴婢知道了。”

從前在宮裏的時候,若想見上靖王殿下一面,不知道是多難的事兒。如今來了王府,若想見殿下,出了院門便能見着,這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

“不要再叫自己奴婢,從此以後你再也不是奴婢。”褚珩說,“你就是你。”

莫九裏聞言一愣,她呆呆的看着褚珩,繼而心中泛起莫大的苦澀來,這苦澀裏又帶了莫大的甜。

從她記事起,便是為奴為婢,從未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她看着褚珩過分好看的面龐,藏起心中隐隐泛起的那絲異樣。

褚珩原本不是會說話之人,何況莫九裏又是個女人,可面對如此癡情執念的女子,他能給的回應,也就只能這樣了。

如此他家小妖精說的,希望她能放下心中執念,去投胎轉世,下一世做個有人疼有人愛的女子。

其實或許還應該多說些話來安慰的,可褚珩思緒少許,卻也只剩下詞窮二字。

“九裏姐姐,你如此好,即便是受了那些對待,卻依然對這世上的人心存善念,阿軟聽阿城說過的,你這樣的,将來定會投胎在很好的人家的。”白軟聲音軟糯帶着溫柔。

褚珩聞言眉毛微挑,小妖精真是難得說出這樣的話呀。

莫九裏沖他露出微笑來,“我只望有疼愛我爹娘,別的,不敢奢望。” 後又補充了句,“下一世,九裏希望再也不要為奴為婢。”

白軟重重的點頭,“那是自然的。”伸出油膩膩的小手撫了撫莫九裏的手,小小聲的說,“而且,以後九裏姐姐不再是冷的了,而是熱乎的了。”

作為一個小妖怪,他的安慰很笨拙,卻也是很觸碰莫九裏心的。

是呢,以後,再也不是冰冷冷的了,而是熱乎的。

——是活的。

這頓除夕夜吃了兩個多時辰,後莫九裏便包餃子,過年的風俗,是要包餃子的。

白軟和小山雀吃的小肚子溜圓,原本說着要一塊包水餃的,可卻架不住那困意,不多時,躺在軟榻上的軟被上睡着了。

暖意融融的屋子裏,燭燈亮着,暈出朦朦胧胧淡淡的暖光來,莫九裏坐在那認認真真的包着餃子。

她本是打算在廚房包的,可褚珩允了她來暖堂來包。

莫九裏靜靜包着,心中百味。

她一介孤魂野鬼,跟人相處多了,會損那人洋氣,可靖王殿下卻不怕,這幾日裏,她能與靖王如此親密接觸,說說話,真的是像做夢一樣。

褚珩抱着白軟去了內室,将他放在床上,安頓好,走了出來,後坐在一旁饒有興致的看着莫九裏包水餃。

某個時刻,他起身走過去,坐在莫九裏旁邊,“我也來包個。”

莫九裏一愣,笑道,“好啊,王爺。”略微,小心的問,“王爺會嗎?”

“不會。”

“……”莫九裏又是一愣,眨眨眼,“那,奴……不,是我教你如何?”

“好。”

莫九裏慢慢的包着,褚珩細細的看着,後點頭,興致滿滿,也頗有信心,道,“我試試,瞧着挺簡單。”

可似乎是失敗了,褚珩看着手上那包好的餃子,皺眉,再看向莫九裏包的那些,一對比,他手上這個簡直是慘不忍睹。

莫九裏則笑歪在桌旁,捂嘴笑的停不下來。

“我是第一次,自然是有些手生,或許多包幾個就好了。”褚珩為自個開脫。

莫九裏點了頭,“那王爺就多包幾個。”

褚珩點頭,真就認認真真的包起水餃來,他無非是想幫幫忙,讓莫九裏早睡會,同時也想包完水餃給他家的小妖精吃。

燭光搖曳,褚珩垂眸認真的包着,那昏黃的光暈在他的眼睫下投出淡淡陰影。

莫九裏靜靜的凝視着褚珩清冷的側臉,端詳着那精致的五官。

一時,心底又生氣了不舍來。

“九裏。”正思索着,褚珩忽然喚她名字,“你看我這個包的如何?”

莫九裏呆住,後鼻子泛了酸,眼裏含了淚,看着那餃子,“好。”

褚珩嘴角露出極淡的微笑來,将那餃子放在簸箕上,“好了,包滿了,可以了。”

莫九裏低頭看了下那餃子,目光中帶着笑。

褚珩輕抿了抿唇,有一絲猶疑,半晌還是開口道,“關于投胎……還有需要我做的嗎?”

莫九裏擡頭看他,稍稍沉默,搖搖頭,忽然想到了什麽,說,“王爺,九裏走後,我那院裏種的花兒……”

“自然是留着。”褚珩道,“這是你親手種的,我斷不會因你離去而毀了它們。”

得了這樣的保證,莫九裏放下心來,“謝謝王爺。”

外面傳來了煙花炮竹聲,迎新年了。

褚珩起身,去了窗邊,打開窗戶,盯着看了一會兒,想到他家小妖精說要跟他一起守夜看煙花,可卻睡着了,忍不住無聲笑笑。

有冷風吹入,褚珩關上窗,道,“時候不早了,你也去睡吧。”

說完,轉頭,莫九裏卻不見了。

褚珩站在原地靜靜的待了一會兒,心中百味雜陳。

不過下一刻又有幾分欣慰,她一滾魂野鬼,如若一直放不下執念,這廣闊天地,哪裏有她安身立命之地?

故而,放下執念去投胎是最好的選擇。

正思想着,白軟醒了,光着腳丫,從內室走出來,揉着眼睛,困倦倦的,軟軟的喊了聲,“阿珩。”

褚珩回頭看他,忙上前抱起他,“怎光着腳丫就出來了?”

“九裏姐姐說,阿珩要跟阿軟一起看煙花,阿軟便骨碌一下子就醒了。”白軟雙唇軟翹,一點不像是說謊。

看煙花?褚珩輕挑眉,“是嘛?”

“嗯。”白軟點頭,咦了一聲,問,“九裏姐姐呢?說好一起看煙花的呀。”

褚珩琢磨了下,他猜出個大概來,帶着白軟打開了窗戶。

剎那間,眼前煙花綻放,好不絢麗。

白軟驚嘆的“哇”了一聲,興奮的在化了狐形,在褚珩懷裏撲騰,搖頭晃尾巴的,真是十二分的開心。

褚珩盯着這漂亮的煙花,直到最後那一朵煙花消失,夜空靜下來,一朵漂亮的九裏花緩緩落下,直落在他們倆面前。

白軟一臉傻呆呆,“九裏花?”

褚珩拿起那朵花,這下确定了,他将那花給了白軟,後揪了揪白軟的耳朵,緩聲道,“她放下執念了。”

白軟雙爪握花,一瞬不瞬的盯着這朵花,心裏泛起酸來。

許久,他軟糯開口,“阿珩,死後投胎轉世,便不會記得前世的種種了,對嗎?”仰頭看着褚珩,神色悲切的問。

褚珩略略頓了一頓,才點了下頭,道,“是的,死後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便将前世種種清了。”

“阿珩怎麽知道的?”白軟又問,圓乎乎的眼睛裏帶着疑問。

“書上寫的。”褚珩道,“這也是被印證了的。”

白軟嘴邊溢出淡淡的笑意來,将小腦袋歪放在褚珩胸膛,軟軟的說,“阿珩,傻子不成,這事阿軟自然是知道的。”又說,“阿軟是故意問問阿珩的。”笑笑,繼續說,“平日裏你總是考我人類的東西,今兒我定是要拿些不是人界的東西來拷問拷問你的。”

褚珩笑笑,大手撫了撫他的小腦袋。

白軟圓乎乎的眼睛眨了眨,嘆了一口氣,喃喃着,“做人有做人的不好,生老病死,尤其是這壽命有限,死後投胎還不記得前世的種種……”又嘆一聲,兩條小眉毛皺成一團,“阿珩,阿軟一直想變成人和你白頭到老的,可忽然害怕,等我們都死了,去投胎了,下一世阿軟不記得阿珩,阿珩也不記得阿軟,阿軟不再是阿軟,阿珩也不再是阿珩,這是多麽可怕的事情呀。”

他說着委屈又難過的哭了起來,圓乎乎的眸子裏蓄滿了淚珠兒,那淚珠吧啦吧啦的掉着,止也止不住。

白軟哽咽着說,“阿軟不要這樣,阿軟要還是阿軟,阿珩還是阿珩,阿軟記得阿珩,阿珩也記得阿軟。”

他哭着又說,“阿珩,阿軟只要一想到阿珩不認識阿軟了,這裏就痛痛的。”他爪爪指着自個的心口,哭的稀裏嘩啦,好不可憐。

而褚珩聽着這些話,心裏生出不可言說的難過和後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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