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木薔,木薔

江原有一副被精致将養過的驕矜小公子模樣,着實看不出也是相當刻苦過的人,其實上大學之前,他成績從來就沒下過前三,當然,一心堅持着的執着都是用來研究亞馬遜蝴蝶的。

雖然那都是夭折了的夢想,本質上倒也沒有改變這種善于求知的天賦,事實上他不但是個很好學的人,而且十分沒架子。

他加了赫連的微信,誠心的請教了不少的問題,都是他昨夜睡不着覺看圖紙找出來的。而赫連即使不那麽及時,卻也認真的回複了他,語音中大多是嘈雜的環境,江原邊不好意思的聽着他的講解,邊覺得這個人挺适合做朋友的。

那個姓徐的助理提醒他,依照慣例,他應該在第二天回公司彙報一下工程的情況,江原思考了下,特地給自己買了套看上去就很別扭的西裝,才體體面面去了江合。

江合跟以前變化不大,他來之前沒有特地找過林澤打招呼,被攔了好幾次才找到了開發部。

開發部的部長只知道他是個空降兵,看他的眼神總帶着點說不上來的酸,讓他填了個表寫了份報告,又交代做好後續跟蹤彙報,郵件每周一次,進度半月一次,人至少每個月回總部一次。

江原覺得這種感覺很新鮮,一種特別客觀又現實的視覺。

他離開江合的時候差不多也是快要下班的時間,那種在一天中最後的工作時間所帶來的倉促感很明顯,身邊來來往往人腳步飛快,都急着下班或是要去見想見的人,很有一種現實生活的煙火氣。

有意思,像他就不急。

他在門口看到林澤完全是意外,林澤眼睛亮了一下,隔着匆匆的人群還沖他指了指他身前電梯口的人。

顧律很高,外形條件天生的很好,光看背影都不會覺得他會被淹沒在人潮中。也只有那一刻,江原第一次發現,如果他不姓江,如果他和江合沒有關系。那麽無論他有多優秀,和顧律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什麽交集。

他們之間的緣分,本就是一種重疊的陰差陽錯,像是宇宙中的兩個平行時空在某一種巧合的維度裏擦肩,是建立在意外上的注定。

面對顧律,他最近常常感覺自己就像星際穿越中掉進五維空間的庫伯,他掩飾着絕望又懷揣着希望,拼命去拍打那扇穿越了時空裏熟悉的牆,可那好像僅僅只是一段投影,觸不到實際。他甚至曾親口對自己說過,嘿,那什麽也沒有,那只是你的錯覺。

江原就這樣站在人群中看着顧律走進了電梯,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淡淡一笑,實在算不上失落。

他知道就算顧律能看見他,也一定是先皺起眉。

“在哪”

林澤擡手擋住了電梯門跟着走出去,疑惑道“剛才就站在那裏呢。”

顧律又投去眼光,确定那人真的不在人群中,才複又返回電梯裏站定。他始終帶着淡淡的冷意,所以林澤也并不确定他是想看見江原還是不想。

晚上江原回家,許叔沒見過他穿着正裝領帶的樣子,頗為不習慣,催促他換下來好拿去熨燙。

江原也沒像往常似的總要逗許叔幾句才聽話,他把衣服脫了拿給許叔,繼而站在客廳裏很久沒動。那窄窄的襯衫被束在勁瘦的腰間,顯出的身型挺拔修長,看上去既銷瘦又像是徒漲了許多成年人特有的沉穩。

江原的目光長久的停在屋外的水面。

那條鏈子都好像再也找不到了。

許叔說水都抽幹了,也沒見到有什麽鏈子寶石的。江原更喪了,他要是昨天回來就好了,就是上午回來也行。

他喃喃道真怕是被水吸走了,許叔大聲說不可能啊,他一直在過濾網上看着吶。

那怎麽會沒有了呢,江原覺得自己想去找平行時空的理由又多了一條。

江原深深吸了口氣,不甘心的找了塊地方繼續去看圖紙,他既覺得他們的時間還很長,可以慢慢來卻又心急的想要把所有對江合來說有用的東西都變得得心應手。還是太浮躁了,只要碰到顧律有關的一切,都會使他很浮躁,很急切乃至于迫切。

也有可能是因為夏天到了吧,即使再讨厭,它還是真的就到了。

接下去的幾個月裏,江原都更忙碌了些,開始兩個城市的來回跑。還好相隔并不很遠,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早晨出門的話回來能趕上晚飯。

天氣也越來越悶,七點鐘的太陽像是被悶在淋浴房裏的浴霸,一出門就感覺被那種黏膩的熱度挾持了。

雖然在同一個房子裏生活,但碰見顧律的時間并不多,大多數是他剛回家,顧律正吃完飯上樓,他似乎已經接受了江原在他生活裏所占據的不痛不癢的位置,并且适應了那種心理障礙。

江原也接觸過一點心理學,知道那是一種很奇妙的心理暗示。就像你特別不喜歡在每天早晨起床後喝一杯豆漿,可是又避免不了每天都有,于是你精密的大腦會産生一種自我屏蔽功能,時間一長,你不但會完全适應那杯豆漿,甚至你會忘記那裏有一杯豆漿。

江原苦中作樂的學會了這種本領,并準确的運用到了許宣的身上。

許宣偶爾會來這裏住幾天,如果江原刻意避開的話一般是遇不上的,但江原說過,許宣是二般人。

Z城的項目就是典型的中型城市,房地産輻射計劃的中心地帶。幾個月之內江原負責協調和處理的事情從各種産權和相關單位許可證規劃證等大小事務的辦理,到中小配套公司的招标,可謂施展渾身解數累的半死,所有閑暇的時間裏他都用來看圖紙,偶爾還要跑去現場監工。

他跟赫連的關系一直不錯,對他的幫助很大,随着開挖出的基坑越來越大,江原覺得肩膀上的擔子越來越重,盡管這對江合來說,對顧律來說,只是不多大的一個小工程而已。

七月中的時候Z城連續下了三四天的雨,梅雨季将至,所有人都緩了口氣,江原覺得一直跟着自己的助理應該是林澤用心挑了的,是個挺負責也很好相處的人。被梅雨季的風和雨掃蕩了一邊,江原得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感冒,沒什麽大的症狀,就是斷斷續續的咳嗽着。

他跟小徐交待了一聲,提前回了省城。

小奧迪冷氣強勁,開着吧,又覺得渾身涼飕飕,關了吧,感覺每個毛孔黏膩膩。讨厭夏天的原因就是這樣,時刻被脅迫着的感覺。跟老天鬧意見是很沒勁的,江原吹了一路的風,一下車就冒了個大噴嚏。

他彎着腰咳嗽,深覺這份風中殘燭的脆弱非常容易讓自己産生自憐的感覺,只好甩甩手又把腰杆挺直。

可是現實啊,現實是殘忍的。

他的小奧迪即使是新的,即使是被雨水沖刷的幹幹淨淨,可停在一輛牛魔王旁邊還是顯得特別特別特別的寒酸窘迫。

誠然,他一直奉行着只要頭擡得高,卑微就追不上我。

二般人許宣快快樂樂的在屋子裏看電視和人聊天,一般人進了門被寒氣沖了個激靈。

屋子裏熟人還挺多,對他感興趣的只有一個。

客廳是下沉的,林望順着顧律的眼神看過去正好是江原踏進門,可能是不想濕掉的襯衫貼在身上,他伸手捏着自己的領口,一邊默不作聲的向他們掃過一眼。

林望是個自來熟,說起來這才是第一面見到睜眼睛的江原,他沖顧律眨眨眼,跑到江原身邊去打招呼。

小家夥鼻子眼睛有點紅,喝水的樣子像是渴了很久。

“hi 又見面了”

江原對他沒什麽好感,憋了個不誠懇的笑“hi”

“今天我正好不值班,陪小宣試新車,看到了吧,外面那輛,超棒的”林望挑着眉毛找話題,透過廚房半面玻璃,正好能看到那輛車,江原心裏翻了個白眼。

“是不錯”

“哈哈,羨慕吧,有顧總當大哥我簡直想天天過生日。”

江原接着倒水的手頓了頓,在眉間想要收縮時又非常克制的舒展了開,他認真贊同道“羨慕的。”

“嗯?你感冒了嗎”林望靠在石桌上,下意識的就想對着江原伸手,江原側頭閃過。

“前幾天感冒,快好了”

林望收回手歪了歪頭,語氣有些失望“可是你嗓子啞了,代表有炎症,如果嗓子痛呢,還有可能是咽炎、扁桃體發炎..你看..你還會咳嗽,搞不好還會肺炎”

江原看着他說話的樣子竟然笑了笑,他挑了挑眉淡然的從褲子口袋裏依次摸出四板藥放在桌上,都是吃過的。

“這位醫生,我比你懂得多。”

他背身喝完一杯涼水,那灼熱的疼痛的氣息才漸漸被沖平,良藥也好,毒藥也好。

感冒算什麽,肺炎算什麽。

他揉了揉發癢的鼻子,出門正好遇到拿着杯子過來的顧律,他指了指自己丢在水池的杯子道“別放一起,會傳染你們”

他忍不住發癢的鼻子,捂着下半張臉,邊上樓邊打噴嚏,全然沒注意顧律在他身後依然是皺着眉看着他。

林望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吧,我就說他身體特別不好”

他怎麽會身體不好呢,顧律輕聲嗤笑,江原愛打籃球,打網球,游泳甚至騎馬水平都很好,熱愛鍛煉,他怎麽可能身體不好。

“江原感冒了?”

許宣聽到聲音,捏了捏輪椅的扶手轉過身,看向他大哥的表情很是平和溫潤。

林望在沙發上重新坐了下來“是啊,像是感冒了,不過沒多大事。”

“哦,那一會兒吃飯我再上去叫他吧。”

“不用。”顧律起身淡淡抛下一句又接着道“我回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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