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寧府父子

德嘉帝退位成太上皇,九皇子上位,具體的政治博弈他不清楚,但曲折的過程他還是了解了個大概:元寧四十二年元月,太子複立;六月,山東大旱,七月,江浙大水,流言四起,太子自缢以謝天下;七月,德嘉帝熱病,四五六三位皇子奪監國權,被德嘉帝反殺。後德嘉帝下罪己诏,追封太子,賜其長子忠義親王爵,禪位九皇子。

饒是如此,但這你大爺還是大爺·JPG依舊适用,德嘉帝一聲咳,半個朝堂還是吓得抖又抖。

故而,對他賈赦來說,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現在是元寧四十一年八月初八了!與其去投資壓根沒有任何交情的九皇子,還不如繼續牢牢抱住大爺的大腿。出孝後,他能上大朝會,抹一把淚,捐點小錢,表揚自己浪子回頭,還能逼分家,多好。

起碼,他賈赦在德嘉帝這裏自帶賈家biubiu亮的忠心光環。他的表字恩侯就是最佳的诠釋了—不戀軍權,後代繼承人只求蔭庇。

且,正好卡在四十二年血雨腥風前。因為他的妻孝到四十一年十一月初三結束。

想到此,賈赦手捏緊成拳。他爹走得突然,誰都沒有料想到。喪事又是在朝堂一片血雨腥風中舉辦的,格外的需要小心。等張氏操持喪禮累昏過去,才被檢查出來已有兩月的身孕。那個時候,賈史氏讓王氏幫忙協助,他還傻乎乎以為他娘終于良心發現,待他們小兩口好呢。

可豈想,轉年琏兒五月出生。一出生,就被扣上了毒五月的帽子。

原本就傷了身子的張氏知曉後愈發抑郁成疾,待瑚兒溺水而亡後,便一病不起,最終一場風寒奪去了命。

上輩子,他自顧悲傷,自怨自艾,甚至當着縮頭烏龜。現如今,不查個清清楚楚,豈不白白浪費了他的執念—報仇!

不然,他想不出來,自己為何魂留人間。他要報仇,拿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賈赦眼角的陰霾一閃而過,被衣袖掩藏住的手愈發掐緊了一分,指尖掐着掌心的嫩肉,輕微的疼痛旋即蔓延開來,傳入進腦海。

“大爺,您……”身後跟随的小厮潘柏看着賈赦忽然停下了腳步,神色陰恻恻的,心頭不由一顫,顫抖着開口,“您是不是不開心了?”

聽到耳畔傳來的聲音,賈赦回眸冷冷掃了眼開口的潘柏,渾身的戾氣愈發掩不住。這是他的奶兄,算他賈赦頗為信任的仆從了。可卻假賬,将祖母留給他的私産抹下一半,最後還讓奶娘來打感情牌,讓他放了良。

這件事,他也是等到建大觀園後,公中沒錢,花個百兩銀子就扣扣逼逼破事一堆,便打算動祖母私産時才發現的。

冷哼了一聲,賈赦并不言語,反倒是腳步一轉,先去賈珍的院子。混過現代社會,他懂中二叛逆一詞。賈敬離家前并沒有解釋政局,等賈珍自己出門後才發現真正變天了—太子被廢,作為僅剩的太子、黨一脈,還是太子頗為寵愛的妻侄,被避如蛇蠍不說,自己又被未來泰山設局退了婚,對于從前日天日地的獨苗小霸王來說,簡直是大寫得慘,也只能關起門來當猴子了。

在現代,出于對炮灰的同派情誼,他咬着至珍蝦堡,是細細回想過與他大侄子賈珍的相處,發現這坑爹貨怨爹的。

Advertisement

在最需要爹娘安慰的時候,爹娘還閉門不見。

原本千嬌萬寵的小獨苗完全受不了。

=========

無視仆從一聲高過一聲的請安,賈赦頗為熟稔的闖進賈珍的小書房,瞅着趴在桌子上睡得哈喇子都流出來的賈珍,嘴角抽抽,喊了一聲:“珍大爺,夫人來了。”

“娘?!”賈珍當即渾身一僵,眼睛都還沒睜開,手卻是不停歇,抄起了一本書,搖頭晃腦起來,“關關雎鸠在河之洲……”

念了兩句,賈珍眨眨眼,待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是誰後,捂着胸口松口氣,不滿:“吓死我了,赦叔。我還真以為我娘來檢查功課了。”

“喲,念詩經呢?”

“可不是嗎?”賈珍應着,随手将書本一甩,滿臉不耐煩:“不是快出祖父的孝了,我娘的意思是一出孝讓我就去汪家迎親。畢竟,我現在都十五了,對方也十八了,再拖下去,我沒事,女方要老了。所以,這不臨陣磨槍。叔,你說說,娶個媳婦怎麽弄得跟考進士一樣,忒煩,文采文采文采的,說得不看家世看才華一樣。那還不如去榜下抓婿。”

一見與自己向來交好的叔叔,賈珍也不掩飾自己的心裏話,還覺得特委屈,想讓人評評理:“再說了,我這是娃娃親。他們又不是不知道我賈珍不好文。偏偏還要裝。”

他要娶的是現禮部左侍郎汪青雲的孫女汪大娘。此女之父汪晉雖已病亡十年,娘也病亡了,但是呢汪晉是他外祖父,前太傅徐籍的得意關門弟子,高中探花之後,又在東宮詹事府任職。太子論姻親關系,是他大姨夫,待他非常好。

汪晉和他爹也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于是乎,他爹就把他的婚事給大手一揮,定下了,讓好朋友走的心安。

呵呵呵。

他小時候見過汪大娘,還沒他自己長的好看呢!而且,他特不喜歡叽叽歪歪的文人,尤其是汪青雲這種老古板的。長得就特嚴肅,沒事老考校功課就罷了,對他自己的嫡長孫,汪大娘的哥哥汪斌,還特兇,不許人找他賈珍玩。之前還有事沒事參他打架鬥毆,僭越!指責太子姨夫将貢品之類的送他玩,他摔了砸壞了是不尊皇家。那便罷了,他長個記性,以後生氣的時候不順手亂扔東西出氣了。可偏偏,連他騎叔祖父的禦馬上街也被參。

天知道,他那回是堅持鍛煉了小半月,叔祖父獎勵他可以騎馬嘚瑟一下的。可人又矯情說,這禦馬是皇帝賜給國公爺的呀,專人專用吧唧吧唧一籮筐。

為這些破事,害他榮養在家的祖父為此都去宮裏請罪了。

原本他看着這兄妹兩雖有祖父,但無父無母的,特慘兮兮的,還挺同情人的。畢竟,娶妻娶賢,納妾納美嘛,他珍大爺若是娶了,還是會很負責,給人嫡妻的尊重與權利。但被參過幾次後,誰樂意啊!

“你有那麽多意見,找你爹去說啊。現在還來得及,萬一日後成怨偶了,不是更吃虧?”好好的就成“二婚”了。

賈赦帶着份鼓勵的眼神看向賈珍,不容置喙着:“走,我也找你爹說正經事呢。你先旁聽,聽完再說說你自己對親事的看法。”

原本正滔滔不絕訴說自己滿腹擾騷的賈珍話語戛然而止,眼裏帶着狐疑,上下打量着賈赦,“叔,你又不會讓我打頭陣吧?你闖禍了?現在我……”

語調陡然間落寞了幾分,賈珍恹恹開口,“祖父不在了,叔祖父也不在了,我爹真會打我了。”連他第三個可以用來狐假虎威的太子姨夫都被廢了。

賈赦聞言,跟着長長嘆口氣。他們除卻叔侄情誼,還有同為學渣抱團的鐵杆交情。可誰能知曉,幾乎一夕之間,庇佑他們的參天大樹都倒了。

“所以!”賈珍随手拿起一本書,展開:“我要好好學習了,您自便!”

賈赦靜默了半晌,沒忍住:“你……封皮漏了,包好點。還有《金、瓶、梅》少看。”

“怎麽可能?”賈珍翻過來,看着書脊處那破缺,露出大大的“金”一詞,心中咯噔一下,心虛又害怕,面色一沉:“筆墨硯香,你們怎麽辦事的?!”若真被他娘發現,真死定了。

“好了,走吧,真有要緊事,叔,坑誰都不會坑你。”賈赦一把拉過賈珍,“我還等着你當族長,炮、擊老二呢。”

賈珍的婚事,對他來說,也的确很重要。

他要個能壓得住賈史氏的未來宗婦。

賈史氏日後,不但在榮府裏說一不二,在賈氏宗族裏也可算得上一手遮天了,不算宗婦,更勝宗婦。

緣由自然是,寧府女眷太脆弱了。徐氏辟居道觀,賈珍最後娶的原配妻子不過三品武将女,繼室尤氏門楣更低了。完全扛不住超品诰命。

走了不過幾步路,便到了賈敬所在的院子。歷來,正堂住家主,東軸線上住的是嫡長一脈。寧府關系簡簡單單的,現在孝期,又未搬遷,賈珍又是個獨苗,之前養在他祖父身邊,住得都快比他爹地盤好了。

一入書房,賈赦便看見桌案後站立起來的賈敬。相比十幾年後形象頹然的假道士而言,現如今他敬哥還對得起京城四大貴公子之首的名號來。一頭黑發還未束,帶着些水霧,任由飄落在肩上,意外的還有些禁、欲氣質。但哪怕遠遠看過去面容溫和,氣質也帶着讀書人的淡雅,可一雙眼眸投過來,反而有種攝人心魄的寒意,剎那間就将文人氣蛻化全無,只剩下銳利的悍匪氣。

這是賈家精心培養的第三代接班人。

至于他這個同輩,哦,養來玩的。按着賈家規劃,以及才智測試,他爹是打算跳過他,培養瑚兒的。

就在賈赦思緒一時飄蕩之際,耳畔傳來一聲帶着分隐忍的清冷之音:“你們是闖禍了還是闖禍了?”

賈珍兩腿往後退幾步,手推一把賈赦,自己一臉乖巧狀。他爹在外翩翩君子,私下可兇殘了,會打的,真會打人的!

“哥,我們怎麽就不能有正事找你呢?”賈赦理直氣壯着,“再說了,您老人家看起來還挺空的,大白天就沐浴?”

“焚香沐浴,更衣膜拜,此禮也。”賈敬視線微微一側,不去看自家大傻子二傻子的兩叔侄,只催促道:“有事直言,我還要拜讀《陰骘文》。”

“我就是想跟你說這件事,不要出家當什麽道士。”賈赦開門見山。耍心眼,他肯定得露餡,還不如直接點。

賈敬嘴角噙着一抹笑,直勾勾的看向賈赦,絲毫不見先前那般嫌棄卻帶着些真情的語調,聲音不高不低,像是天籁一般,客氣着問道:“你怎麽知我有此打算?”

“爹,你要出家?”賈珍驚訝瞪圓了眼,“太好……好……好奇了。我怎麽不知道?娘她知不知道啊?難不成我最後一個知曉的?!”

說到最後,賈珍還生氣了:“你竟然不跟我說,祖父都說了,我是大人了,也要知事的。”

賈敬:“…………”

賈赦假惺惺勸着:“哥,別生氣,獨苗獨苗獨苗!不能打。”

說完,賈赦還三兩下竄到賈敬身旁,壓低了聲音,“看看,出家還不如生娃,趁着你和大嫂還年輕,再生一個。那他就不是獨苗,随便揍,揍壞了也不心疼。”

“赦叔,你什麽意思啊?”

“我說你爹心疼你呢,正話反說,激将法,學過沒有?還真等着他揍你啊,完全沒點求生欲,一看就是缺少競争。”賈赦邊說,擡手想拍賈敬的肩膀,豈料被人毫不猶豫的避開。

看看自己停留在半空的手,修長白皙,在陽光照耀下還能不要臉的自誇一句像上好的羊脂玉呢。就算不是,那也是青蔥水嫩的,完全跟不髒。賈敬也沒潔癖,他跟賈敬關系不錯的,跟着人屁股後頭長大的,還同、床、睡、過呢。

賈赦愣愣的看着賈敬,“哥,你這樣子太……太令弟弟傷心了。”

我也是求生欲特強烈了。

這賈敬絕逼有問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