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雷劈刑場
賈史氏話語戛然而止,目光沉沉的看向賈赦,帶着不容置喙的語調,篤定開口:“你不是我兒子。”
一定是這樣子的!
她的兒子怎麽可能如此喪心病狂,心狠手辣的對待親娘?
“賈史氏,我是你兒子,沒發現我們一脈相承的自私自利,冷酷絕情嗎?”賈赦微笑,同樣不容置喙,還有理有據着反駁。
“賈赦!”賈史氏雙眸充血,咬着幹澀的都有些起皮的嘴唇,“你一定不得好死!”
此話一出,原本被安排伺候賈史氏的四個嬷嬷都感覺自己呼吸忽然停滞,讓自己恍若木頭人,不破壞了母子倆對峙的氛圍。
“可惜我死後日子還不錯。”賈赦抱拳于胸前,掃了眼賈史氏,非但沒有憤怒,反而還心平氣和着:“你閑着,還是好好看看這些罪狀吧。有關你的,我非但賈政送了一分,連敏兒也沒落下,雖然我們兄妹關系不太好,但還是要學會分享的。驿站快馬加急送揚州。”
—現在,林如海還不是巡鹽禦史,是揚州知府。算算日子,好像也快升官了。
“賈赦,你……”
竟然連外嫁的敏兒,她唯一的一個可以想念的倚靠都不給她!
賈史氏大口大口喘息,眼裏滲着怨毒的神色剮向賈赦,“你會……”
說着說着,賈史氏只覺喉嚨一甜,又一股腥甜喉上喉間,一口吐出,然後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眼見自己又成功把自家親娘給氣昏厥了過去,賈赦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身形,定定的看着那口血水好一會兒,眼眸閃過冷意。
不夠,還不夠,他流得血更多。
還記得半個月前,他被那群刁奴圍攻,甚至賴大誅心一句“殺老太太”話語,賈史氏眼裏閃過的決然之色—就像把他賈赦當做廢棄的垃圾,毫不猶豫的扔掉。
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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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太太清醒過後,讓她好好看看這一摞東西,務必倒背如流。跟她說撕破了也沒用,我這副本多得是,讓她認認真真對着恕罪忏悔。”賈赦轉眸掃了眼站着不動的嬷嬷們,開口吩咐道。
“是,老爺。”躬身應了之後,才有人去攙扶賈史氏,送人回床躺着。
為首的聶嬷嬷進屋之前,認真道:“您放心,老奴一定會好好照顧好老夫人,務必保證她健健康康。”
“嗯,有勞聶嬷嬷了。戴公公推薦的人,我自然是信的。”賈赦笑着寒暄幾句,才轉身離開。深宮老嬷,多才多藝,值得信賴。諸如聶嬷嬷,是醫女。給宮小內監看病的,醫術高明,經驗豐富,年老了想退休,被他撿漏請回來了。
總而言之,賈史氏會過得不錯。
看到人過得好,他這個當兒子的也就開心了。至于剃度儀式的事情慢慢來,黃道吉日哪一天他說了算。
“世上只有媽媽好啊,有媽的孩子是個寶……”賈赦哼哼着歌,開開心心的走出榮慶堂,他今天是個開心的大赦鬼,明天也是!
翌日,元寧四十一年十二月十五日,也是被後世正史野史大書特書的一天。這一天菜市場格外的熱鬧。
看刑場也是老百姓的娛樂方式之一,更別提這一次沸沸揚揚的,各種傳聞一出接連一出,跌宕起伏,無比震撼人心,聞所未聞。等大理寺公布出以賴家為首刁奴犯下的整整十八條罪狀,其中還有八條是假借了賈家的名,還反讓主家背鍋的。非但官僚們,便是稍微富裕的人家都因此吓個顫。紛紛給仆從們放了假,讓他們觀刑,且寫觀賞感言。一邊開始了各種手段的自查。且從京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周邊擴散。
仆從們:“…………”
不管忠心還是背主的,都怨罵起了賴大一行,比老百姓扔爛菜葉子臭雞蛋更為起勁,恨不得直接沖上刑臺當劊子手,親手宰了渣渣同行。
“活該處以極刑,三千六百刀!”
“說你狗奴才都侮辱狗了!喪盡天良的東西!”
“我三姨媽的二兒子的幹兄弟有個姐夫在大理寺當差,聽說這幫奴才連老将軍的喪禮都敢貪污。”
“嚯,那簡直不知死活,我記得将軍班師回朝,那英武帥氣的。”
“…………”
伴随着各種小道消息,賈赦一行一路人擠人,好不容易突破熱心的圍觀群衆組成的人牆,到了刑場對面的茶樓包廂。
賈赦喝口茶喘口氣,哀嘆一聲,“匮乏的娛樂生活啊!”
他們通過內部消息,提前就預訂了二樓視線最好的一間包廂,通過窗口便可以清晰無比的看到刑場。如今樓下刑場周邊已是黑壓壓一片,據說有人甚至天蒙蒙亮,就卷着鋪蓋來占位了。堪比後世巨星演唱會。
又懷念了一下自己最愛的iPad的,賈赦轉眸瞧着都半個身子都探出窗戶的賈珍,急得放下茶盞,愁得不行:“珍兒!”
賈珍連頭都不回一個,只擡手揚了揚彈弓,聲音亢奮無比:“我在找最佳射、擊角度呢。”
“別鬧!你都撞過好幾回客了。這一次還是我背書才能帶你出來的。”賈赦聞言,眉頭擰了擰,撩着袖子揪人下窗戶。
他小時候被帶着看刑場教做人,被告誡不能犯法。
但這招用到賈珍身上,第一次回去之後便昏昏迷迷的。那時候還沒撞邪的意識,以為賈珍膽小吓怕了,請了太醫。等第二次賈珍無意間又看了一場,直接昏過去了,這才驚覺起來,佛道能請的都請了。
到如今,譚禮也看過,賈珍命極好,但也因此會惹來無數的觊觎。他不作死,也有作死的找他,生動形象诠釋了俗語—人在家中坐,禍從天降。
“我知道,譚叔叔是個好叔叔。”賈珍心不甘情不願的轉身,故意不去看賈赦,看向沉默少言的譚禮,邀請道:“譚叔叔,你會冰嬉嗎?我們下午滑冰去吧。”
“賈珍!”賈赦氣噎:“我只在敬哥面前保你上午的,沒連帶下午。”
“我邀請譚叔叔呢。”
“你這熊孩子,給你買一百套四書五經。”
說話間,樓下聲音忽然大了起來,鬧得屋內都聽不清楚音了。原先還鬧騰的叔侄兩互相對視一眼,皆飛快趴在了窗戶一瞧—囚車來了!
賈家涉案的仆從有一百三十八人,都處以了死刑,首犯賴大是最重的懲罰—三千六百刀。這囚車一輛接着一輛的入場,源源不斷的,讓在場所有人都忽然心中一緊,腦海漂浮出一個字來—碩鼠。
邊想,在場人又不停的扔東西。衙役們秩序維持了一次又一次,甚至嗓子都喊得有些喑啞了,才止住沸反盈天的群衆們。将所有人的仆從,現如今的死刑犯押入了刑場,讓他們跪在斬臺上。
監斬官瞧着還有激動的百姓扔東西,擡袖子捂了捂鼻子,連連拍着驚堂木,喊着,甚至咆哮着—“冷靜!”
居然還有人扔糞便,考慮考慮在場上的衆人心情行不行?
只聽得聲音,未聞其味,賈珍頗為不滿,“叔,那個監斬官是誰?我等會套麻袋揍他去。這種狼心狗肺的奴才他還要偏袒着的。被扔個石頭雞蛋怎麽了?”
其實他更不滿自己的彈弓被沒收了。
兩個不要臉的,聯手欺負他。
賈赦聞言,正打算好好教育教育熊孩子,忽然視線一頓,推了一下堵着窗口的賈珍,朝後揮揮手,做着動作的同時,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的直盯着窗戶底下,“譚老板,人群中那顆鹵蛋,不……那個和尚。”
“怎麽了?”賈珍半個身子往外竄,探出腦袋尋了一圈,眼眸瞪得大大的,開口道:“叔,就是那個,旁邊一圈人都遠離的那個?那是不是乞丐啊?臭得老百姓都不敢靠近。”
譚禮聞言,到了窗戶邊,鑒于賈珍霸王姿勢,他只得靠近了賈赦一些,順着人手指所向,定睛看了一眼。
哪怕唯一的三足金烏罷工了,可聖人版的太陽還是在運轉的。太陽金火普照大地,依舊可以焚燒邪祟之氣。今日暖陽高照,又快午時三刻了,是一天之內太陽金火最盛之時。再加上他天眼相看,視覺效果像用了顯微鏡一般,當即瞧了個一清二楚。那被賈赦所指的和尚周身萦繞的功德光芒帶着污穢之氣,尤其搭裢藏着一物,着實惡心。
辣眼睛。
譚禮收回視線,定定的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賈赦,眼眸一眨,才沉聲道:“你帶着珍兒先走。他恐怕是來收魂的。”
賈赦心中一怔,而後又是怒氣翻騰,滿是陰冷之氣。果然,他第六感沒錯,是那賴頭和尚!上輩子,他還以為人是好人,真有道行。結果紅樓開篇就說了【趁此你我何不也下世度脫幾個,豈不是一場功德?”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宮中将這蠢物交割清楚,待這一幹風流孽鬼下世,你我再去。如今有一半落塵,然猶未全集。】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收魂?和尚不是超度的?”賈珍聞言好奇不已,硬是擠、進了兩人中間,看向譚禮,“為什麽要走,不能旁觀嗎?”
說完,賈珍還扭頭看了眼賈赦,“叔,你很冷嗎?別怕,我護着你啊。我們一起看看嘛。”
譚禮:“…………”
“……珍兒,做人不能那麽沒求生欲啊。”賈赦拍拍賈珍肩膀,語重心長,一字一頓道。
賈珍後知後覺,“叔,你……你好像有些怪怪的。”
“怪可愛的,是不是?”賈赦微笑。
“好了,”譚禮冷聲,“拿好護身符。那和尚有備而來,快。”
賈赦神色肅穆的點點頭,“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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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了,賴頭和尚看着個個被砸的頭破血流,滿身污、穢的死刑犯,最後眸光定定的看着最前排,要被三千六百刀的賴大,眼裏寫滿了煩躁。
那些風流冤孽剛造化登記,确定好了歷劫之地,命數都定好了。豈料忽然間被選定的人家氣運不對。雖然猛增,可增的不是他們選定這一派的人物,反而他們還折兵損将的。
既定的事情被邪祟打亂,佛也有怒目金剛之像啊!
賴頭和尚狠狠深呼吸一口氣,緩緩施法讓在極力掙紮的賴大吐掉口中的麻布。哪怕賴大會是個死,也要借此人讓那興風作浪的妖孽先被指證。
這樣他們才有理由入世調查,撥亂反正,讓一切回歸原本的既定命運。
賴大不知自己還有“高人”相助,他竭力全力吐掉了麻布之後,仰着被砸的鮮血淋漓的腦袋,一臉扭曲着,“我不服!”
“賈赦也不得好死!”
哪怕自己渾身泛着疼痛,賴大只要一看到不遠處他不足四歲的孩子賴尚榮,就忍不住怨氣沖天。他恨!
“我的……孩……孩子……無辜……”
看着說話間被劊子手扣住的賴大,刑場周邊所有人都嘩然開來了,個個驚駭不已—
“那些證據都是假的不成。”
“他也還有臉咒主家?”
“不過那麽小的孩子,也的确無辜吧?這到底還是個孩子啊。”
“之前好像也沒有連孩子一起殺的吧。”
“…………”
聽得周圍人的議論,賴頭和尚滿意松口氣,再聽得一句監斬官“午時三刻已到,行刑”的話語,當即施法,一道符飛快的在他搭裢中燃燒起來,化為灰燼,與此同時,還算風和日麗的天當即狂風呼呼大作起來。風沙遮天蔽日的,讓人一時間都站穩不穩身形,左右搖擺着,甚至天空也黑雲滾滾遮住了太陽。
人群中也不知是誰先說了一句“天降異像,這是有冤吧。”
“冤枉嗎?不可能吧?不是鐵證如山?!”
“我聽說啊,那賈赦好像中邪了,你想想賈家最近發生的事情,邪門不邪門?”
“這麽一說,還真有些問題,都鬧分宗了!”
“…………”
原先只是嗡嗡的竊竊私語,但是質疑的聲音伴随着越刮越厲的寒風,越來越盛,尤其是狂風呼嘯後,天空竟然飄起了鵝毛大雪,于是漸漸的都彙集成一個聲音—六月飛雪,冤也!
監斬官聽着那傳入耳中的話語,又看了眼左右官吏躊躇神色,不由得面色一沉,手中的驚堂木此刻恍若有千萬斤重量,讓他高擡不得,喊一句“肅靜!”
正猶豫間,監斬官便聽得半空中隐隐有木魚聲,并且伴随着一聲“南無解冤解結菩薩”,聲音像是帶着一種魔力一般,瞬間安撫了心中的焦躁不安與仿徨。
監斬官:“…………”
所有人:“…………”
見狀,賴大眼珠子一轉,迸發出一抹詭谲的亮光,掙紮着,撕心裂肺的大聲吼叫:“大師,小人冤枉啊,冤枉啊!”
除他之外,還有幾個被扣住的死刑犯也紛紛掙紮起來,極力的喊冤。
一時間,偌大的刑場,只聽得一聲高過一聲的“冤”,聲音透着股無辜。以致于周圍的百姓們愈發困惑起來,開始交頭接耳的。
場面竟然隐隐有些失控了。
“這件事……”賴頭和尚見狀,愈發滿意的點點頭,打算按着自己的盤算好的計劃進行下去。但剛說三個字,賴頭和尚忽然間話語一頓,耳朵微微一動。相比普通的凡人,他自然聽到的更快一些。打雷了,這雷聲蘊含着天威,當下身形一僵。
當然所有人看向賴頭和尚,便只見人似乎在斟酌怎麽說話。然後冷不丁的,天空一道耀眼的雷光閃過,将原先的黑雲大雪霎時間劈褪個幹幹淨淨。
賴頭和尚不敢置信的瞪圓了眼,還沒雙手合十施法,就見轟隆一聲,一道肉眼可見的雷光從天而來,直接劈向了掙紮求饒,面色已經扭曲瘋狂的賴大身上。
在場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包括賴頭和尚,瞧着瞬間被雷電擊得全身都冒煙的賴大,驚吓的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才堪堪站穩了身形,擡手掐算着,失聲喃喃道:“這……這……這不可能啊!”
賴家也算推動風流冤孽們歷劫的重要一環,怎麽會十惡不赦到被雷劈而亡?!
哪裏來的雷電?!
賴頭和尚驚的說不出話來。圍觀百姓們也傻的不敢言說。自古被雷劈死的,也只有話本傳奇裏《包青天》、《濟公傳》裏出現過,皆是死不悔改,弑父殺家人,連畜生都不如的。
在靜寂的只有滾滾雷聲中,忽然衆人只聽得半空中傳來一聲似笑非笑,而後便是冷嘲熱諷的話語— “大師,現在還有冤屈不成?老天爺都看不過眼了!”
所有人僵着腦袋順着聲音看過去,只見茶樓二樓窗戶上坐着一個人。人坐在窗欄上,兩腿都伸出外來,二郎腿一抖一抖的。哪怕看不清具體的容貌,可也能感受到到這種桀骜嚣張的氣勢,讓人想打。
賈珍迎着數以萬計的視線也毫不畏懼。他剛才全聽見了他赦叔還有譚叔叔畫什麽五雷法反擊回去。一切都是那惡心的臭和尚引着的。
“雷,給我劈那個壞蛋。雷公電母,速降神通,”賈珍現學現賣,擡手指天,“太上老君如律令,急急急急急,劈死他!”
話音落下,又是肉眼可見的閃電道道落下,追尋着賴頭和尚而去。
賴頭和尚:“…………”
屋內,賈赦愣愣的看着外邊電閃雷鳴的,重重的吞了一口唾沫,“你……你……你不是只畫了一張五雷符?”
譚禮也愣愣的點了點頭,而後回過神來,飛快道:“快,先把賈珍喚進來,有問題!”
“珍兒,你爹來打你了。”賈赦邊喊,還是憋不住問一句:“他他他他他不可能是有靈根的天才吧?”
與此九重天上,一個聲急促的聲音響起,“東海龍王,住手。你這是違反天條和盟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