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時整個皇家苑林響起混亂的馬蹄聲夾着一聲聲呼喚,天色漸漸暗下來,不知名的野畜在嚎叫,明明晃晃的燈火在樹林間茫無目的地游蕩。
直到不遠處一聲回應,淳于風忙命身後的禦林軍停止呼喚,只聽此起彼伏的野畜叫聲中隐隐傳來,“我在這……”
“是洲兒!”用力一夾馬腹,便向聲音的方向狂奔。待趕來之時,他便瞧見倒在一斜坡上的人影,身上的衣服被樹叢挂的破破爛爛,露出深紫色的單衣,看起來很是狼狽。
“父皇!”他舉起手向他的方向招喚着。
可就在這時,淳于風同時發現了在紫洲身後不遠處一形狀像熊的野獸,正在匍匐着靠近。
淳于風頓時吓白了臉,立即擡手示意紫洲不要動,而紫洲看清了父皇的神情,便明白了他身後肯定有可怕的東西,他瞪着眼保持着原有的姿勢一動不動。
随駕的禦林軍已經不知何時繞成了一圈,各個将弓拉開弓箭,使之呈現滿月的形狀,淳于風一揮手,數十支弓箭齊發,一徑射向那只野獸。
滿身插着箭支的野獸發出痛苦的嚎叫,舉起長滿刺的爪,憤怒的向紫洲方向抓去。
“不要…”淳于風的心跳都快要靜止了,就在那一瞬間,他縱身撲向前去,将對方緊緊的護在身下,過了半晌,只聽身後撲通一聲,塵土飛揚,伏志用刀将野獸的腦袋砍落下來,野獸身形一歪癱死在地上。
伏志的身形微顫,連忙單膝跪地,拱手道:“陛下,野獸已被奴才斬殺!”
衆禦林軍下馬,齊刷刷的跪伏于地,莫不是為此捏了一把汗。可此時的淳于風滿身心都是身下的人,“洲兒……洲兒!”他攜住紫洲的肩緊張的上下檢查了一圈,見其沒受傷又是幸慶了一番,“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
“父皇!洲兒好怕!洲兒以為再也見不到父皇了。”紫洲一頭紮進淳于風的懷裏,臉頰緊緊貼着父皇厚實的胸膛,低聲嗚咽。
淳于風顫抖的手輕撫紫洲的後背,柔聲誘哄:“不怕!父皇在!”
過了好半晌,他才平複內心的慌恐,低頭詢問懷裏的人發生了什麽。
“洲兒的馬不受控制的亂闖,眼看就要撞到樹,情急之下只能跳下馬,然後扭到腳沒辦法動了。”紫洲兩眼淚汪汪看向自己扭傷的腳,淳于風伸出手想去觸碰。“痛……痛!”洲兒眼眶都紅了,卻仍是抿着唇不肯流淚,他更是心疼的無以複加,小心翼翼将紫洲抱到自己的馬上,與他同乘一匹。
這方正趕來的淳于孤睿,見六弟沒出大事,便松了一口氣,又瞧見父皇不悅的瞪了自己一眼,他只好當着那麽多随從的面,低首道:“對不起六弟,是二哥一時只顧玩鬧失了分寸。”
Advertisement
蜷縮在淳于風懷裏的紫洲,探出小腦袋一邊抽搭一邊道:“我那馬原先受過傷,所以不禁吓,二哥不了解,我不怪二哥。”
“六弟心胸豁達,二哥自愧不如。”淳于孤睿垂着頭,朦胧夜色下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
“好了,好了!”淳于風不耐煩的打斷,“既然人找到了!吩咐其他人都趕緊回去吧!”
“是!”淳于孤睿拱手領命。
紫洲環抱着淳于風的腰,心情忽然大好,誰讓淳于孤睿老是沒事兒招惹他,他就讓他嘗嘗招惹他的後果。
天色已晚,由于紫洲的腳傷,淳于風便決定留宿苑林中的行宮,明日再回宮。
寝宮中,紫洲歪靠在床上,身上只着深紫色的單衣。伏志怕六殿下不舒服便移了軟枕墊在他的腰下。
王太醫半跪在床沿,慢慢撩起褲腳,發現殿下的腳踝并未有紅腫現象,于是動手捏了捏。
“痛!”紫洲皺眉。“這裏呢?”王太醫試着換了另一個位置捏了捏,他更是連聲痛呼。
思忖了片刻,王太醫旁敲側擊道:“表面未有紅腫現象,一碰便痛的如此列害,六殿下的腳傷似乎…并不在外”
淳于風聽懂了王太醫的話,陰沉着臉道:“都下去吧。”
待寝宮內只剩下二人時,紫洲心虛的将頭埋進膝畔。
“怎麽回事兒?”淳于風耐下心問。
沉默了半刻,紫洲索性放開雙膝,把心一橫,半仰着面氣鼓鼓道:“誰讓他沒事老找洲兒麻煩,洲兒就是想給他顏色看看。”
淳于風聽後怒火直往上竄,舉起手卻終究沒有狠心打下去,攥緊拳頭深吸幾口氣,強制将其壓下。
而紫洲見淳于風遲遲沒有落下那一巴掌,覺得事有餘地,便試着伸出一只蔥白嫩手欲拉對方的衣袂,卻被其擡手躲過了,他一愕:“風?”
随着他嬌滴滴的一聲,淳于風的目光緩緩落在那張髒兮兮的小臉上,一雙含着晶瑩的眼眸錯愕的望着自己,他的手撫上紫洲的臉頰,帶着些力道揉捏,心想:多麽令人憐惜而又心疼的一張臉,可一切全是此人的僞裝,始才意識到剛剛為了這張蠱惑的臉自己做了什麽舉動,生了什麽可怕的念想,若找不回來,打算讓所有人陪葬嗎?為了他那點兒小心思,自己可笑的連性命都不顧了,這是要毀掉淳于國嗎?
臉上傳來一陣痛意,紫洲眨着可憐的眸子仰視着,急忙道:“洲兒知錯了!風,別生氣!洲兒下次不敢了!”
“錯了?”淳于風望着他,面容的每一個棱角透着格外的尖銳和冷硬。
紫洲立刻點點頭。
淳于風嗤笑:“朕問你,如若找不到你,你是不是打算當那些野獸的晚膳?”他的手落下時紫洲的臉頰已經紅了一大片,紫洲怔了一瞬,旋即又搖搖頭,然而所有的一切都逃不過那雙銳利的眸子。
“先是太子中毒你以身試毒,普陀山的時候你為了一個才認識幾天的人闖入迷魂谷,常雲山一戰你保住了所有人直接拿自己當誘餌,再加上今天。”說着說着,他一把拉過紫洲直逼他的目光,原本清冷的眸中已是滔天巨浪,“紫洲!你到底想要證明些什麽?試探些什麽?一次又一次的連命都不顧!”
字字句句揭露出掩藏在深處的心機,紫洲慌忙別過臉,眸光顫抖,兩串淚順着微翹的眼角奪眶而出,又快又急,心下鄙夷着自己就是這麽惡劣。
紫洲并不是一個愛哭的孩子,有多少痛都是暗自強忍着從不屈服,正是這種堅毅倔強的性格才令他越陷越深。他的心沒由來的一軟,面上卻并無波瀾,沉沉的聲音警告着對方,“朕說最後一次,命是你自己的,它只有一次,由不得你任性胡來,也不值得為任何一個人去冒險,你記住了嗎?”
“兒臣銘刻于心!”
“很好!”淳于風瞅着他,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再度開口火氣已消了一半:“一個月以內不準出青鸾宮半步,不準任何人探望,好好反省自己究竟哪裏做錯了?以後如何改掉?”
禁足?!紫洲的目光漸漸蒙上一層寒意,而後起身下榻,伏地道:“臣尊旨。”
-----------------------
那日回宮後,昭陽殿的上空總是籠罩着陰雲密布經久不散,朝臣們,內侍們噤若寒蟬仍是會觸動龍威,引發一場雷霆之怒。
至十一月底的這一日,正午時分,陽光明媚。伏志方踏進青鸾宮的內院,迎面飛來一支暗器,還好擲镖的力度不夠,再加上伏志是練過功夫的人反應還算靈敏,身子一側便輕巧躲過。
待伏志定了定神,但見院中央立着一塊長七尺,寬六寸,厚四寸的木樁,上面插着光杆镖,六殿下執镖站在距目标六尺處,正在練習射镖。
伏志與身後的小太監走上前施禮。
紫洲打量二人一眼,又将目光轉向手中的飛镖,随口一問:“不知伏公公對此镖是否熟悉?”
伏志見問神色略一遲疑,擡眸看了眼木樁上的飛镖,又垂下頭因向紫洲回:“回殿下,奴才不是很熟悉。”
紫洲冷哼一聲,道:“最近不是忙着修水渠的事兒嗎,怎麽有時間想起我來。”
“奴才見天氣愈加寒冷,聽聞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上數倍,奴才擔心殿下身子受不住,所以送了些補品,都是些罕見的貢品,請殿下哂納。”
伏志說話期間,紫洲手中的光杆镖瞄準伏志的頭部,努努嘴思量着不大合适,緊接着又瞄準伏志的胸口,眼睛眯成一道縫看着仍是不為所動的伏志,只覺了然無趣,忽聞貢品二字,繼而調轉方向,一轉腕力,飛镖發出,直向伏志身後的小太監射去。
小太監吓的手下一松,補品七零八碎的全部掉在地上,這可是皇帝賜給殿下的貢品,雖然在來時心中早有準備,可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罪小太監還是唬的癱跪在地,腦子裏一片空白。
紫洲看着地面上的一片狼藉,搖頭道:“這可如何是好?那麽珍貴的東西怎麽能說扔就扔了呢?”
小太監聽了直叩首求饒,眼看腦門見了血,紫洲蹙眉道:“伏公公你叫他別磕了,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就當本皇子收下了呗。”
伏志回身朝小太監斥道:“行啦!別磕了!殿下并未怪罪,還不趕緊謝恩。”
小太監聽後,感激的又是叩了幾下首,搖搖晃晃站直了身子,垂頭抹淚。
“掉在地上的東西怎能再送給殿下,奴才還是拿回去吧,待找到更好的再送給殿下便是,只是…”
聞言紫洲挑了下眉梢,鳳眸睨着伏志,聽他接着說:“只是這天氣轉涼還有回暖的時候,殿下心中若還存留着暖意就莫要讓這個冬天太冷或是太久了。”
紫洲哧笑一聲,道:“說不見的是他,說和好的也是他,被禁足了半月多難道做臣子的就必須沒有脾氣的任做皇帝老子的擺布嗎?伏公公幫我捎句話給他吧!”
“殿下您說!”
紫洲旋身半靠在雕花木的躺椅上,指尖點着下巴,一面想一面道:“伏公公就這麽說,說洲兒定要在一個月內多思己過,決心痛改前非。”說着,看向伏志眨着眼問:“怎麽樣?”
伏志頓時頭痛不已。
疏忽之間又是半月已過,伏志再一次被淳于風打發到青鸾宮去瞧紫洲,而此時正值寒冬臘月。
片刻之後,伏志回到昭陽殿複命。“殿下将池塘中的冰塊鑿開,正在釣魚呢。”
不待伏志說完,淳于風一拍桌子,立眉嗔目道:“釣魚?寒冬臘月的在外面釣魚,他瘋了吧!”
伏志忙補充道:“殿下用的是沒有魚餌的直鈎。”淳于風聽畢,眼睛盯着一處似凝非凝,有點出神,随後一笑即斂,“伏志,給洲兒熬碗姜湯送過去。”
“是!”伏志瞧着笑逐顏開的皇帝,奈何這倆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死愛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