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皇家的婚禮通常是很複雜的,即便是在六皇子的要求下一切從簡,至少也需要半月的時間。

婚禮前夕的夜晚,天黑沉沉的,一陣陣悶雷滾滾而來,整個天地間給人一種地動山搖的感覺。伴随着忽明忽暗的電閃,這間屋子的模樣隐約可現。

紅色,所到之處都是紅色。床前的金縷鞋,桌臺上擺放的紅嫁衣,燭臺上安插的紅燭,在這電閃雷鳴間染上了一抹詭異之色。

“姑娘,真是好福氣呀!因為禮節的原因婚禮前是不能相見的,殿下一直派人來問呢。才分別一兩天,殿下好像很放不下姑娘呢!”老嬷嬷滔滔不絕的說着。

妝鏡臺前端坐的女子身着紅色紗裙,散發而坐,老嬷嬷為她卸掉裝束後,輕輕的梳理又黑又長的發絲,她不時的探着頭往外望,看着外面的天氣有些擔憂明天的婚禮。

老嬷嬷以為她還在惦念着殿下,便道:“這麽晚了估計沒有人再來了,姑娘早點休息,明天很早宮裏的人會擡着八擡大轎接姑娘的。”

上天仿佛是在否決老嬷嬷說出的話似得,突然,一道巨大的閃電伴着一聲巨響的雷聲當頭劈來,随着響起一陣混亂的腳步聲。

房間的門被狠狠的推開,狂風卷着雨絲如馬鞭一般,抽打在地面上,重重人影擁進屋子裏,顯得格外低沉。

“你們是宮裏的人!你們想幹……”話未了,老嬷嬷便被敲暈,癱倒在地。

阿凝睜大眼睛驚恐的看着闖進來的人,他們每個人的臉上帶着死亡的凝重,她的雙手不自覺的護上自己的腹部。

成婚當日,雨初霁。按照禮節,紫洲身着禮服應分別到皇帝,太後,淑妃行三跪九叩禮,于此同時皇家的迎親隊伍,負責迎娶新人。

因太後早在他走的三年裏病逝,而淳于風不想見他,所以紫洲在門外行了禮便直接去了淑妃那裏。

淑妃将他招呼到近前,噓寒問暖了一番,又彼此說了近些年發生的事,一說到去年山陰縣瘟疫之事,淑妃更是緊張的攥住了他的手,也讓自小沒有母親的紫洲感到了一絲來自母親的暖意。

談笑間,蘇樂神色慌張的走進來,伏在紫洲耳側嘀咕了一番,淑妃見他的面色瞬間慘白,目光中透着極度的驚疑,隐約能猜出幾分發生了什麽。

怔了片刻後,紫洲匆忙告辭,淑妃蕙質蘭心,早已瞧出他臉色不對,便沒有多留。

一路疾馳,到了阿凝的住處,方走近門口,迎面一股讓人反胃的血腥之氣。他突然慢下了腳步,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紅衣,竟有一絲處在夢裏的感覺,那麽的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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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凝?”他抱起她,輕喚了一聲,他的身上沾滿了污血,難以分辨出是孩子的還是阿凝的。

“阿凝?”他又喚了一聲,依舊沒有任何回應,血早已凝固,身子早已僵冷,那雙合不攏的雙眼直直的盯着屋頂,雙手護在腹前,還維持着死前的姿勢。

蘇樂将陪在阿凝身旁的老嬷嬷帶到殿下面前,老嬷嬷惶然的跪伏于地,顫聲回:“老奴認識他們,他們是宮裏的人……”

蘇樂猶豫着上前道:“奴才查清楚了,阿凝姑娘是喝了毒酒……毒是宮裏特制的劇毒。”

紫洲的唇劇烈的顫抖着,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幾乎一度令他暈厥,他将目光落在蘇樂身上,“這是個夢對不對?”

蘇樂垂着頭抹淚,不忍回答他。

紫洲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想要将自己打醒,舉起手再要打下去卻被蘇樂抱住了,哭喊着:“殿下,這不是夢,你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不是夢……不是夢”紫洲無措的重複着,忽而擡眸,眼中驟然間狠戾如刺,尖銳的直紮進人心,咬牙道:“是他!”話落,他晃晃悠悠的站直身子,向外面走了出去。

“娘娘……”小宮女快步走了進來。

淑妃聞言立即站了起來,忙問:“打聽到了嗎?究竟怎麽回事?”

“阿凝姑娘和六殿下的孩子都沒了。”

“什麽!”淑妃大驚,預料道:“是陛下做的?”

小宮女點點頭,道:“昨夜陛下賜的毒酒。六殿下滿身是血的闖進了昭陽殿,到現在還沒出來。”

淑妃重新跌坐在椅子上,震驚的神情久久不肯散去,喃喃自語道:“真的是我錯了,當初不應該把那孩子的身世說給太傅,不然怎麽會發展至此。他真的瘋了!他怎麽能用那麽狠毒的手段,只為留住一個人。”

“娘娘,你說六殿下不得恨死陛下,昭陽殿一點消息都沒有,萬一……”

“閉嘴!”淑妃擔憂的就是這個,偏偏這個丫頭還說出來。如果換做以往她畢竟了解陛下,心中有所篤定,可如今兩個人都處在不理智的邊緣,誰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淑妃越想下去就越覺的心慌,兩方出了事誰都不好受,于是心一橫,遂攜着下人趕往昭陽殿。

一進殿門,淑妃徑直向書房走去,遠遠地瞧見伏志立在門口,她停伫了腳步,并沒有離開也沒有再接近一步,而是站在原處靜靜的聽書房內傳來話語聲。

“不想要我嗎?我現在就站在你的面前,你想怎麽做,做多少次,洲兒都願意奉陪。”

他邪魅的臉龐殘留着血漬,表情鎮定的如同引誘他人堕入地獄的惡魔,淳于風伸出手将他推開些距離,目光也慢慢從他臉上離開,喉嚨不自覺的上下滑動着。

紫洲的唇角浮現出一抹詭谲,身子又靠近一點,伸出手滑入淳于風的胸膛,尋到了那一點,慢慢揉搓,慵懶的聲音在他耳畔喘息:“別忍着了。兒臣知道父皇是喜歡的!”

淳于風移開紫洲的手,清亮的眸子內并沒有燃起烈火,只淡淡道:“想要做什麽就去做,不用這樣。”

紫洲呆愣了半晌,而後突然激動的揪住對方的衣領,逼視他的雙眸,“是你逼我的,我們走到這一步,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淳于風回視着他,字字道:“我不後悔!”

紫洲一怔,面上滿是不可思議,從牙縫中擠出:“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朕本就是這樣,你難道不清楚嗎?”

紫洲踉跄了幾步,喃喃道:“母親的死,就算我沒辦法理解,我努力讓自己站在你的角度去原諒你,師傅和劍子聰的死我也并沒有怪你,你不在乎蘇莫和向竹我也試着理解你,可是你為什麽就不肯放過她,放過我的孩子……”

說到最後聲音黯啞的無以分辨,淳于風看着紫洲蹲下身子将臉深深的埋在膝畔,渾身都在顫,他的整顆心都在撕扯,立刻俯下身将其抱緊。

“你好殘忍!你好殘忍……”

哭了半日,紫洲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最終濃烈的恨意葬送了兩人的愛情。他慢慢地在他懷裏擡起頭,咬上淳于風耳垂,在他耳邊暖暖濕濕地道:“我不會殺了你,我會慢慢的折磨你。”

說畢,又印上他的唇,淚蒙蒙的雙眸茫茫然的望着對方,緩緩啓齒:“你說只要是我想要的都會給我,是真的嗎?”

淳于風的視線離不開對方妩媚多變的樣子,怔怔的點下頭。

紫洲滿意的笑了,低下頭又含住對方的咽喉,含糊不清地道:“如果兒臣要的是整個淳于國呢?”

聽到此,淑妃已經不能再鎮定了,她倉皇的轉身快步離開了昭陽殿,整個心髒仿佛跳了出來,她甚至不敢去想象以後的事情。

六皇子婚未成,封地自然也沒去成。可六皇子畢竟已是行過加冠禮的二十歲的成年人,一直住在宮裏不合規矩。于是大臣們開始為六皇子的婚事操起心來,争先恐後的為其介紹自家待字閨中的小姐,卻被面沉如水的皇帝一一駁回。

見此,朝中注重規矩的大臣們逐一上奏,為合祖宗規矩建議六皇子立即搬出皇宮趕往封地。

淳于風聽後,并沒有被激怒,反而嘆息一聲道:“人上了年紀就會希望自己的兒女承歡膝下,做皇帝的也不列外,朕本就子嗣單薄,想多留六皇子幾年在朕身邊,也是人之常情,你們也都有自己的兒女,難道就不能體諒朕一下嗎?”

聽完皇帝的一番苦訴,陛階下的衆臣們再無言可對,紛紛垂頭自醒。

散朝之後,太子随着皇帝來到了禦書房,沒有政事讨論之時,二人常常厮殺一盤以消磨時間。

棋畢三局,太子完敗。淳于孤睿笑着拂亂棋子,道:“父皇的棋藝精妙,只怕兒臣再學上幾年也難以全勝。”

淳于風默然了片刻,方道:“今日之事,太子有何看法?”

淳于孤睿執棋的動作微滞,而後道:“父皇疼愛六弟,這是衆所周知的事,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兒臣不在意這些。”

太子說話期間,淳于風始終凝着他,犀利的眼神仿佛穿透表層探到內裏。

“既然太子不在意,那父皇便放心了。”淳于風摸着手中的棋子遲遲不下,繼續道:“有些事朕不想挑明,不代表朕會放任不管。自古以來江湖是江湖,朝廷是朝廷。中間都會有一個支點維護彼此的平衡,皇帝不會冒然插手江湖之事,而江湖也不會在朝廷之中橫插一腳,即便是懷影門也照樣逃脫不了并入朝廷的命運,更何況關乎于皇家血脈是否純正的問題。”

淳于風看太子一直不說話,方問:“朕說的太子是否明白?”

淳于孤睿微一頓,忙回:“兒臣明白。”

“好!明白了就省得朕多費唇舌。”淳于風落下一棋,“這裏有你六弟攜助朕料理朝廷之事,朕就派太子去怎麽樣?”

淳于孤睿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對面的淳于風,仍然是一副處之泰然的姿态,仿佛一切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

淳于風忽然擡起頭,目光冷靜的幾乎叫人想要撕碎他的僞裝,緩緩道:“如此算做太子與朕之間的交易如何?”

太子忙垂下頭道:“兒臣不敢!”

淳于風微微一笑,歲月并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反而如陳年佳釀一般越來越讓人沉醉,他的聲音富有磁性的道:“真的不敢嗎?其實你才是和朕最相像的。”

太子一沉吟,擡眼凝視淳于風的雙眸,道:“兒臣若接受父皇的交易,那父皇拿什麽來保證兒臣的後路?”

淳于風将手下的木盒推到了太子眼前,太子遲疑的打開它,臉上的表情在看清裏面的東西時怔住了,忍不住驚疑的看了對方一眼,對方卻很平靜的問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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