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蕭一獻到蕭母的老家時,已過午飯點,他也不覺得餓,只是習慣性有點胃疼。
他不太記得路,開到村頭的三座商品樓前,就開不下去了。他打電話求救大表哥(大姨的大兒子)。
待看到大表哥的人影,蕭一獻開了車門,下去揮揮手。他剛要招呼他上車,他身後就蹦出一個年輕女生,花癡的樣子:“你就是阿姨的兒子?”
蕭一獻并不認識這個年輕女生,望了大表哥一眼。
大表哥正要介紹,這女生一手攔下,說:“我我我,我自我介紹,我是你大姨的姑子的小女兒,你叫我咪咪好了。”
“……”蕭一獻實在喊不出口,尴尬地說,“你好,我叫蕭一獻。”
“我我認識!”這位咪咪又是羞澀又是豪爽地自動坐上副駕駛座,“阿姨是我偶像,你是我偶像的兒子。”
大表哥尴尬地坐進後座,訓斥道:“妮妮你話真多!”
原來不叫“咪咪”叫“妮妮”啊,這普通話……
進了村,大姨家就不遠了,不一會兒就到了。
大姨家是三層的自建小洋房,一樓是廚房和客廳,客廳裏坐了許多人,裏頭就有蕭母。
他們三人一進客廳,蕭母就迎了上來,心疼地看着蕭一獻:“怎麽這麽瘦!”
“胃病犯了。”蕭一獻笑笑,“過些日子就養回來了。”
“吃飯了沒有?”
蕭一獻張口就來:“吃了。”
接着,他就跟在蕭母身後,開始一一打招呼,最開始是長輩,然後是平輩,再到小輩。大家都有點尴尬,畢竟不熟,說幾句場面話。應酬完蕭一獻坐到角落裏,抽出嗡嗡震的手機,看了幾條席來州發來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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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妮從樓上跑下來,又進廚房端了杯白開水,連同手裏的藥伸到蕭一獻面前:“喏,胃藥。”
蕭母看見了,就說:“蕭蕭不吃胃藥的。”
蕭一獻很有禮貌地道了聲謝,接過白開水喝了一口,藥也接了,揣手裏沒吃。
妮妮拖張凳子坐蕭母和蕭一獻之間,挽着蕭母的手,親昵地問:“為什麽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犟。十八九歲的時候,有一次都疼得住院了,才肯吃藥,”蕭母沒好氣地看了蕭一獻一眼,說,“好在他很少胃疼,很多年沒犯了。”
蕭一獻笑笑不說話。
妮妮纏着蕭一獻問原因,蕭一獻的歷任女友,要麽特孤傲要麽特清純,他還沒對付過這麽……自來熟的女生,尴尬得要命。
晚飯時,妮妮給蕭一獻夾了很多菜,滿懷期待地盯着蕭一獻吃。
蕭一獻不禁痛恨起偶像劇來。
但他還痛恨早了。
晚飯後,岳應晗發來短信。
——等你回來,我們見一面。
蕭一獻回了一個“好”字。
蕭一獻和這位大姨父只有幾面之緣,并沒有多少傷痛之情。大姨父的葬禮是第二天早上,他估摸着第三天就回程。等到和蕭母獨處時,蕭一獻問:“媽媽,你想什麽時候回家。”
蕭母說:“我回去也是一個人,我在這裏陪陪你大姨,她沒一個人過……”
他隐約記得大姨家有好幾個孩子,兩個兒子都結婚了,現在擠下他們是因為沒辦法,不可能長期住下去的。他有些不贊成:“你也不能在大姨家長住啊,我在這裏陪你兩天,你跟我回家吧?”
蕭母猶豫着說:“你大姨父走了之後,你大姨打算搬到祖屋住,你也知道,她家人多屋少,我就跟她在祖屋住好了。”
“不行。”
蕭母雖然是農村出身,但幾十年養尊處優,适應不了祖屋的破爛,蕭一獻更不會讓她去适應。
不過……蕭母和大姨的感情是真的很好,蕭一獻轉而想,自己母親在家也就一個人,連自己也只是住樓下,偶爾見幾面,倒不如讓她在這裏陪大姨,兩個人有個伴,指不定更開心點。
“我看村口有幾棟商品樓,我給你買套房吧。”
蕭母連連搖頭:“那不行,又不在這裏長住,我在這裏買房,不就代表和你爸爸分居了嗎?”
“……”蕭一獻有些無力,說,“你本來就和他分居啊。”
“那不一樣的,”蕭母說,“要是我在這裏買了房,在外人眼裏,不就正式和你爸爸分居了嗎?”
都分居了幾十年,早就是正式分居了啊!
雖然蕭一獻勸過很多次,都沒有結果,但他有時候……就是忍不住想勸:“你還想和我爸一起啊……”
“難道你爸還能一輩子跟個男人不着四六啊,”蕭母說,“他們遲早散,我就等着。”
蕭一獻不說話了。
要是他再勸,蕭母會語重心長地跟他講道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別人還出去找情婦、生私生子,他爸不過是有病,等他老了,就知道她好了。
蕭一獻不知道,蕭父知不知道蕭母的好。
他只知道,蕭父将李攀寵得天上有地下無,愛屋及烏,把李以均當親兒子對待。
也許有那麽一天,蕭父終于康複了,難道就值得蕭母幾十年如一日的寂寞等待?
蕭一獻又暗暗警醒自己一遍,許多應該警醒的事情。
他晚飯被妮妮鬧得食不下咽,現在胃疼得厲害。
“我後天就要回去了,”他接回原來的話題,“我托大表哥幫你租個房子,到時候你和大姨一起住。”
蕭一獻去找大表哥,想托他租個房子,結果得知這裏出租的房子都是老房子,破破爛爛的。他就決定偷偷給蕭母買套房,等木已成舟,蕭母難不成還不住了?談得七七八八了,他轉身回三樓暫時的房間。
一進門,他就看到妮妮坐他床上。
蕭一獻趕緊把房門大開,以防止某種誤會,他站在門外,幾乎要頭疼起來:“你找我?”
“我……你家請傭人嗎?”
“不請。”
“可是我……”妮妮陳述了她家有多窮,需要她出去賺錢供弟弟上學,“我想學阿姨那樣……我想照顧你。”
蕭一獻盡力耐心地聽着,但也實在沒聽明白,難道當傭人能賺大錢?
“我沒請過傭人,也不用傭人。”
妮妮不信,表決心自己工作會怎麽怎麽認真用心:“……你看,你胃疼我給你胃藥,你不吃菜我給你夾。”
一聽她洋洋得意的陳述,蕭一獻的胃都疼得很有存在感。
手機嗡嗡響了一下,蕭一獻無意掏出來一看,是席來州發來的微信。
他點開一看,是一張照片——席來州頭纏着厚厚白紗,躺在白色的床上,倚着綠色的簡易鐵藝床頭,自拍一張。
蕭一獻有點呆愣,胃也沒感覺了。
手機又震了一下,席來州又發一條微信,手機自動讀取。
——你什麽時候回來。
妮妮又自來熟地上前,蹭到門外,踮高腳要看蕭一獻的手機,蕭一獻煩躁地躲開:“你先回去吧,我有工作。”趁她走出門外,趕緊進房關門。
來不及坐下,蕭一獻啪叽啪叽打字——明天……
胃隐隐作痛起來,他想了想,又删掉,改成——後天。
臨發前,他又在房間裏走來踱去,先扒拉出席來州之前發過的微信,數數他發了多少條,再猶豫地将手指挪到“發送”鍵上。
蕭一獻停頓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微微抖抖,最後還是将“後天”兩字删掉,換成了——歸期未定。
點擊“發送”,手機關機,他躺床上舒了口氣,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