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蕭一獻跟心理醫生出櫃後,很多話要說出口就容易多了。

談及自己來看心理醫生的初衷,蕭一獻說得很直白:“就是想給自己洗腦,讓自己認為同性戀很正常……”讓自己有給席來州幸福的自信。

這個過程是很不好受的,這種感覺就像——一直篤定“先有雞後有雞蛋”,然後突然有一天,因為某種原因,要強制說服自己去相信“先有雞蛋後有雞”。有無數個事實、理論證實“先有雞蛋後有雞”的正确性,這讓蕭一獻惶恐自己過去犯過多少錯誤,鬧過多少笑話,對不起某某某;但同時也有無數個理論事實去否定“先有雞蛋後有雞”這個理論,這讓蕭一獻感覺自己在自欺欺人,就好像明明沒穿衣服,他卻要說服自己穿了一樣去游行,害怕終究有一天,他和席來州都會後悔此時的決定。

這個害怕不是沒有根據的,當初他和李以均在一起時,也曾有改變自己的想法,然而還沒真正開始,兩人就都後悔了。

時間如流水般消逝,床頭櫃摞的有關同性戀的文獻越來越高,蕭一獻開始努力從客觀角度看待“同性戀”這三個字。

“我想不起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仇視同性戀的了。”倚坐在心理咨詢室的沙發上,蕭一獻頭後仰,看着天花板發呆,削瘦的脖頸弧度在冬日的暖陽中朦胧。“大抵是因為我的母親,她和同性戀是對立的,所以我和同性戀也是對立的。”

女醫生問:“你母親是什麽樣的人?”

“她……”

蕭一獻骨節分明的手陷在那蓬蓬松松的黑灰色皮草帽檐裏。

“是一個無辜可憐……哦不對,是一個可憐……”那種感覺說不上來,蕭一獻只能很細碎地描述,“以前我覺得她無辜又可憐,孤單又寂寞。後來我發現‘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不無道理……但是……”

但是直到今天早上,他無意間聽到母親在講電話——

“姐,等蕭蕭真的病好了,再介紹他們認識好了。咱們也不能誤了人。”

電話那頭不知又說了什麽,母親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憤怒,“……什麽願意的?蕭蕭的事你拿出去跟外人說?”

“她願意過這樣的日子,我不願意我兒子和這樣的人生活一輩子!”

“這樣的兒媳婦我不要……”

“但是什麽?”

蕭一獻頹然地将雙手插入銀發中,向上全部捋起,露出光潔的額頭。

“但是我不完全清楚她的經歷……”濃密的睫毛半掩着,蕭一獻雙眼模糊了焦點。“所以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麽樣的,從我這個角度來說,她是一個好母親。”

他一向知道母親希望自己能和愛的人組織家庭,婚姻美滿健康。不是自己真心喜歡的,她從來不強迫,像是牽紅線這種事,她很少做。他困惑的是母親話裏的鄙視,對那個素未謀面、願意和同性戀生兒育女、形婚的女人的鄙夷。

母親自己也做過這樣的選擇,按理說不應該有這樣的鄙視啊……

女醫生的問話打斷了蕭一獻的思考。

“她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這點,對你能否接受自己的性取向有影響嗎?”

蕭一獻認真想了想,吐出個“有”字。

母親明知道父親的性取向還要嫁給他——如果早知道這點,他應該不會那麽仇視李攀,不會那麽厭惡同性戀吧?如果早知道這點,他和李以均也不會走向陌路吧?

他必須承認,他之所以會再次和“同性戀”拉上關系,是因為這真相打破了他長久以來為自己建造的堡壘。

“那麽她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這點,對你這次——”治療——女醫生停頓了一下,換了個說辭,“洗腦有影響嗎?”

蕭一獻沉思。

交談結束後,女醫生和蕭一獻雙雙從咨詢室裏出來。

“蕭先生,從現在開始到下個月初……你都不過來了?”女醫生翻着助理交過來的日程表,問道,“這段時間你不在B市嗎?我認為我們還需要……”

“那段時間我會在悉尼。”

女醫生立刻反應過來,嘗試性問道:“這是要去見家長?”

蕭一獻手虛做拳抵着嘴咳嗽一聲,承認了。

雖然他認為自己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但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這次悉尼之旅,蕭一獻很緊張,席來州很重視。

席來州還讓傭人給他收拾房間,把疑似影響感情的東西一一消除,例如随手買了沒送出去的女包等等,一經發現,立刻消滅。還要把他留在家裏的書都摞一摞,營造出好學的形象來。

“……可是五少,”我可從來沒見過你帶什麽書回過家,珍藏版春宮圖也不敢放啊。傭人靈機一動,“你看我把你留在家裏的工作資料,文件夾碼一碼怎麽樣。”

席來州一想,妙啊!自己和蕭一獻生活這麽久,就沒拿起過一本書正經看過,倒是工作還算“認真”……

“嗯,可以。”席來州立即同意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