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七夕
宮中荷花開得正盛,興寧在宮裏備嫁無聊,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位從江南來的小郡主,便給靜安下了帖子邀她入宮賞花。
靜安對于皇宮的印象實在不算好。
林郁小時候在宮中玩煙花的時候,在腿上留下過一個疤痕,一直都沒好,從此她再也不玩煙花。
馬車行到宮門前卻停了下來。
從小憩中醒來,靜安以為已經到了,撩開簾子正好與程曳四目相對。
靜安微訝:“程曳?你不是出京了嗎?”
程曳下朝,還穿着赤色朝服。靜安還是第一次在不是夢裏的地方看他穿這一身。
公子紅衣,襯得程曳更加清朗疏離,拒人千裏之外。
程曳伸手扶着她下馬車,“你很想我離京嗎?”
靜安:“沒有啊,只是前幾日不是說了要離京,我以為……”
“七月初八。”
他一說她就懂了,問他:“那我初八那日去為你送行?”
程曳也沒有回答好不好,于是靜安自己接了個話題。
“今日興寧公主邀我進宮賞花。”
“去吧。”程曳微一點頭。
程曳在這種場合完全不見平日對她的無法理解,少言寡語又疏離。
靜安回身準備上馬車的時候才發現,她原來是不用下馬車的,但是程曳卻把她扶了下來。
程曳好像料到她會回頭,還抄着手站着未動。
“程曳,你好無聊。”
興寧公主是皇帝膝下的唯一一個公主,十月大婚,驸馬爺是一位草根将軍。
興寧挽着她手臂沿着荷花池邊走,“靜安你喜歡程公子嗎?”
“唔。”為什麽每個人都要來問她這個問題,靜安回答,“程公子很不錯。”
“但……”興寧公主有些猶疑,而不遠處有人聲傳來,止了她的話語。
亭廊水榭,繞過長廊,人聲漸近,是皇帝的妃嫔。
興寧不喜後宮嫔妃,欲将靜安帶走,靜安卻聽到妃嫔在讨論四皇子的婚事。
“我家三弟原本與白丞相的嫡女情投意合,然而近幾日卻傳出來,四皇子準備與這嫡女定親的消息。”
四皇子的心上人應該是白家的庶女才是,在夢裏,四皇妃正是這位庶女,而如今變化卻如此大?
興寧領着靜安往別處去,“你看,四皇兄原本多喜歡芷芫姑娘,現在卻還是選了嫡女。”
靜安:“那不就是同程曳心上人是阿郁,現在卻跟我一起被賜婚了一樣?”
興寧摸了摸她的頭,“傻妹妹,我是說男人可能沒幾分真心。”
靜安疑惑,“公主不是快成婚了嗎?”
興寧搖搖頭,神色很是憂郁,緩道:“別看現下京城安穩,江南富裕。但與西夏的邊境最近并不太平。”
邊境并不太平,而她從未聽說。既然如此,皇帝為何還要收回忌憚林家的兵權?論用兵,在庾雙,沒有比林将軍厲害的。
興寧拉着她在湖心亭中坐下,荷花粉紅,接連一片,竟然看不見多少蓮葉。
“庾雙并不太平,你與程曳的婚事其實算是好事。”
侍女下去取糕點卻取來一個七皇子。七皇子搖着紙扇,風華少年,俊逸無雙。
“怪不得我今日去将軍府尋你,尋不到,原來是入了宮賞荷花,卻不叫上我。”
“你要賞荷花自己可以來。”興寧冷淡開口。
“皇姐為什麽對我那麽兇,我好受傷。”七皇子捂住心口,“還是靜安好,靜安七夕可有約?若是沒有的話,同我一起出門看花燈吧。”
興寧笑他不識趣,“七夕佳節,牛郎織女相約之日,為何要同你出門?”
七皇子搖扇不語。
“我才沒有什麽牛郎,那我便應了皇兄。”
仔細想來,她并沒有任何同程曳在七夕出門的記憶。想來是是程夫人的忌日的緣故,她從前到底是多不在意程曳?
不過,靜安對于七夕也沒什麽好的回憶。
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她抱着她大哥手臂央着要放花燈,大哥卻跟跟她說所有的花燈都會流到溝渠,花燈上寫的字跡都會糊成一團,而花燈也會變得破破爛爛,把她說得在河邊直接嘩嘩大哭起來。
還是她二哥買來花燈,蘸好墨水問她要寫什麽,可是當時的她哭得喘不過氣。二哥便提筆寫了希望她平安喜樂的一番話。後來,她抱着二哥一直從河邊哭回了将軍府。
程曳後來聽說了此事,給她找來許多漂亮的花燈,可她卻也還是開心不起來。那時的程曳很是失落,把她不開心的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他可能覺得若是他在的話,都不必等林郁開口,他自會把小姑娘喜歡的玩意都準備好,哪裏輪得上她大哥說什麽。
七夕佳節,星羅棋盤,燈明千盞。
街市熙熙攘攘,爾爾興奮地拉着靜安在街上跑。
此時,爾爾正拉着她在看攤販上一盞琉璃燈,燈面一轉就是婀娜起舞的美人。
小攤販說得天花亂墜:“這是從江南來的玩意兒,全京城可只有我一盞,沒回去哄娘子是最适合的。”
“用的是蘇杭最好的琉璃,你們看這上面的美人雕刻得多精致。”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不僅連物件都格外美麗秀致,連美人都自成一股風流。
靜安漫不經心地任程爾拉着,爾爾眼睛被燈火映得亮晶晶,正看着那燈看得目不轉睛。
靜安随手往身後一扯後面來人的袖子,打算同七皇子說話,想取笑他,“十七公子,你不把燈買下來送爾爾嗎?”
然而靜安卻一直沒有聽到回應。
身旁的人笑了一聲,七皇子展開他前幾日從蘇杭尋來的蘇繡織錦骨扇,饒有意趣地回道:“爾爾若是喜歡,我定當買下。只是這公子,我可買不下來。”
爾爾拉着靜安,靜安拉着一位陌生公子。
靜安趕緊把手放下,“抱歉,認錯了人。”
陌生公子着青衫,紗織雲霧,如一幅缈缈山水墨畫。靜安腦海中一閃而過,江南美人大抵如此。
公子莞爾一笑,稍稍點了點頭,行止風流從容,仿若是他不小心撞上了佳人目光,絲毫不讓人感到尴尬。
待青衫公子的背影隐入人群中,爾爾扯了扯靜安的袖子,看呆了。
“那個哥哥真好看啊。”
靜安聽得一頭霧水,那位青衫公子誠然是好看的。但爾爾成天對着程曳,按理說不應有此感嘆才對。
見過了最好的,其他不就是“不過爾爾”嗎?
七皇子收了扇子,朝爾爾微微俯身,正色道:“爾爾喜歡這琉璃燈嗎?若是喜歡,便送你。”
爾爾再看了一眼琉璃燈,燈輝依舊熠熠流轉,然而卻沒有方才那般好看了。
小販還在生動地誇贊着,周圍的人跟着啧啧稱嘆。爾爾搖了搖頭,牽過她的手,指了指另一處,“姐姐,我們去那裏看看!”
七皇子靜了一瞬,随即又恢複了原先的爽朗模樣跟了過去,“跑那般快,小心走丢了。”
街市的人越來越多,爾爾還在拉着靜安歡快地跑,微微晃神,七皇子一語成谶。
爾爾的手從自己手上脫去,人不見了。靜安定下神來,發現卻群不在,放下心來。卻群既然跟着爾爾,那麽現在走丢的就是她了。
七皇子借了靜安的名把爾爾約出來看花燈。既然是為了看花燈,靜安索性順着人群走,再往前面便是一座石拱橋。沿着那頭下去就是清河。河上花燈盞盞,荷花似的燈中間燃着燈火點點,燈裏藏着人們的祈願。
她唯一一盞花燈的祈願是平安喜樂。
遠離人群,靜安立在樹下看小孩子歪歪扭扭寫着字,然後把花燈放入河裏,還有一男一女相攜一起。
而姻緣樹下的情投意合的男女更多,将兩人的名字寫在木牌上抛上去,祈求永結同心。如果牌子不掉下來便說明有神明保佑,掉了下來則證明兩個人要在一起需要更多的忍耐和包容反正怎麽說都是讓兩人更堅定地走下去,不過是騙人買木牌的噱頭。
靜安找不到少年少女的身影,定定地看水流花燈出神。
一個嬌弱可愛的小姑娘獨自一人,自然會吸引不懷好意的目光。
靜安突然被蒙住口鼻往陰影裏帶,身後之人身材健碩,聲音粗糙難聽,“良辰美景,小娘子居然獨身一人,是哪位公子竟如此不領情,那邊讓哥哥做你的一日情郎可好?”
靜安不掙紮,靜靜地随他拖去,手卻摸上身上系的匕首。
這副身子不比林郁,必須一擊重創。
猥瑣漢子見靜安乖巧非常,心上更喜,目露淫光把人轉過去。
正是這個時候,靜安伸手,匕首反映出微弱亮光,那漢子發現了,動作比靜安更快——
“原以為是個乖巧娘子。”漢子往前抓住她的手腕。
少女的手腕纖細溫暖,漢子心裏更癢,用力逼她把匕首放下。
正是匕首落下的一瞬間,靜安往她下身用力一踢,踢完之後倒在地上,立刻手忙腳亂爬起來往光亮處跑。
而漢子在後面氣急敗壞地追,“其實烈一點的娘子才更合我意。”
腳步聲很近,現在才是真正的恐懼,程曳做事尚有分寸,而這般粗魯之人卻不講道理。
前面卻出現了人影,身後的人仿佛見到了熟人:“快!快把那娘子抓住,我今天必須好好讓她見識什麽是男人。”
前後包抄,進退不得,靜安心微沉,手找上藥包。
林郁有林郁的解決辦法,靜安也有靜安的解決辦法。用武的不行,那便用藥。
靜安手裏抓着藥粉要揚,被前方那人輕輕捉住手腕。
男子聲音涼而潤,“別擔心,這種事情不應該讓小姑娘解決。”
作者有話要說:無獎競猜這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