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荷包

靜安攤開手掌。

“這次不是她,是我被罰抄了。把筆還我。”

“你是熊貓麽,怎麽還咬竹子。”程曳在研究她的牙印。

最深的印一定是由兩顆兔牙咬的。

靜安暗忖一定是筆的質量太不行才會被咬得凹了下去。

“你摹別人的字也那麽像嗎?”程曳将她正寫着的紙扯了過去,照着內容繼續抄了下去。

那紙上全是林郁的字跡,她抄書時寫的是最尋常的楷書字跡,大方端正。

她從來寫不來清麗小楷,大概也有字如其人的關系。

“不啊,我只會楷書,寫多了就改不回去。”她最近看着靜安抄書摹她的字跡。

“今日怎麽沒同阿郁出門?”

“因為被罰抄了。”靜安拿來另外一支筆,另起一張,“你若是想尋阿郁現在就可以去了,在我這裏問個問題都同她有關系。”

二人一同出門,程曳打着找她的旗號,實則只找林郁一個人罷了。

她覺得在這一點上,她體貼一些也不算什麽,于是又補充了句,“我并不會介意。”

一紙婚約都能讓程曳對她動了殺意,她若是攔着他們倆,她可能會被千刀萬剮。

看到那半張紙上都是程曳的字跡,她打斷了他,“你若是幫我抄書的話,能不能學學這上面的字跡?”

反正程曳摹林郁的字也很像。

“你很不想見我?”筆頓了頓,改了字跡。

“程公子從哪裏得出這個結論的,你去找阿郁不是很尋常的事情嗎?”

“昨晚你怎麽回來的将軍府,你記得嗎?”

靜安寫錯一筆,無事,繼續寫下去。

“不是七皇子送我跟阿郁回來的嗎?”

“那你為何被罰抄?”

她喝醉了亂說話,平日裏清楚得很,只要她沒去過千願樓就不存在找小倌之事。

“師父覺得近日我學習很不用功,感到非常痛心疾首,遂罰我抄書。如果不是因為身子問題,我現在估計在跟他采草藥。”

說謊的時候一定要半真半假,這樣才顯得天衣無縫,讓人無從分辨。

暮色從深紅變成橘色,那太陽宛若鹹鴨蛋的蛋黃,下沉得分外快。她還沒抄完一行,就完全沉了下去,半夏來問程公子要不要留下用膳。

往日裏程曳都不曾在靜安院裏用過膳,當然在将軍府蹭飯對于他而言并不是稀奇事。小時候,她同程曳待在一起的時候太多,都快被人認成了程爾。

靜安一心只想躲掉小倌的問題,這下午第一次認真朝程曳看過去,賠笑道,“算來阿郁應該也回來了,程公子若想用膳的話不如移步竹雲院。”

程曳卻直接無視了這個提議,“那你知道昨天七皇子送你們回來的馬車是程家的嗎?”

“那——還是備下程公子的份吧。”她又把半夏喊了回來。

“聽七皇子說,昨日你還帶着阿郁去找小倌。”程曳把抄好的紙張放在一邊,摹着林郁的字跡開始繼續抄了下去。

“沒有。七皇兄他誣陷我。”

好歹她也算京城有名的才女,每次女學第一名都是她。現下她清醒得很,抵死不承認就是沒有。

“這樣嗎?”程曳拿出來一個荷包。

“昨日有人在千願樓裏撿到一個荷包。跟你往日裏佩着的是一個花色。原本想來京城也無這種花色材質的布匹,今日本打算是物歸原主的。”

程曳手掌攤開,她那裝着四分五裂玉佩的荷包,就那樣靜靜躺在程曳的手心上。

她讪讪地笑着,彎起眼眸賣乖,沿着桌邊挪過去,“這荷包确然是我的。”

眼見着手就要碰到那荷包,程曳把手往後一手,荷包就不見了。

“還我。”靜安理直氣壯地攤開手掌,被程曳拍了一下手,她立刻瞠目無辜地望着他。

程曳眸色冷淡,很是耐心地跟她消磨時間。

“不給我就算了,打我做什麽。”

靜安收回手,背在身後還他,擡着水潤的眸子看着他,嘴巴癟起來,突然起勢去搶他手裏荷包。

程曳将手背在身後,靜安兩只手去搶。他後退了半步,看起來像是靜安撲過去環抱住程曳。

半夏茵陳皆低下視線,不再看過去。

“你既然沒有去過千願樓,那這個荷包自然不是你的。”

程曳任她抱着,小姑娘重心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他還空出手把她扶了一扶。

“可能是被人撿了,不小心落在千願樓也說不定。”

程曳把手舉了起來,手指搖着荷包的繩子。靜安沒想太多,踩上凳子去搶,重心漂浮,程曳向前一步去接搖搖晃晃的小姑娘。

她定了定,想起昨天就是這樣跟程曳說話的,還說了什麽下雨的胡話。

默了片刻,“郡主記起來了嗎?”

靜安嘆坐下來嘆了口氣,“是不是我不承認,你就不還我。”

“唔。”程曳也跟着坐下來,拆她的荷包。

她連忙阻止,伸手擋在他的手與荷包之間,承認道:“我昨晚确實去了千願樓,但是沒有想要找小倌的意思,我們去看是花魁而已。”

靜安視線迅速在程曳和荷包之間來回移動,終于把荷包搶了回來。

程曳慢悠悠道:“看來郡主并不記得昨夜喝醉之後說過些什麽。”

她把荷包在腰間系好,“我喝醉之後從來都是乖巧睡覺的,不信你問她們。”

程曳聽完這句話,眼裏有絲輕蔑一閃而過。

謊話連篇。

明明貓毛過敏卻還要說自己養了貓。

靜安還有絲不确定,再問道:“你有打開過這個荷包嗎?”

程曳冷笑一聲,“你荷包裏有什麽藥嗎?”

靜安判斷程曳語氣,覺得他不像打開過的樣子,信口道:“荷包裏有些草藥花粉,有些人碰到了容易過敏。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問題,若是有的話,我這裏還有些草藥可以治好。”

“那便勞煩郡主費心了。”

靜安被堵在原地,他就騙她吧,程曳哪裏有過敏的問題。

“靜安郡主。”程曳的語氣突然肅然許多。

“嗯?”靜安也跟着緊張起來。

“你以後若是想找小倌的話,不如來找我。”

“我沒有!”

“不信你便問問半夏和茵陳,昨晚你是怎麽在你床榻上扒我衣裳的。”

靜安絲毫沒有記憶,睜圓了杏眼,“真、真的嗎?”

程曳幽怨擡眸,“還問我是不是因為錢不夠,所以才不從的。”

“我。”靜安動作遲滞地搖了個頭,“我怎麽不記得!”

程曳又問:“那你記得什麽?”

“我、我只記得昨晚我喝醉了,然後回來被喂了醒酒湯。”

程曳點點頭,“你非拉着我喂你的,我不喂,你非要湊上來親我。”

靜安努力回想,只是如何也記不起這段劇情。她記得明明是被人叫醒,喝過了醒酒湯才讓她睡的。程曳沒理由诓她吧?

“喝醉了,無意冒犯,實在不好意思,以後再也不會了。”

“再也不會什麽?”程曳淡聲。

“再也不會冒犯你?”

靜安看着自己的筆在程曳手裏彎下來的模樣,伸手想拿回來又被程曳的眼神止了動作。

“不冒犯我,你想冒犯誰?”

程曳嗤笑一聲。

“蘇宸雁嗎?”

程曳把她的筆放了回去,底下那張紙,明明是她的字跡,氣質卻陡然不同。

“過些時日,我要離京查案。”程曳站了起來托起她的下巴讓她仰視他。

“做我的未婚妻,就安分守己一些。”

靜安默然。蘇宸雁為子虛烏有之事,找小倌中道而殂,她百口莫辯。她的清白都折到他手裏了,若說昨晚是七皇子帶她回來也不會發生昨晚的烏龍。

程曳眼裏的靜安毫無悔改之意,再開口的時聲音便沉了下去。

“你大可以試試。”

靜安幽幽地握上他的手掌,輕輕地用口型地說了個字,“疼。”

靜安雙手握住他修長漂亮的手指,慢慢說道:“你說我是你的未婚妻。我冒犯的是你,抱的也是你,親的也是你。一直都不是其他人,我哪裏不安分守己了?”

靜安垂下眼眸,将他的手拿了下去,“蘇宸雁遠在江南,我都跑到了京城,與他又有何幹系。”

松開他的手,靜安正色道:“既然你要離京出行,那靜安便祝程公子辦案順利,一路平安。”

說罷又擡頭對他笑,“千萬不要在白日裏小憩,因為我就是在白日裏被刺殺的。”

她記得程曳前段時間領的只是一個閑職,很多事情跟夢裏的走向都不一樣了。夢裏的程曳是為了林郁而坐上高位,而如今又是為了什麽?

“我等你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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