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朝霞
月亮不知墜到何處。
靜安到了将軍府的時候,他們還在後頭。
林郁打着哈欠:“靜安你還要等程曳?”
她點了點頭。
他們的馬車剛停穩,她就跑到跟前。程曳明天便啓程,她不能像上次等睡醒了再說。
以往都是程曳在馬車下等她,現在卻換了她等程曳。
公子玉手撩開簾子,靜安堆起笑臉。
下來的卻是尋知。
“師父好。”
尋知眼尾掃了掃,走開幾步去等靜安。
等了一會,馬夫不敢走,程曳也沒下來。靜安扒拉開簾子問道:“程曳你不下來嗎?”
程曳閉目養神,聽到靜安的問話,緩緩擡眸:“郡主還有事?”
靜安點了點頭:“還有一點。”
程曳收了視線:“明日再說吧。”
靜安直接爬上馬車,坐在他對面:“不,我現在就要說。上次要說事情的時候也沒說成。”
靜安也不理他,自顧自說下去:“今日阿郁在千願樓聽到有人想要除掉你,你明日就要離京,還是多留心些的好。”
程曳看了看她,眼色有些不明:“阿郁怎麽不來跟我說。”
“這很重要嗎?反正你知道了就行。不過她沒有聽到是誰。你平時有跟誰結仇嗎?雖然我猜的是四皇子,但我今日在清河邊看到他了。”
程曳:“你怎麽會猜是四皇子?”
靜安回得很是深沉:“直覺。”
程曳食指在膝蓋上敲了敲:“四皇子跟刺殺你的事情有聯系?”
靜安攤開手:“我不知道。”
“但是刺殺一事。”靜安點點自己的心口,“和阿郁患病一事。”
靜安探出身子,手撐在身體兩側:“你覺得有關系嗎?”
程曳:“你知道些什麽?”
靜安:“我是真的只是感覺。”
難不成她能說她會通靈還是巫蠱?
兩個人安靜下來。
靜安好像沒什麽可說的,站起身道別:“我能做的不多,但是如果你覺得用得上我的地方,還是可以提一提的,我未必辦不到。”
她當林家無憂無慮的小女兒那麽久,唯一會的不過是紙上的玩意。如今她懷抱權力,卻不知如何使用。
她撩開簾子準備跳下去。
程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郡主為何要幫我?”
靜安笑着回身:“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你不能死在我前頭。”
程曳盯着靜安的眼,想從靜安透亮的眸中看出真假:“你是真的會死?”
靜安皺皺鼻子:“為何要讨論生死的問題?我不喜歡。總之你只要別死,你想要做什麽,其實我都随意。”
靜安輕輕笑道:“我們可能有些誤會,之前你似乎不太喜歡我,當然你現在也不喜歡我。但是我還是想表明我的立場。”
靜安手上還扯着簾子。
“貿然認下這樁婚事,确然有我的私心,但你也不必将它看得那般重。你對我其實并沒有什麽一定要負的責任,而我對你卻是有責任的。”
靜安把簾子放下,眼睛亮晶晶。
程曳沉聲:“看來郡主很是喜歡蘇宸雁。”
怎麽又是蘇宸雁,她說了那麽多跟蘇宸雁有半分關系?
程曳:“今日的郡主卻不如傳聞那般。還是說從前郡主的傳聞都是假的。”
靜安用猜測的語氣說道:“許是近日身子好上了些,所以心情也好了,人也跟着有些變化了?”
靜安呵呵笑道:“程公子還是不要覺得我突然變了,我還是挺嚣張跋扈陰晴不定的。我有些困了,先行告辭。”
–
朝霞萬裏,将眼前的事物都染成了一片秋色。
一大早,睡眼朦胧的林郁就被林穆拉去城外為程曳送行,昨夜回去将軍府太晚,結果還要來為程曳送行。
林郁站在林穆面前打着哈欠。
程曳漫不經心地掃過林家馬車後。
程曳看向他們身後的視線實在太過明顯,林郁十分困倦地開口:“靜安不來,別看了。”
程曳又向林郁叮囑了幾句,林郁聽得煩得不行:“知道了知道了,我就算這麽做也不是因為你。”
林穆微微嘆了口氣,與程曳相視一眼。
程曳道了一聲無事,臉卻冷了下來。
–
錯過朝霞沒錯過雨。
她半夜就開始發燒,一直到茵陳進去看她時才發現。睡得昏沉沉,一直到未時才清醒。外邊的雨下得格外滂沱,宛若石頭砸上屋頂。
尋知給靜安診脈,沉吟道:“徒弟,你……”
靜安語氣還有幾分上揚:“我要死了?”
尋知冷眼刮過去:“你還是不要出門吹風了。”
靜安:“不行,你不是要去金鳴寺調查嗎?”
尋知:“等雨停。”
靜安:“帶上我。”
尋知:“看情況。”
靜安:“不帶上我,你也別去了。”
尋知:“尊師重道四個字怎麽寫的?”
靜安笑,讓半夏茵陳給自己拿來筆墨紙硯,“來來來,師父你喜歡什麽樣的字體,雖然我字寫得比不上名家,但是寫幾個字還是可以的。”
尋知:“你最近的字畫丹青倒是進步許多。”
靜安立刻摸着自己心口:“興許是開竅了的緣故?”
尋知:“那你醫學上的天賦怎麽還比不上林姑娘。”
靜安無語凝噎:“人各有長。”
尋知:“但你從前醫學上還不錯的。”
靜安:“取長補短?”
真正的靜安郡主何時才能恢複記憶?
–
京城的大雨連下了三日,院中地上鋪起一層濕漉漉的葉子。靜安跟林郁日常只能在院裏無聊聽雨。
靜安在屋檐下搬了張桌案,畫草藥。尋知似乎已經對她的醫學天賦絕望了,讓她認多點草藥也不是不錯的。
其實她記憶力也不錯,她抄了幾次書就記得七七八八了。只是跟他們這種冠了神名的當然不一樣。
–
林郁每日踏着大雨來,她這裏都堆了幾套林郁的衣裳。
然後她只能看林郁用着自己的身子每天都在逗空青。
她不是沒想過換回來,但是看到現下林郁那麽恣意的樣子,或許郡主并不是想那麽陰晴不定的。
她有過一次死的經歷,一次瀕死的經歷,其實也沒什麽。
主要是,除了殘破不堪的夢,她毫無頭緒。
今天空青一到林郁往常來的時辰,就望向她。
靜安揮揮手:去吧。
女孩子家,成何體統。
她做林郁的時候可是連程曳也不太愛理的。
靜安又說道:“等等,空青,我有問題要問你。”
“此前,阿郁是怎麽每次都能找到你的?”
空青的反應幾乎沒有,帶着面具,臉垂下:“屬下不知。”
靜安再問:“空青,你對阿郁有什麽特別的感覺沒有?”
空青突然跪下:“殿下,屬下屬于殿下一個人。”
靜安尴尬地笑了兩聲緩解氣氛:“我不是說這個。”
……
“我想問的是,你覺得阿郁有什麽特別的嗎?”
空青:“殿下比林姑娘……好上特別多。”
她是為了聽這個嗎!
空青慢吞吞地繼續說道:“程公子其實也很關心殿下的……”
靜安伸手打斷:“停!我不是想問這個。”
這些男人的腦回路怎的都如此?
程曳提蘇宸雁,空青提程曳。
靜安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潤潤喉嚨:“就單純說說林姑娘。”
……
空青:“聰明伶俐有才學。”
靜安默了默:“你還是下去吧。”
–
尋知去金鳴寺的行程被大雨擱置,他只能跟着這兩個小丫頭坐在檐下聽雨。
“林姑娘倒是很有天分。”尋知點評了一句。
靜安厚着臉皮誇自己:“畢竟阿郁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雨漸小,遠處濃雲泛着日光,倒是有幾分半晴半雨的意味。屋檐水流斷斷續續,最終幾乎要停下。
不遠處傳來踢撻水聲,是誰走得那般急。
林穆踏雨而來,靴邊沾滿泥水。雨停了,他幹脆扔了雨傘幹脆扔了,走得急匆匆。
院中人循聲望去,靜安停了筆。
青年皎如玉樹,頭發微濕,一绺發貼在冷白臉邊,面色急切。
“通州洪水泛濫,止音途徑此處,現在,下落不明。”
靜安宛若無聞,林郁蹙眉深思,尋知翻書的手一頓。空青向郡主望去。半夏茵陳最是應景,慌張了起來。
靜安面色不改又落下一筆,一筆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