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平波無瀾風雲起

他提了提衣衫,将心頭萬般思緒抛之腦後,就此上岸巡視。

弈亭臺的河對岸,這邊的地界不同于那邊的地面平坦開闊,這裏的斜坡較陡陡,而且濕地擴張極大,只要靠近水邊的地方,泥土都出奇濕潤,地面非常濕滑,他必須一步一個小心往前試步,就怕踩入泥淖裏陷進去。

身上攜帶的匕首成了鐮刀,一路砍掉攔路的草叢,他一邊走一邊伸出砍來的木棍試探路面,難以想象表面看來風景獨秀的地方,實際上寸步難行。

他過于認真的專注于生活的本分,倒忘了自身學來的奇術遁甲,只要提起真氣就能躍步起飛,他怎麽把這個本領給忘了?

當扔掉手中的木棍,他握緊了手中刀,看向遠處的一顆參天大樹,他決定飛躍到樹上,正好憑借高處查探四周地形。

再深吸一口氣,他依然沒能習慣身子在全神貫注駕馭體內真氣時整個人能輕飄飄的浮起來的本能,在注視了一眼前方的樹木地點,他再次屏息凝神,一心只在調和體內的渾然大氣之海,直到看到漂浮的棋盤,他便有了意識,想要離地飄然而起,再禦風而飛,那連貫的動作,一氣呵成,自然而然,只是需要心理形成一種慣性,直到腦海裏都是這個意識,權當做踩在地面上,只不過全身輕了而已,然後步子得以加快前進。

那是最初修煉的形态,但現在不用這般遐思醞釀。

掠過草叢,他拂開橫生的枝桠輕輕落在了樹尖上。

遠處成堆的草剁,一堆比一堆濃密,他四處觀望扔尋不到一條可暢通無阻的路。

樹木枝葉縱橫交錯,雜草覆沒了羊腸小徑。

他走到分叉路口,思尋該往哪一條走得通順,恰時,不遠處赫然飄起一道身影,那确确是飄起來的樣子,行蹤猶如浮光魅影,而且那健逸挺拔的身影有點眼熟。

那是夜裏才見過的修長身影,此刻就閃在眼前,以一種突兀和離奇的方式呈現。

蘇盡雪吃驚不小,他道,“是你?”

狼夜羽正跟一只幻化成人形不久的黑蛇交手,他提劍橫斜過吐出蛇信子的黑蛇的身側,那鋒利的刀刃,輕滑過厚實如鐵的蛇鱗。

蛇妖身形瘦小,以他的身材,相對其它蛇類,他絕對是最纖細苗條的那只。

狼夜羽道,“你還敢釋放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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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蛇精甩開尾巴,堪堪躲過了斜飛橫斬過來的利刃冰霜。

狼夜羽深得白玉湖傳授的幾道禦氣寒煙,此刻在迷霧中動手,他唯一能依賴的就只有眼前的缱缱雲煙,因身上還帶着傷,他不能持久争鬥。

黑蛇精身上的陰氣極重,此地是他的住地,他再熟悉不過,對于周旋敵人,使其氣力待解,真氣混亂,他深谙其道,為此百般盤旋在樹叢之間,就想激怒一而再勸說的雪狼。

蘇盡雪觀察了一會兒,他想過去幫忙。

他道,“你身上的傷……”

狼夜羽翩然落地,他一手伸展禦制,一手持劍格擋住盤身樹根的雪狼吐來的毒箭。

蘇盡雪快步上去,他欲走進去,狼夜羽腳尖朝地,轉然回身面對跑過來的人,兩人面對面直視對方的眼睛,蘇盡雪愣了一息,狼夜羽縮起瞳孔,他道,“你認得我?”

蘇盡雪木然的點點頭,他眼裏落下了颀長高挑的身影,再縮小一點,就是對方如墨的頭發,還有一雙冷冽無溫的眼睛。

狼夜羽的眼睛很美,狹長而眼尾微挑,那充滿疏離的眸光,乍一看冷若冰霜,再一看卻溫涼似水。

他的嘴角微垂,看起來就是固執偏執的人,然而他再怎麽偏執強硬,也是為了自保。

狼夜羽轉開目光,對于再見呆頭呆腦的凡人,他心裏的漠然更加濃烈。

早上醒來,床的一邊空了一大塊位置,竟然感到有一點不習慣,之後起來見到桌面上留置的菜肴,他臉色就黑了大半,就想我堂堂狼族殿下,豈會吃凡塵俗世的東西?

蘇盡雪道,“你的傷流血了。”

狼夜羽眯起眼,他道,“與你無關。”

蘇盡雪揩了揩鼻子道,“我知須彌山上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你不必擔心我會吓着。”

狼夜羽懶得跟一個凡人解釋,就想你沒有吓死也省得我費心,要是把人吓個半死,那以後成仙就帶了污點,他可不願修仙路上留下敗筆。

蘇盡雪看了一眼對方的腰際,那血滲透過銀灰色的長衫,血色一點點蔓延開去。

狼夜羽道,“黑蛇精,我念你是初犯,最好別再出世害人。”

黑蛇精打得也吃力,更何況對方來了幫手,他道,“狼殿下,你在須彌山上風流快活,為何來到山腳下管我們的雞毛蒜皮。”

狼夜羽冷哼一聲,他想說我才懶得管,要不是主掌你們的仙尊下凡去了,誰還管你們如何為非作歹?

蘇盡雪道,“他犯了何事?”

狼夜羽道,“前幾天碧落河漂浮的女屍,便是他所為。”

“什麽?”蘇盡雪這下擡頭盯住了遠處的黑蛇精,那穿着一身黑衣,臉上蛇鱗布滿的男人,要是褪盡了蛇鱗,他想必是個妖媚的男人,光看他眼睛就知道了。

狼夜羽道,“你如何過來?”

蘇盡雪怔鄂了一息,他道,“我會武功。”

狼夜羽上下打量左邊的人,他道,“看不出來。”

“額……”蘇盡雪無話可說,那你也看不出是妖變來的呀。

黑蛇精旁觀兩個互相認識卻又不能互相融洽的人妖,他道,“好吧,兩位,我就不奉陪,告辭。”

蘇盡雪道,“慢着,你害了人性命,豈能撇一幹二淨?”

黑蛇精跳上樹梢道,“誰人害她了,她自個生無可戀再跳進河裏死絕,我本想一口吞了,怎想她是陰時生人。”

蘇盡雪不容對方狡辯,他道,“殺人償命,你可知這個理?”

黑蛇精道,“可我不是人。”

狼夜羽險些吐出一口血,他盤坐地上恢複功力,聽到樹上的妖如此一說,他嘴角抽了抽。

就算不是人,你終歸是妖。

如你不想成妖,有何故修煉成人?

蘇盡雪倏然過去跟人家過招,狼夜羽運功調養傷口上的傷,等睜開眼,就看到遠處的一人一妖交纏在一起,當驚愕的觀看一介凡人出塵入化的身手,甚感驚訝,因為對方的武功路數,完全對不上正常的武道門路,顯然是在胡亂揮舞一通。

黑蛇精常年待在深山裏,他聽過凡人的狡猾,卻沒見識過,如今見識了,卻發現對方完全沒有一點凡人的樣子?

一般凡人看到妖不都吓得半死嗎?竟然還有人敢上來送死?而且他的武功為何有種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攻勢?

狼夜羽詫愕的觀察了俄頃,他道,“棋道?”

那是融合天地萬物跡象的棋道,此道比劍道更加複雜深奧,沒想到居然被一介凡人悟懂了?

蘇盡雪欲快手擒拿犯人,不,妖人,奈何人家是蛇精,他猶如泥鳅般躲來繞去,明顯是在捉狹戲弄。

黑蛇精到底是剛變成人的妖,在智力上,自然比不得成妖了好多年的狼殿下,以致童心未泯,他竟興致勃勃的逗弄起要捉拿自己歸案的凡人。

狼夜羽黑線滿面,就不說妖界的臉面被一只蛇妖給丢盡了,就說呆頭凡人還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道,“蘇盡雪,你使一招氣象萬千将他收了。”

蘇盡雪愕然的回頭,他道,“我不會。”

狼夜羽真真正正的如哽血在喉,就等着吐出來了,敢情是胡亂試招。

黑蛇精料到不妙,發覺凡人不好欺負,再者那只狼妖也恢複得差不多了,要是兩人聯手,那自己非吃大虧不可,故此,他趁機偷偷開溜,也不管身後意欲追來的凡人如何勒令,“你站住。”

狼夜羽強行運功,他吐出了喉間的血,急于恢複功力和修複傷勢,他強制倒行逆施,以致亂了真氣。

蘇盡雪回頭關心受傷的人,他道,“讓他跑了。”

狼夜羽擡起眼皮橫了一眼笨頭笨腦的人,心想,你要是懂得運用棋道精髓,何苦讓人戲弄,還讓其輕巧逃脫。

蘇盡雪看着吐血的人,他道,“你不要緊吧?”

狼夜羽道,“你從哪裏學來的棋道運理?”

蘇盡雪微微吃驚,他問,“你看得出來?”

狼夜羽沒好氣的翻白眼,“我是妖,妖界中的上等妖,你認為我不該看出來?”

“那……”

“你根本就沒有領悟其中的要訣對不對?”

“這……好像是吧?”

狼夜羽無話可說,什麽叫好像是吧,是根本就沒學會,那表面的招數,若是讓當年創造棋術解盡棋道的元尊出來見識,他必會當場氣死。”

蘇盡雪道,“你還好吧,傷口疼不疼?”

狼夜羽一時忘了腰間的傷口,聽之提醒,他這下感到傷口劇烈作痛。

血都染紅了衣衫,不痛才怪,他就算是一只妖,也是一只能體覺人間六苦的妖,白玉湖都說了,你要是不下凡歷練一遭,勢必難以突破情關。

他道,“夜羽,你六根未淨。”

狼夜羽當時想把人罵一頓,他道,“我是狼族的皇子,怎會到凡間去沾染俗氣。”

那時白玉湖只能搖搖頭,他道,“凡間也是界,妖界也是界,只不過人家不比我們能夠領會天地之玄妙,故而普通做人。”

蘇盡雪幫忙處理傷口,他道,“你別亂動,一動血就流出來。”

狼夜羽只能僵直了脊背坐得筆直,他道,“你等下如何到對岸?”

蘇盡雪撕了身上的衣袖去沾水,他幫忙清理傷口,“放心,我過得來,必回得去,倒是你……”

狼夜羽轉開頭,他道,“我不用你管。”

蘇盡雪輕輕的擦去傷口旁邊的血跡,白皙的肌膚,可惜傷口猙獰的張開,還不停的流血。

狼夜羽想阻止人家的細心照顧,他道,“我是妖,你不怕嗎?”

蘇盡雪邊包紮傷口邊道,“可你是好妖,我為何要怕?”

狼夜羽無話,笨人就是笨人,跟他說玄理他哪裏懂?

蘇盡雪道,“我送你回去,你的傷太重了?”

狼夜羽不想領情,他道,“不用你管。”

蘇盡雪伸手擦了擦對方臉上的血跡,那溫柔的動作,出于心意使然,狼夜羽本能的躲開身子,蘇盡雪道,“臉上有血。”

狼夜羽不好得罪所謂恩人,下凡的麻煩就是怕遇到這種情況,欠了人類,又怕人類私心報複。

蘇盡雪思慮不到對方的擔憂,他道,“你化為原身,我抱你回去。”

狼夜羽嘴角抽了抽,他道,“不用。”

蘇盡雪道,“你傷得太重。”

狼夜羽懶得跟凡人對峙,想到無處可去,又不能帶着一身傷或者化成一頭狼大大搖大擺的從村裏走過,那樣會把一村人吓死,那他的罪惡就大了。

蘇盡雪微笑的摸了摸化成狼身的男人,他道,“其實你幻化成狼的樣子好可愛。”

狼夜羽鼻息裏哼出不滿的氣息,他忍氣吞聲的扒在地上,心想你再羅裏吧嗦,我吃了你。

蘇盡雪好笑的看着閉上眼睛修複元氣的狼,他眉目裏都是笑意,連眉宇上也盡是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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