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誰人來路曾風雪

狼夜羽此刻就站在斷天峰上,他看得見下面的風起雲湧,當然也看得見那處在生死一線上的人。

虎嘯風站在旁邊悠然搖扇,他道,“确定不下去幫一把?”

狼夜羽微微握緊了拳頭站在原地不動,他只是看着下面不停挪動的霧氣,表面上看這些霧氣只是在輕微的挪動,然而裏面正在發生天翻地覆的巨變。

龍應寒道,“夜羽,把他打落回去吧,他繼續掙紮會喪命的。”

虎嘯風道,“那他剛才的努力就白費了。”

狼夜羽看着處在生死關頭中的人,他道,“蘇盡雪,別不知好歹,趕緊回你的凡間去。”

蘇盡雪微微閉上眼,他阖眸修複着身上的元氣,他道,“夜羽,你聽到我說話對不對?你在哪裏?”

狼夜羽道,“凡人進入須彌山,會打亂這裏的秩序。”

龍應寒正因擔心會傷及管轄這片山脈的白玉湖才遲遲不肯出手幫忙,若強行把凡人拉入須彌山,會讓這裏陷入混亂之中,他不能置好友于不顧,但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一個凡人因為強行闖入仙山而送命,這有違悟道升仙的本意。

虎嘯風倒是看得雲淡風輕,他是一只妖,再者跟這蘇公子不熟,因此沒有身邊兩位的複雜心情,他道,“不如我來出手,只須一掌就可以把他拍回原地。”

狼夜羽只看着下面的情形,他不聲不響的沉默着,正當虎嘯風要動作時,突然,一道白光悠然流竄而過,他竄過那越來越暗黑的霧氣之中,猶如一道流光,一陣風,倏然一聲,就此把困在霧氣之中的凡人提到了斷天峰的崖臺上。

虎嘯風咦了一聲,他道,“白玉,你怎麽回來了?”

白衣服把人放置在地上,他轉過身道,“我感覺斷天峰有異動,故而回來看看。”

狼夜羽看着渾身是血的凡人,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白玉湖道,“夜羽,你善後吧,我急着回白玉殿。”

龍應寒想說什麽,但看着白色的身影轉身而去,他追上去道,“你不怕……”

白玉湖道,“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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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嘯風拍了拍那木然的狼頭,他道,“好自為之。”他說完也走了,留下銀灰色的身影站在原地,他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本來想一走了之,奈何本該昏死過去的人醒了過來,他道,“夜羽。”

狼夜羽快步走過去,他道,“你如果不想活着,大可自我了結,何故到我面前耍弄?”

蘇盡雪看着走到旁邊的人,他笑了笑,想伸手,突然,那藏在人家衣服底下的黑蛇妖被眼疾手快的狼殿下給捏住了脖頸,黑蛇精怕被扭斷了脖子,他道,“狼殿,是我是我,別捏啊。”

狼夜羽黑着臉,他把差點被捏扁腦袋的黑蛇妖甩開,蘇盡雪抓住了蹲下身邊的人的衣袖,他緊緊抓住了,之後昏迷過去。

黑蛇精幻化成人形,他道,“狼殿,你為何見死不救?”

狼夜羽懶得搭理借別人之手登天的蛇咬,将昏死的人抱去寝殿中,本想讓對方自生自滅,可擔心收屍麻煩,他還是找了大夫過來看看。

蘇盡雪醒來時,他看到漂浮的琉璃帳四處搖擺,好像在跳着一只永不能停歇的舞。

明明是寬敞明亮的大殿裏,卻因為裝飾簡單陳舊而顯得冷清空曠。

狼夜羽從外面走進來,他手上端着一碗藥,當看到坐在床上的人茫然四顧,他道,“醒了?”

蘇盡雪看着穿着一襲銀灰衣裳的男子,他挺拔玉立的身材,加上高高樹立的銀冠,感覺全身的氣勢憑添了一分凜冽。

狼夜羽道,“把藥喝了。”

蘇盡雪依言接過藥水,他道,“你還好嗎?”

狼夜羽看着差點死掉的凡人,本想說你救我一次,如今我救你一次,也算扯平了,咱倆互不相欠,可忽然間想起白玉湖說的話,他說要是這凡人和你無關,他又怎會遇見你?

昨夜急匆匆的趕去白玉殿,就想問為何要助他登上斷天涯,你明知他是凡人,而這裏是須彌山。

白玉湖當時看着氣沖沖的好友,他還未等對方開口即道,“夜羽,該來的總會來,你何苦自欺欺人?”

狼夜羽聽不懂好友說的話,他想反駁,想辯解,然而心底裏的答案已經若隐若現的浮動,他連想置身事外都不行。

也許眼前的蘇盡雪得了當年那個棋神的真傳或者靈力,若然他也不會擁有這般意識海。

白玉湖道,“恩怨相了結,一人難言解。”

他又下山去了,說是有急事要辦。

虎嘯風依然翩翩搖扇,他道,“應寒,你說白玉葫蘆裏賣什麽藥?”

龍應寒目送好友離開,他道,“我也不知,不如先跟夜羽去看看蘇公子恢複如何?”

兩人邊說邊走向狼族皇宮,狼夜羽步行散漫,他不想回去,從很多年前開始,自從他去一趟天上回來,自此後便不再喜歡回家,以前他特別期盼能回家,每每随着長老去深山裏歷練歸來,他必會急急的跑回家看望父母,他總說孩兒想念父皇母後,可是每次撒嬌都只換來父皇母後的冷淡之情,好像他是個多餘的存在,他們的目光始終在兄長身上停留,卻從未在自己身上停駐。

龍應寒和虎嘯風跟在好友身後,他們道,“夜羽,你有心事?”

狼夜羽停下腳步,他道,“你們回去吧。”

龍應寒不明白,他道,“你從不邀請我們到你家坐坐?難道狼族的狼王就這麽不待見我們?即使他不給我們面子,至少也該給白玉一分面子吧?”

狼夜羽不語,這麽多年過來,他确實從未邀約身邊的幾個好友到狼族宮裏坐坐,也許是怕那宮殿裏的冷清讓他們感到不适,也許是怕自己高傲的一面在這些人面前粉碎,他其實更喜歡待在白玉殿,那時候不想回家就幹脆好幾個月甚至是大半年都不回來,他說,“我這個人比較受寵,父母母後給我無限自由。”事實上上是狼族的狼王和狼母根本不關心這個被公認的狼族三殿下,只因他是撿來的狼。

白玉湖在下山的路上,他走走停停,就想該不該把些話說得清楚明白?

狼夜羽的心結,源自于千年來被冷落,甚或者是因為當年狼王和狼母私自起哄想要鬧得神界和妖界大戰之故,只是最終卻因為棋神擔待了責任和罪行方使得神妖兩界的對陣休歇。

狼夜羽站在路邊,他道,“你們真的想知道原因嗎?”

龍應寒點頭,虎嘯風也是收斂了風流倜傥和嬉皮笑臉一副洗耳恭聽,他道,“你若是當我們是朋友,就把話說出來。”

狼夜羽道,“我并非狼族的三殿下,這個答案你們可滿意?”

龍應寒微錯愕,虎嘯風則蹙了眉頭,他道,“怕是別有用心的人謠傳吧。”

狼夜羽搖搖頭,他道,“當年白玉和豐炎的談話被我聽到了。”

龍應寒不知其中原委,他道,“想必你聽錯了。”

狼夜羽道,“我耳力不差。”

龍應寒不知該說什麽好,他道,“你作何感想?”

狼夜羽道,“一直都想當做不知道。”

他以為可以自欺欺人一輩子,直到修煉成仙,等他脫離了這裏,他會把一切忘去,可是事與願違,他似乎心有不甘,也或者在冥冥之中老天早已安排好因果命數,就在他打算得過且過之時,他遇見了蘇盡雪,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那個看起來老實呆板實際上心思比誰都玲珑的凡人,他道,“若是你願,不如我們就這樣一輩子在一起。”

他莫名間心亂了,因為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有一個人這樣對他說,“若是你喜歡,就留在這裏,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那時他不想,他就想要回家,他道,“我怕父皇母後擔憂。”

那人也不勉強,他道,“若是哪天你想我了,就拉了這個鈴铛,鈴铛一響,我必會出現在你面前。”

他當時接過鈴铛,就此從神界上歸來,他以為經過此一遭,父皇母後必當對自己另眼相待,怎想他們不停的逼問,你身上為何有神力?你從哪裏回來?

狼夜羽不知父母的焦急,以為他們是擔心,故而誠實相告,“我不小心受傷,被一位神仙所救,他帶我上神界待了一段日子。”

狼夜羽第一次見到母後眼裏閃爍希翼的光芒,她道,“那神仙是誰,你能否讓他到來,我們誠表謝意。”

狼夜羽不知其中目的,他真的拉響了鈴铛,就此引來了那高高在上的神,他道,“父皇為何要派那麽多人布防?”

狼王道,“這是為了顯示我們的誠意。”

狼夜羽以為真是這樣,他絕不會想到,那是一個陷阱,一個要引發神界和妖界大亂的陷阱。

他親眼看着那從天而降的身影被圍困,被堵截,被追殺。

那時的狼夜羽被釘在原地,他一動能動,就這麽眼睜睜看着那人在千軍萬馬中受重傷,而自己站在原地嘶聲力竭的喊着父皇母後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子做?

然而狼族的王和王後根本不理會這個只能用聲音掙紮的少年,他們道,“一定要為妖界讨一個公道,作為神界之神,居然到妖界為非作歹,并且囚禁我兒。”

狼夜羽不知後事如何,等他醒來,只聽說經過多場談判和厮殺,最後是神界之人被貶責,而狼族大人有大量,他們不予追究,只因逸仙尊出面圓和。

狼夜羽試圖去尋找那人很多次,他後來拉了無數次鈴铛,可惜那人再沒有出現,他慢慢的長大,直到那一夜偷偷聽到葛豐炎陪同白玉湖坐在千年菩提樹下交談,他們說起了當年往事,無意中還提起神妖大戰的始末。

龍應寒問,“你可有親口向狼王和狼母确認?”

狼夜羽默然的搖搖頭,他道,“我天生修煉不得狼族的一些秘法,那是身為狼族的親貴才能修煉的秘法。”

虎嘯風感到訝異,“那你的修為……”

“都是棋道。”

“什麽!”兩人同時驚訝的看着深藏不露的好友,難怪他的法術使得異常純正渾和,原來是因為運用了棋道的法術。

狼夜羽道,“你們還想去嗎?”

虎嘯風貿然的打開折扇擺風流,他道,“去,為什麽不去,反正你始終是一頭狼。”

狼夜羽不想跟這種沒人性的老虎辯駁,也許吧,雖然是一頭普通的狼,到底還是狼,他不知從何而來,不如将就的待在這個地方,守着未來的年年歲歲,直到悟道飛升。

三人大搖大擺的走向皇宮中,宮廷的門衛看着龍族的殿下和虎族的太子,他們恭敬道,“三殿下。”

狼夜羽也不理會這些習慣性做表面文章的人,對,他們只有在其他人在場的情況下行禮,若是狼夜羽一個人行走,他們連看都不看一眼,據說這樣可以給人造成一種狼族非常和睦團結的表面現象。

龍應寒道,“這究竟是為何?居然能自欺欺人到這份上?”

虎嘯風邊走邊看着那相對自家虎族宮黯然失色的殿堂,他道,“還能為何,要說妖界的各族王之間,千百年來沒有一個肯放下争霸的野心,這好比凡間的武林盟主,或者是天下之主,誰都想争做那個最大的主。”

龍應寒道,“那你也想?”

虎嘯風笑眼迷人的低頭看着比自己挨了半個頭看起來就是廋弱的龍太子道,“我不一樣。”

龍應寒自瞧了瞧了兩眼道,“是嗎,我看不出來。”

虎嘯風看着好友那種不信任的眼神,他不高興了,作勢要理論一番,狼夜羽道,“你們走錯方向了,往這邊。”

兩人只顧着幹瞪眼,差點就撞到了圓柱子上,好在前面帶路的人出聲提醒,狼夜羽道,“虎嘯風,你又吹牛。”

虎嘯風一聽就不高興了,“什麽叫我吹牛,我什麽時候吹了?”

狼夜羽摸摸下巴道,“你哪一天不是在吹牛。”

虎嘯風收起了扇子指着不識好歹的三殿下,他道,“給你糾正錯誤的機會。”

狼夜羽擡了擡下巴道,“唔,我的寝宮在那裏,你們請便。”

兩人霎時一頓,他們擡頭看向坐落在衆華麗宮殿中的小院落,龍應寒道,“白玉整天盤坐的地方比你這裏還要優雅極致上百倍,你怎麽……”

狼夜羽道,“我圖個清靜。”

其實他也有華麗的宮殿,只是太吵,而且三天兩頭聽到各種宮女尋死覓活的傳聞,這當然不用說,必是隔壁的十幾個殿下在酒後作用下熱情意切然後醒來不負責任所造的孽,總之,當時他住的那個華麗西宮,每天都能看到雞和狗同時飛到天上又一前一後砸到地面揚起萬丈塵土以致搞得隔壁的西和宮烏煙瘴氣,而為了圖個安穩,他就搬到這裏來住了。

那一個小四合院的清平閣,只因久置不用而顯出陳舊跡象,更何況這裏庇蔭,又曾作為冷宮之用,在無人打掃之下,慢慢的雜草縱生,差點就變成森林之地,好在作為居住在此的主人,還能命令那些好吃懶做的宮女侍婢隔周打掃三兩次,若然,他就真的被埋在草叢中了。

龍應寒道,“你也太委屈了自己。”

狼夜羽默然的表示着無所謂,自從認識了身邊這兩個人,還有結識了白玉湖和葛豐炎,他過得倒也潇灑自在,至少每天不用像即将繼承王位的實際上算是非親非故的大哥那般整天擔驚受怕,就怕哪裏出事了又等他出謀策劃或者規勸和解決。

虎嘯風先走進了宮殿裏,他左看右看道,“那凡人呢?”

龍應寒道,“對啊,那蘇公子呢?”

狼夜羽也好奇,他道,“傷勢未愈,該不會跑了吧。”

三人看了看那空蕩蕩的床,在想着不會被妖物給綁起了拿去吃了吧,要知道對方是一介凡人,在這裏都是妖物,妖界裏什麽最缺,人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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