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從此再無愛無求
蘇盡雪不會讓狼夜羽接受天雷,千年前,他甘願受罰堕落塵世,而這一次,他會以自己的棋術對抗天雷。
虎嘯風和龍應寒錯愕的看着淡淡說起往事風雲的白衣仙人,他們道,“蘇盡雪不是人!”
白玉湖沉默不說話,本來人家就是棋神,他不受仙界束縛,位居神界,神界在仙界之上,說起來,等級制,無時不刻在擾亂三千界。
狼夜羽靠近天雷山時,他看到頭上的雷電越發粗壯甚至是叫嚣更厲害,好像摧毀掉所有生靈的法術是它們畢生心願。
他握了握手,當壓住心裏繁亂,他快步飛上去,本想,既然來都來了,何必畏手畏腳。
大不了,做普通的狼,天天奔跑在叢林深處,從此不受天規天劫束縛。
待他決心要沖進去,身後不知閃過誰的身影,那身影極迅速,他回頭只看見一抹殘影。
他以為是妖物在作怪,這須彌山,妖物縱橫,它們有獨屬的法則,如果修為不夠高,只能被欺淩,如若遇到好心妖物,可能被施救,要是不幸無人可見,那也只能被欺辱或者受死,說來,這和凡間并無差別,可能唯一的區別在于這裏的妖追求的不是權力至上,而是飛升成仙成神,或者他們不懂得人間情愛。
他狼夜羽也不懂,所以不能理解心裏想着的那個人。
可能是覺得抱歉,也或者覺得虧欠。
他閉上眼,正欲展開雙手,在躍入天雷谷剎那,他想毫無反抗的接受一切懲罰,他以為這樣就能解脫,哪想,在閃電雷聲轟然分叉猛撲下來剎那,有人悄然沖入雷劫中心,他抱着原本閉上眼睛想要接受一切的人,他抱住他道,“你就這麽想失去一切?”
狼夜羽陡然睜開眼睛,他驚愕的看着眼前的人,待看到頭頂上張牙舞爪像是要把人撕碎的雷電撲下來,他道,“蘇盡雪,你要幹什麽?”
蘇盡雪無動于衷的抱緊懷中人,他道,“那麽,我把一切還你,但願你,無愛無求。”
狼夜羽奮力争脫身前人的桎梏,而蘇盡雪只是抱緊了,他閉上眼,用着後背抵擋住身後的雷電催心蝕骨。
千年前,他想盡了辦法抹去這個人的記憶,不想讓他記得他在狼族所受到的傷害,那是狼族狼王的威逼迫害,他們逼着他說出棋神,甚至逼着他接受挑戰,然後才有大動幹戈的局面。
那時的狼夜羽何其單純,他想求得雙方止息,可惜越演越烈,狼王想害死并非親生兒子的狼夜羽,而棋神舍命将其救回,為此帶着狼夜羽回神界住了一段時日,他本想讓這只單純的狼從此待在神界修煉,誰知失憶的狼夜羽不記得發生的種種,他偷偷回了須彌山,他回到狼族,他不知眼前的父皇有多痛恨自己的存在,因為親生的兒子慘死,而害死的人是神界的棋神,至于棋神為何殺死了狼族的殿下,自然是因為狼殿下違反天規戒律,強行沖犯神界,甚至不惜錯殺凡人,以致棋神出手不分輕重,就此埋下了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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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夜羽原是狼族前任狼王撿回去的一只野狼,在前任狼王魂歸西去,本該是狼夜羽坐擁的皇位被現今狼王奪取,他收了狼夜羽作為自己的皇子,他憑此謀權纂位。
狼夜羽并不知這些前因後果,他被扶上皇位還是少不更事,更甚撫養的老狼王逝去,他無依無靠,在一段時間裏,無數人利用和加害迫使他相信了認自己做兒子的現今狼王,然後他把一切權利交出,接着一心刻骨修煉,怎想,其間不幸走火入魔,他失去了所有修為,狼王便勸誡,你不适合修煉這些法門。
後來,狼夜羽有幸得到棋譜,他偷偷修煉棋譜法門,而且為了掩人耳目,他每次都是獨自一人跑去很遠的地方修煉,直到幾日後再回來。
現今狼王也不想管這撿來的野孩子,因此放任其自流,直至親生兒子慘死在神界的人手裏,為了報仇,他無所不用其極。
當年的棋神并無它意,他純粹想讓狼夜羽脫離苦海,但是狼夜羽不知,或者說,“他千年來只得狼王虛情假意的庇佑,所有人都瞧不起這個來自普通狼族的殿下,因此,他最信任的也只有心裏認定的父皇母後。”
棋神不可能去考慮如何對抗欲與神界叫板的妖物,在他看來,妖物對抗神,只有死路一條,他以為平息這場動亂輕而易舉,沒想到被利用的狼夜羽,他被丢擲于自己面前,那一刻,他只看到了一具殘破不堪的軀體,他被他們鞭笞得皮開肉綻,而他還不懂所有的罪惡源于誰人。
棋神為此動了恻隐之心,他将其帶回神界療傷,直到狼夜羽安然無恙,生龍活虎。
他說,我要回去,他說,這裏不是我的家。
棋神想問,你想要什麽樣的家?
狼夜羽道,希望父皇母後看我一眼。
他失憶了,他忘記了加諸在身上的血淋漓傷痕拜誰所賜。
棋神考慮要不要揭穿真相,而偷偷修煉了棋術的狼夜羽,他偷偷跑回狼族。
接着,便是再被利用的過程。
當然,接着,也是棋神最終堕落的原因。
狼夜羽在最後一刻爆發了無窮的力量,那一刻,死傷無數,連帶棋神也不能幸免,他看着要屠盡一切生靈的入魔少年,他道,“夜羽。”
狼夜羽握着手中劍,他的劍上,一把一把的鮮血滴落下來,他眼裏充斥着豔紅的血。
棋神試着伸手,他觸及到了滿臉是血的少年,他碰了碰他道,“你怎麽了?”
狼夜羽手中的劍掉落,他忽然間昏死過去。
他并不知,他昏迷過後,棋神對他做了什麽,他的記憶裏,只有自己被捆綁,動彈不得,然後眼睜睜看着棋神被收服,天界的人承諾會給一個滿意的交代,狼夜羽那一刻說不出話,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心裏渴望得到父母的愛逐漸泯滅,他眼裏只有冷清和高傲,再也不必須在乎任何人的喜不喜歡,讨不讨厭?
他以為,一切的恩怨即将結束于這場天雷之中,誰知,蘇盡雪跑到面前,他代替承受所有痛苦,他道,“那我願你,從今來世,無愛無求。”
狼夜羽張開手,他看着頹然落下的身體,他看到天清氣朗,那轟隆隆的壓迫感漸漸隐去,慢慢的還出現日光照耀四方。
“蘇盡雪!”他伸開手,想抓住墜落的人,他俯沖下去,快速的抱住被摧殘得奄奄一息的人。
蘇盡雪睜開眼看着驚恐萬丈的人,他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也動了恻隐之心,就像當年的自己。
那是萬劫不複的感情,一旦動之,必要覆之。
“蘇盡雪。”
狼夜羽一遍遍叫着這個人的名字,他想叫他,所以不停不斷的叫着他的名字,突然間希望他能回應一聲,然而,對方只是伸了伸手,他的手還沒有到達指定位置,驀然的垮塌下去,從此,再也不會亂來。
“不,蘇盡雪,蘇盡雪,你醒醒,你醒醒。”
狼夜羽抱着這個人,他抱緊了他,他拿起他的手放在臉上,他驚慌失措想要抓住這個人,他想只要抓住這麽一個人就足夠了,可是他一動不動,他再也無動于衷。
白玉湖和虎嘯風跑來,他趕來只見到這個場面,狼夜羽手足無措不知所措的抱着一個渾身是血,身體漸漸冰冷的身體不停的喊着他的名字,好像除了叫他的名字,他再也不知道該幹什麽?
虎嘯風看着悲恸徹骨的人,他不知道從此以後,這個人是不是也落入一場情網,走不出來,也進不去。
他狼夜羽何其高傲,即便在家裏不受寵,他也不曾在乎,以致所有人都以為,他對萬物萬事乃至天上地下所有人都無欲無求,他們以為他是清心寡欲甚至比旁邊的白逸仙尊還要有過之無不及之人。
哪想,他也會有這麽一天,他也會痛,他也會哭,他也會慌亂的抓住懷中人最後一點體溫,他想保住他,他想喚他醒來,他想……
白玉湖走過去道,“夜羽,他的魂魄走了,你不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狼夜羽抱着這個人,那麽多次,對方抱着自己的時候,總感覺有些不習慣,就想逃的遠遠,可是哪能否認,心裏有着難言的依戀,他依戀他無賴和輕浮,好像這一輩子終于也有一個人需要自己的存在。
蘇盡雪脫離的魂魄在一道無形的力量拉扯下飄到了很遠的地方,他看不到最後一刻驚恐萬分的人的樣子。
他魂魄無從歸依的飄搖,他不知自己将被帶往哪裏,他也不知下一世自己還會不會遇見一個人,然後那個人讓自己念念不忘?
他選擇了喝孟婆湯,猛婆說,又是你?
蘇盡雪有些詫異,想問你認識我?
猛婆不想多說,她盛了一碗湯,依樣照葫蘆畫瓢,無情無義的端着一碗斷絕前世恩怨愛恨的水,她讓他喝下,她道,“喝吧,喝吧,喝完就忘了,不必耿耿于懷。”
蘇盡雪也未想太多,他道,“好。”
這些天,他靈魂漂泊了好遠,在好不容易被黑白無常找到,他欣喜萬分,他不喜歡做孤魂野鬼,也不想飄蕩在塵世間做無根之人,因此在看到黑白無常即刻主動撞上來,為此害得黑白無常吓了一跳,他們道,“人家見到我們都跑,你倒好,竟然一腦門只顧往裏鑽,奇了奇了。”
蘇盡雪道,“我這是安安心心做事,本本分分做人。”
黑白無常不想同一只鬼作理論,上次和駱青天胡扯,害得顏面盡失,從此他們學聰明了,但凡遇到行為古怪之人,他們便以至高無上的冷面對峙人家的熱情如火。
蘇盡雪最後問得口幹舌燥了,他就不再問了,本想先一步知道地府的樣子,可惜兩個判官不說,他也只好閉嘴不再多作叨擾。
黑白無常看到平靜的人沉默不說話,他們忍不住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問,“何故飄零?”
蘇盡雪道,“被雷劈的。”
黑白無常原本是沒有表情的,但聽到一只鬼這麽恬不知恥的說出了死掉的原因,他們的表情忍不住誇張起來。
白無常道,“你做了怎般天怒人怨之事?”
蘇盡雪道,“絕沒有,我生來安守本分,不信你去問問認識我的人。”
黑無常道,“奇了,為何仙尊認識的人都這麽不正常,死了還這麽高興,而別的鬼卻一身怨氣?”
蘇盡雪尴尬的笑了笑,他道,“凡人生老病死,實屬正常,怎的在你們這裏就顯得不正常了?”
白無常道,“可你是被雷劈死的。”
蘇盡雪有點無地自容,他道,“我下輩子投胎做好人。”
“唉,希望吧。”
兩人把這只奇怪的鬼送過了鬼門關,他們道,“過了這個門,你就沒有還陽的機會了。”
蘇盡雪點點頭,他道,“可還要入地獄?”
黑無常道,“不用,雖不知你為何被雷劈死,不過有人要求好生渡你,你安心過奈何橋吧。”
兩人把這只鬼放開了,蘇盡雪走了兩步,他忍不住回頭看,本想問,是誰人所托,然而黑白無常又趕着去見鬼了,他們急匆匆的走,不留一點痕跡。
蘇盡雪站在三途河畔,他不知天意何為,只是,就想這樣認了,如果有下輩子,那就做一個無愛無求的人,這樣,彼此都不受困。
他走到了猛婆面前,他接過了那一碗猶似清水的湯,當低頭一飲而盡,他把碗放下,随後踏過奈何橋,過了三生畔,就此投入萬千莫測的塵世中,再世為人。
白玉湖轉頭看着身邊的銀灰色身影,正想問,“回須彌山嗎?”
狼夜羽道,“讓我獨自呆會兒。”
狼夜羽兀自走到了三途河畔,他想起了上次綁架駱青天到此的情景,當時那人固執別扭的樣子歷歷在目,他道,“我就想見白玉一面,你要是有心,就答應吧。”
可惜那時的狼夜羽沒有心,他強硬把駱青天按入輪回道裏,然後駱青天轉世了,他現今是凡世裏的一介普通人,他忘記了前塵過往,再不記得心心念念不忘的白玉湖。
本以為蘇盡雪也深得那姓駱的真傳,死活不肯喝猛婆湯,甚至一步三回頭的不肯走過奈何橋,哪想,他居然這麽幹脆?
也許,從此,彼此無愛無求,互不牽挂,那也算一種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