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花艇
小測後林夫子才重回官學,有好打聽的學子打聽到他不在官學的半月裏是下江南游玩去了。
“林夫子向來兢兢業業,怎麽會想着去游江南?”旁人議論。
知道真相的蘇木眯着眼睛神秘莫測的勾唇一笑。
可惜接着便笑不出來了。
小測的榜放了出來。榜前呼擁着圍起一群學子,蘇木雙手将兩邊臉頰推在一起,嘴唇被壓迫成鴨子嘴,趴在桌上等待最後的判決。
董仲寧靠着身材的優勢從人群中分開一個口子鑽出來,白胖的臉被憋得通紅,搭着一直站在外圍的關雲南的肩喘氣。等氣息平複了才又朝着蘇木揮揮手,“蘇木,你的算術是乙等!”
他的嗓門實在太大,免了跑去蘇木面前的一段路,還讓站在他身邊正往裏擠的學子紛紛揉起耳朵,也只有習慣了他的聲音且同樣嗓門大的關雲南面色如常。
原本還蔫頭耷腦的人終于放下了□□自己臉頰的手,驚喜又意外的長長嗯了一聲,尾音愉悅地往上揚。
許是這回的算術小測出乎意料,連素來古板不大喜歡蘇木的林夫子都誇贊了蘇木兩句,“郡主這次小測進步極大,實在可喜可賀。往時總讓算術拖了你的後腿,現下我也能安心一些了。”
他舉着蘇木的卷子,明明只是一個乙等,卻像看着甲等卷一般露出滿意的神色,等看夠了才放下來,遲疑道:“我教了你幾年也不見起色,靖遠侯這不過教了半月,郡主的進步便如此神速,可是我教書的本事不好?”
蘇木的成績前後天差地別,讓林夫子不禁開始自我懷疑,“看來我得向靖遠侯讨教一番才是。”
“大可不必!”蘇木忙擺手,“并非靖遠侯教得好,是我平日太過憊懶,夫子不在的這段時間我痛定思痛,決定痛改前非,才得償所願。”
蘇木言辭懇切,見她思想覺悟如此之高,林夫子倍感欣慰。
一番言辭讓林夫子去向沈行在求教的心思歇下後,蘇木的手指不自覺地蜷了蜷,指尖因情緒太過激動還微微發顫。若是林夫子真像沈行在那樣一邊嘲諷一邊教書,還未學完官學的課她大抵就會瘋了。
閱卷早已完畢,林夫子今日才回到官學,朱筆為蘇木批下乙等的想來只有沈行在。
雖說她是靠自己得的乙等,但說起來沈行在也算勉強幫了她的忙,按理說是該多謝他。赈災款找到後戶部侍郎锒铛入獄,她也許久未見過沈行在,想了想帶着禮上靖遠侯府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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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在又在五雲處,府裏的管家将她引到樓下便離開了。
她眯着眼睛擡起頭。春日暖融的陽光雖然明亮卻不至于刺眼,沈行在單手支着窗框,低着頭與她對上,發冠上的寶石借着屋外的陽光顯出細長的光線,逐漸拉長再消失。
上了樓也未見到同沈行在像是一體的郭宮,不過蘇木也并非來找郭宮,倒也不在意。
沈行在早在她上樓時便轉過身,半倚着窗框,下颔微微壓着,擡起眉眼看着她,白袍上繡着黑鷹,束着赤金的腰帶,以紅木窗框作裱,像一幅濃重的水墨畫。
“郡主怎麽來了?”等蘇木走近,他才直起身先一步在蘇木之前坐在椅子上。
“來道謝,”蘇木将手中的小盒子順着桌子五指推過去,“多謝小侯爺高擡貴手批我一個乙等。”
“那是郡主應得的,”沈行在嘴上雖是如此說着,卻傾身接過盒子打開,銳利的劍眉挑起,眼神是一言難盡的嫌棄,“郡主的謝禮未免有些太過寒酸了。”
他将打開的盒子對着蘇木舉起,盒子裏是一枚木質的扇墜,刻着活靈活現的蒼鷹。但是再活靈活現,與他擺在桌邊的扇子上挂着的扇墜相比,的确是廉價了那麽一點。
蘇木失算了。
她原以為沈行在是為了扮演好一個奸臣才裝作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嚣張樣,沒想到這不是演的,這确實是他的本性。這狗憎人嫌的樣子将蘇木心底存着的那些微的感激一下揮了個煙消雲散。
“本就是送個情誼,不要算了,還我。”她咬着唇內的軟肉将火氣壓下去,對沈行在攤開手。
沈行在未動,恍然哦了一聲,聲音帶着壓不住的揶揄,“原來郡主的情誼還能說收回便收回,本侯長見識了。”
蘇木也不欲同他做口舌之争,伸手要把盒子搶回來。沈行在不慌不忙,長指倏然收緊,盒子啪嗒一聲合上,被他收在掌心裏。蘇木左手卡着他的護腕,右手費了半天勁也沒能搶過來。
剛進來的郭宮見到此情此景吓了一跳,琢磨着他是不是不應該在這裏,而應該在樓下。
但蘇木沒給他這個機會,餘光瞥見他後又把盒子往外拽了兩下,理所當然沒有拽出來,只能不服氣地松了手。
“侯爺,胥岚姑娘已經到錦帆街了。”郭宮垂着頭語氣平穩,當自己方才什麽也未看見。
沈行在淡淡應下,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袖子。
“你要去見胥岚姑娘嗎?”蘇木歪着頭,雙眼忽的亮起來,“是要去花艇上找她嗎?”
“能帶我去嗎?”
額角重重一跳,沈行在輕啧了一聲,皺眉看着她,“郡主一個姑娘家成日想着往那裏鑽合适嗎?”
“我還從未上過花艇,就想去看一看,你放心好了,絕不會耽誤你與胥岚姑娘的好事。”蘇木信誓旦旦。
“從未上過花艇便想上去看看,這麽說來,郡主還從未去過錦步帳,也想看一看?”
“……”
蘇木咬唇将興奮的唇角壓下。
“你還真有這個心思?”沈行在聲音微沉,大概明白了她為何能讓朝中諸多學士束手無策,提及便頭疼。
“就看一眼。”蘇木認真豎起三根手指,“絕不耽誤你的良宵。”
她巴巴望着他,眼睛濕漉漉的,将琥珀色的瞳孔染深,像沾着一層朦胧的水色。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勝過萬千花容月貌。
沈行在無法,同她約法三章,郭宮陪着她在花艇裏轉一圈後就必須下船。蘇木點頭如搗蒜。
花艇還未來,三人站在碼頭上等着。郭宮得了沈行在的吩咐,自下了馬車開始便一直跟着蘇木,盯犯人一般讓她十分難受。也不知沈行在防她些什麽,她是個女子,再過分總不可能真對花艇的姑娘做些什麽吧。
盯着沈行在的背影,她有些怨怼。
孰料沈行在像是背後生了雙眼睛,轉頭對上她投來的視線,見她極快地換上一副微笑的表情,一時有些失笑,“看着本侯做什麽?”
“因為小侯爺好看。”蘇木努力将唇角往上扯,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善又乖巧。
“好看?”
“小侯爺舉世無雙,潇灑如星,如畫中仙,是天上人,頭發好看,背影好看,便連衣擺都飄進了我心裏!”
花艇漸靠碼頭,胥岚站在甲板上,遠遠望見靖遠侯眉眼舒展,素來譏诮的唇角如今卻彎着真心高興的弧度,連狹長的眼尾都露出惬意。她的目光一轉,落在靖遠侯正對着的姑娘身上,姑娘撇了撇嘴,見她站在甲板上,彎着眼睛高舉着胳膊同她打招呼。靖遠侯的目光才随之投在她身上。
陡然的注視讓胥岚莫名有些緊張,手指攥着袖子,裝作不經意摸着頭發,看看頭發可有被江風吹亂。
三人一道上了跳板,蘇木雙眼晶亮,搶在沈行在之前笑眯眯道:“胥岚姑娘,好久不見了。”胥岚盈盈福了一禮,起身時聽見靖遠侯吩咐郭宮,“帶着她轉一圈就立刻下船。”聲音十分不耐,又有些無奈。
胥岚還愣着,蘇木敷衍地點頭,“知道了,轉完就走,不耽誤你的好事。”說罷矮身鑽進了船艙。
“侯爺,這……”胥岚遲疑,沈行在看着郭宮追上去,“不礙事。”
說是不礙事,可胥岚是花艇的主人,自然沒有将客人晾在一邊的道理,即便這位客人是個姑娘。
她看着蘇木左右張望,對她的琴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郡主喜歡彈琴嗎?”胥岚微笑着問。
這把琴看着就被保護得極好,想來主人十分愛惜。蘇木也不好意思去碰,索性将手背在身後,只彎腰仔細端詳。聽見胥岚的話,眨了眨眼,“我不會彈琴。”
世家小姐的琴棋書畫皆是必備的本事,自幼便要學習。胥岚聽聞錦瑤郡主的書法一絕,當她琴棋畫也差不到哪裏去才是。
見胥岚驚訝,蘇木才讪笑着解釋,“幼時學過一段時間,後來荒廢了。”
打進了船艙沈行在便坐在一邊看蘇木鑽進鑽出,适時叩了叩桌子,“郡主轉完了?”
沈行在一早吩咐過将花艇停在碼頭上,就等着蘇木轉悠過一遍後下船。
“知道了,現在就走。”蘇木直起身,同胥岚道過別,又被郭宮盯着下了花艇。
蘇木落在實地上,目送着花艇收了跳板,晃晃悠悠地往河心游去。郭宮聽吩咐送她回熹王府。
“郡主請回府。”郭宮道。
這回蘇木不再折騰,聽話的往靖遠侯府停在驿站的馬車走去,聲音輕飄飄卻十分篤定,“郭宮,胥岚姑娘是沈行在的人吧?”
“胥岚姑娘……”郭宮抓耳撓腮半天也想不出合适的話同蘇木解釋,看侯爺不在,抱着僥幸道,“胥岚姑娘賣藝不賣身……”
“……”
她說的是這個事嗎?看着挺老實的人,怎麽思想不端呢?
“我的意思是,胥岚姑娘的身份與你差不多。”以免郭宮還能往更偏的地方想,她還是補充了一句,“我不是說在感情上,是她與你一樣,皆是沈行在的手下。”
郭宮抱住自己的劍,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打聽過,錦步帳從未為樓中姑娘獨設花艇,便是胥岚姑娘是頭牌,也不例外,可此次與上回我見到的花艇就是同一艘。艙內布置與侯府的布置極像,又處處透着胥岚姑娘的生活習慣,一看便是她獨屬的花艇,我猜是沈行在送的。”
靖遠侯府蘇木去得不少,沈行在喜歡的風格她大概有些了解,花艇裏的布置與靖遠侯府的風格無二。
“而且……”蘇木晃了晃腦袋,“那架琴應該也是沈行在送給胥岚姑娘的吧?”
郭宮早被她一句接一句的猜測驚到,娃娃臉擺明不可思議,“郡主連這都猜得出來?”
“因為那架琴原本是我的,不過後來被我皇兄帶進皇宮了。”從郭宮臉上蘇木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搖頭晃腦地上馬車。
“郡主跟着來花艇怕是調查侯爺的吧。”郭宮撓了撓頭,他還當蘇木就是想來看姑娘,想來侯爺也被她擺了一道。
蘇木已經進了馬車,聞言“唰”地将簾子掀了,探出頭來,“胡說,我是來看胥岚姑娘的!”
作者有話要說: 北豊一級彩虹屁選手——司徒蘇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