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2)

生下來便是同樣的一個鼻子兩只眼,另外一張大嘴巴,難道是你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平白的又多生出一只眼睛來?”

“你!”少年氣得瞪圓了眼睛,他上前一步,憤憤地瞪着朱砂,臉龐漲得通紅,“你這死丫頭,看本王怎麽罰你!”

說着,便要上前。這朱砂先前被他揪了小辮子,哪裏還肯再吃虧來?便敏捷地一跳,溜下竹亭,站在亭下笑嘻嘻地看他。

少年雖然沒有抓住朱砂,但臉上的怒色卻不知為何微微地緩了一緩,道:“哼,看在你是來找本王的份了,便也饒了你這次。說,有甚麽事罷?”

“甚麽?”朱砂怔了一怔,“甚麽甚麽事?”

“嗯?”少年也怔了怔,“你冒着被宮規懲罰的危險跑到這兒來找本王,難道不是有事?”

“誰說我是來找你的?”朱砂啼笑皆非,“我找你幹嘛?”随即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少年,終是哈哈大笑道,“你該不會是這樣傻,認為我是尋你而來的罷?哈……”

少年被朱砂嘲笑了一番,顏面盡失,氣得跺腳大罵:“你這不知廉恥的宮人,竟敢這樣不知好歹,膽敢笑話起本王來了?”

“她就是這樣不識好歹。”身後傳來一聲嬌笑,朱砂轉過頭,卻赫然是澈玉滿腦袋金花兒地走了過來。“她不權不識好歹,還很是會谄媚奉承,華兒你千萬不要被她騙了才是。”

華兒?

朱砂錯愕地轉過頭去,瞧了瞧這少年:“你就是白華?”

“不錯。本王就是文王白華。”少年面色陰沉地宣布,語氣裏卻是掩飾不住的臭屁與驕傲。

朱砂只聽得耳邊轟隆一聲巨響,搖搖欲墜地後退了一步。

這就是白華?

那水雲口中稱選不絕口的美貌少年?卻竟然……是他即膽小又臭屁的家夥!

這也太颠覆朱砂心目中對于美貌小正太的形象了!

不過,細細想來,那完美若神的太子白澤既然能有一個風流成性而又邪惡嗜毒的二弟,又如何不能有一個膽小如鼠,卻又自傲自大的三弟?

原來遺傳基因也不是完全靠譜的東西啊!

朱砂內心抽搐地想。

“哼,朱砂,你又在打甚麽鬼主意?”澈玉上前一步,推了朱砂一把,“莫不是你以為你果真可以在大商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了?告訴你,澤哥哥是絕對不會喜歡你的!”

“朱砂!”白華驚詫地喊出了聲,“你是朱砂!”

我當然是朱砂。

朱砂惱怒地瞪了白華一眼,難不成我是白華?

“你……你竟敢……”白華氣咻咻地指着朱砂,卻不知該說些甚麽才是。

正在這個時候,卻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陣的馬蹄之聲。一行人轉頭望去,但見一匹白馬在重重垂柳之間閃現出來。而那陽光明豔,照得那馬上之人的一襲白衫分外耀眼,他的一頭黑發在陽光下飛舞,好似神話中所描繪而出的俊美天神,讓朱砂不覺怔在了那裏。

好俊美的景象,難道這當真便是水雲那話本子裏所描寫的典型愛情男主人公麽?

然而,當那馬匹漸漸離近,朱砂看清了那馬上之人的五官,看到了那枚柳葉形的胎記,看到了招牌式的邪惡笑臉之時,朱砂腦海裏的幻想便頃刻間土崩瓦解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臉的黑線。

“皇兄。”白華驚訝地喚道。

“白隐?”澈玉的眉攸地皺在了一起。

朱砂也皺着眉,斜睨地瞧着白隐,心想這愛現的家夥如何又這樣華衆取寵地登場了?準是又來給自己搞破壞,或者是嘲笑自己的!

這白隐在朱砂的面前停下馬來,黑眸爍爍生輝地命令道:“上馬。”

上馬?

朱砂錯愕地瞧了瞧這白隐,開甚麽玩笑,本宮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哎。

白隐卻不待朱砂的反應,而是徑自伸出手來,拎起朱砂便放在了馬上,轉身疾馳而去。

“哎,你!”白華這才反應過來,他伸出手直指向朱砂,卻發現朱砂早就被白隐帶走了,不由得氣得跺了跺腳,臉上是糾結的紅白一陣。

那澈玉面色複雜地站在了那裏,直盯着白隐與朱砂消失的方向,雙手在袖下緊緊相攥。

032:是正是邪?

朱砂連聲驚呼都來不及地,被白隐欄腰抱在了馬上。

這白馬健步如飛,篤篤地奔向前方。朱砂瞪大了眼睛,聽風在耳邊呼嘯,好奇地瞧着兩旁的樹木與景致盡朝着身後跑去。

這白隐輕挑嘴唇,抓着缰繩,也不說話,任馬兒肆意奔跑向一條小徑。穿過重重樹木,朱砂看到在小徑的盡頭有幾個小太監在守着一個小門兒,看到白隐過來,幾個人匆匆行了個禮,便快快地開啓了那道小門兒,白隐連馬都不下地,帶着朱砂一路飛奔出了宮去。

“白隐,你好大的膽子!”待到出了小門兒,朱砂方才反應過來,不覺驚呼道,“你竟敢在皇宮之中騎馬,然後,就這樣跑出來了?”

白隐斜挑薄唇,不以為然地瞟了眼朱砂,道:“此乃禦賜的勝雪寶馬,便是見到王,也不過只需在十米之遙下馬罷了,何況是策馬在皇宮?”

“嘁,”朱砂不屑地賞了記白眼給白隐,“真是臭屁。”

白隐也不惱,只是一路策馬飛奔。

“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啊?”朱砂這才想起重點在哪裏,“我這可是頭一天去皇子孰,你便把我劫去哪裏?”

然而這白隐卻并不說話,氣得朱砂不由得回頭捶了他一記,誰想這一記捶下白隐卻是連惱也不惱的,臉上的笑容猶深。

朱砂想來是也或多或多地了解了一絲白隐這個家夥,他一旦決定了要賣關子,便絕對不會讓朱砂稱心如意地知道結果。這朱砂也懶得和這衰人折騰,索性坐在馬上,一路左顧右盼地欣賞起路邊的美景來。

“你倒是學聰明了啊?”白隐低頭瞧了朱砂一眼,笑問道。

“我是懶得和你一般見識。”朱砂啐道。

白隐哈哈一笑,輕夾馬腹,這如雪的馬兒便揚蹄飛奔起來。

初夏的陽光雖耀眼,卻并不熾熱,朱砂看到道路兩旁種植着的一株株樹木,穿過一片開得澄黃的油菜花田,朱砂先前那抑郁于心的煩悶與憂愁早已然消失了不少。她緊繃着的全身慢慢地放松下來,感受着身體随着馬兒輕晃所不斷地碰觸到白隐那熾熱結實的胸膛的微妙感覺。感受到眼前的小小身體放松下來,白隐微微地垂下眼簾,朱砂的碎發随風飄起,拂在白隐的臉上有點癢,而這樣低下頭來,看到的是那光潔額頭下清秀的眉,和卷翹的睫毛,那睫毛忽閃着,像是一對蝴蝶的翅膀,卻不知遮掩的是怎樣的一雙秋水眸?

馬兒繞過油菜花田,便遠遠見到了連綿的青山,山下有一片樹林,奔入樹林之中,朱砂聽到了這裏竟然有泉水叮咚的聲響。

陽光從樹林間灑下斑駁的光點,照得眼前的景致有幾分朦胧,步入樹林之中,便遠遠兒地瞧見了一處平坦之地,而就在那平坦之地上,可見一處新墳,豎着木頭的墓碑。

墓碑!

朱砂詫異地轉頭看了眼白隐,這厮的臉上漾着波瀾不驚的招牌笑意,使馬兒慢慢地踱了過去。

“下來罷。”白隐竟然好脾氣地下了馬,然後朝着朱砂伸出了手,朱砂執着他的手下了馬,便急忙朝着那處墳墓奔去。

這卻果真是個因地适宜而建起的墳墓,連堆成拱形的泥土都帶着片片落葉,讓人疑似那土中也帶着芬芳。而這木頭制成的碑上一邊刻着“蕭文山之墓”,另一邊則刻着“蕭氏紫玉之墓”。

蕭氏紫玉……

朱砂怔怔地,不覺雙膝悄然跪下,她望着這墓上有如游龍般的字體,那一行清秀的名字映入眼底,卻疼在心中。

紫玉,對不起……朱砂的櫻唇輕輕顫抖,慢慢地伸出手來輕觸那一行字跡,眼前浮現出紫玉那充滿了對未來希望的臉龐。

“只要能與蕭郎一起,便已然是紫玉最大的幸福了!”

耳畔似有紫玉在快樂的聲音,朱砂的唇邊綻出微微的笑意。

“而今你們是在一起了,”她的腮邊有冰涼的液體滑落,淡淡笑道,“紫玉,你幸福嗎?若你知道是我害了你,會怨我嗎,會怪我嗎?紫玉……”

“你這個蠢女人,”白隐在朱砂的身後不耐煩地說道,“你當真以為若是沒你,這紫玉的下場會好到哪裏?她那種對楚雲的挑戰方法,恐怕是會連她的九族都要殃及。相反,眼下能與愛人相守,才是最幸福的結局。”

朱砂轉過頭去,瞧見白隐這厮正斜倚在一頂大樹上,嘴裏叼着一根青草,惬意地将頭枕在了雙臂上。

卻依舊是這般沒心沒肺的模樣。

朱砂擦了擦眼淚,嘆息一聲。

但願吧,但願白隐所說的話是真的,朱砂的心裏才會微微地好過一些。

“好了,該走了。”白隐站直了身子,将口中的青草吐掉,對朱砂道。

朱砂站起身,想了想,最後将頭發上的兩朵芙蓉花兒摘下來,插在了這新墳的墓碑前面,然後拜了一拜,方才起身走向白隐。

“你若是再求求本王,本王或許可以考慮會經常帶你來這裏。”上了馬,白隐笑着對朱砂道。

“呸!”朱砂啐了他一口,這該死的家夥本性難移,永遠都是那麽讓人讨厭。

朱砂趕到皇子孰的時候,卻已然是已時了。朱砂一面在心裏感覺到大事不妙,一面還抱了些許的僥幸心理,希望那位太傅大人今日拉肚子而沒來上課。然而當她急匆匆地奔到那個低矮的小房子前面時,所看到的一切卻打破了她的全部奢望。

但見玲珑正跪在屋檐下面,低着頭,懷裏還緊緊地抱着朱砂的那個小包裹。

朱砂瞧見玲珑的這般模樣,心中便是一驚,她急忙奔過去,扶住了玲珑。看到自己的主子來了,玲珑的面色便是一喜,急忙輕聲問道:“公主殿下,您沒事罷?”

“我能有甚麽事!”朱砂嗔道,心裏卻禁不住地怪起自己來,想這玲珑,被自己連累得跪在地上這麽久,卻只知道關心自己。“快起來。”

玲珑應着,卻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了。

“怎麽了?”朱砂用力地架起玲珑,問她。

“沒甚麽,許是跪得久了,腿麻了罷。”玲珑淡淡地說着,又道,“倒是公主殿下您,惹了那少傅李大人生氣,一會子準是要罰你的。”

“呸!”朱砂氣得跺腳,“管他甚麽李大人,本宮犯下的錯誤,怎地就罰起你來了?”

“哼,主子不學好,當奴才的就一定沒服侍好!”那牆邊的一扇木窗被攸地推開了,朱砂看到了一張滿臉黑線的老臉。

在看到這樣一張臉的時候,朱砂那原本對于皇子孰生活的全部向往全部都消失了個一幹二淨。但見這人既瘦且老,長長的眉毛垂在眼角,雙眼深深陷下去,目光陰冷而刻薄,幾縷墨冉垂在胸前,一身褐色長袍晃裏晃當的挂在身上,好像風一吹便可将這袍子吹起似的。

“李……李大人……”朱砂的唇角抽搐着向上揚,竟也能硬生生地擠出來一抹笑容。

那少傅李大人瞪着眼珠子将朱砂細細瞧了一番,然後吹了吹胡子,幹巴巴地扔了兩個字:“進來!”

偏偏是這種又倔又硬的老東西最難搞定!

朱砂急急忙忙地從玲珑的手裏接過來包着書的小包包,挾在腋下匆匆奔進了門中。那玲珑扶着牆慢慢站起來,滿目擔憂地瞧向窗子裏,卻不妨那李大人猛地收回了那扶着窗子的手,“砰”的一聲,唬得玲珑一個激靈。

朱砂挾着包包,亦步亦趨地走進來,但見這皇子孰裏面果然如自己所料,窗明幾淨,桌案均是青石雕成,連同那桌案上擺放着的文房都是上乘。而這豪華的桌邊,為首的卻是那文王白華,兩旁是澈玉和澄玉姐妹二人,只有臨窗的一個不起眼兒的座位空着,案上擺着玲珑包好的一個小包,裏面準是朱砂的文房了。

“公主殿下難道不知道皇子孰不準遲到的嗎?”身後傳來的暴喝唬了朱砂一跳,手中的書本也險些掉在地上。

“哧……”澄玉發出幸災樂禍地笑聲。

“不許笑!”那李大人猛地用手中的戒尺敲了敲桌案,那澈玉急忙瞪了澄玉一眼,澄玉吐了吐舌頭,低下了頭,卻還是悄悄地擡眼朝着朱砂做鬼臉。那澈玉瞪了澄玉,臉上卻同樣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得意的笑。文王白華的表情依舊糾結,目光複雜地盯着朱砂。

“對不起哦,李大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朱砂雖然不情願,但是誰讓她畢竟是遲到了呢。

“朱砂公主,你沒有對不起臣,你只是對不起你自己,對不起殿下對你一番栽培的情誼!”瞧瞧,果然是太傅,說起話來就是這樣打官腔。朱砂心裏雖然不勝膩歪,但是臉上卻還是做出了十分謙遜的模樣,連連點頭稱是。

“縱然您貴為公主,臣無法對您多過苛責,但這皇子孰的規矩是違背不得的,公主殿下,若是臣罰您,您不會有何異意罷?”李太傅斜睨着瞧朱砂。

“不敢,不敢。”朱砂心裏微微地一緊,想着這李太傅千萬不要讓自己吟詩作對才好,對,還有跳舞,千萬不要逼自己跳舞。不過估計這是學堂,不是舞坊,應該不會副自己跳舞才對……

“來人,筆黑伺候!”李大人瞪了瞪眼睛,立刻有小太監巴巴地端了紙筆過來,鋪在了朱砂面前的桌案上。

原來是寫字。

朱砂心頭一喜,皺在一起的眉也微微地舒服開了。

033:罰

想這朱砂在武昭國時,在其父王赤木嚴厲的管教下,也不過是只學會了書法這一樣足以傲人的本事。

說起來十分的無奈,對于其母妃紅菱郡主的優秀歌舞基因,朱砂并未繼承半點,反而是在水雲的熏陶下,只對花花草草甚感興趣。武昭國君赤木何其悲哀!眼看着女兒一點點長大,如此靈秀的容貌堪比月中嫦娥,跳起舞來卻好似小鴨游泳,爬起樹來、淘起氣來卻塞過了諸多親王的兒子。偏偏這水雲甚是喜愛朱砂的這個脾氣,常常說女孩子家淘氣點好,省得将來嫁到了人家,受人欺負。把個赤木氣得直跺腳,怒道:“誰說一朝之君的女兒,堂堂的郡主嫁入別家還要受人欺負?她不學無術,琴棋書畫半樣不通,方才會惹人嘲笑!”

“你怎麽就知道朱砂定會嫁入普通人家?”水雲翻了記大大的白眼給赤木,道,“萬一她也嫁入豪門,嫁入帝王之家呢?”

結果是,拜水雲這句話所賜,朱砂卻果然遠赴大商,來這裏挑選夫婿來了。

不過,而今想想,也多虧得赤木逼着朱砂練得了一筆好字。琴棋書畫雖然不精,卻也通曉一二。這會子見那李大人差人拿了筆墨,倒是由心而外地松了口氣。

“臣請公主殿下寫一篇悔過書可好?”雖然是請求的語氣,但卻透着冰冷冷的命令,朱砂只得點頭。這邊早有小太監研了墨,另一個小太監遞上筆來,朱砂接過筆,醮滿了墨汁,略略地想了一下,然後揮筆在紙上揮毫而就。不多時,便已然寫好了。小太監雙手拿起紙來,遞到了李太傅面前。這李太傅掐着眼睛瞧了瞧朱砂,又朝着那張紙看去,然這一看之下,眼睛卻攸地睜得大了,急忙用雙手接過,細細地瞧過去。

但見這張紙上游龍戲鳳,筆墨豪氣萬千,字字珠玑,令人震驚。這李太傅将這張紙瞧了又瞧,又擡眼将朱砂看了又看,然後拍案而起,道:“好!好字!好文筆!好文筆呀!”

說罷,竟舉着那張紙顫顫巍巍地奔了出去,把個朱砂唬得愣在了當場。

“這卻是……怎麽了?”朱砂怔怔地問那侍奉李太傅的小太監。

“奴才要恭喜公主殿下了,”那小太監笑眯眯地行禮道,“李大人的書法可是在大商首屈一指的,平素裏也最喜書畫,他許是瞧着公主殿下的書法精湛,十分歡喜地奔往殿下那裏替您請賞去了……”

請……賞?

朱砂挑起眉毛,眼角有些抽搐。

不多時,卻果然有一隊人巴巴地跟着那李太傅而來,為首的卻赫然是順海那個胖太監。這順海手持聖旨,大模大樣地走進了皇子孰,站在朱砂的面前,朗聲笑道道:“朱砂公主,王有旨,公主您字跡灑脫,雖未曾有淑女的娟秀,卻獨成一派潇灑俊美。而行文卻又如此大氣,一番關于悔過的嘆息令殿下也不得不嘆服。殿下特別賞金百兩,綢緞十匹,上等宣紙五十卷,端硯一臺。公主殿下,今兒晚上殿下要宴請關外衆臣,殿下請您也來,賦詩助興呢。”

賦……賦詩助興?

朱砂只覺耳畔一陣轟隆作響,剎時間感覺到一陣天眩地轉。

壞了,壞了,終還是惹下了大禍!

朱砂欲哭無淚,方才自己寫上的那篇“悔過書”,乃是為了應付赤木的苛責,由蕨桑主筆,朱砂抄襲上去的。久而久之,朱砂早已然将那幾個換湯不換藥、百變不離其本的“悔過書”爛記于心,并且已然運用到了舉一反三、爐火純青的地步。所以今兒見這李太傅要自己寫悔過書,便得意忘形地揮筆便寫了出來。卻不曾想,這一番文章下去,竟給自己惹下了這樣的一個大麻煩……

只顧着沉浸在悲傷裏的朱砂,卻并沒有注意到那原本便已然糾結着表情的文王白華更加的糾結,而那澈玉卻在桌案之下緊緊地攥着一只毛筆,面色陰沉地盯住朱砂,目光裏,盡是怨恨……

“公主殿下,您果然是慧芷蘭心,才華橫溢,讓奴婢們好生的仰慕!”一回到“醉芙軒”,綠玉等人便圍上來,左一句右一句的,便聽得這殿上馬屁之聲不斷,哄得朱砂一陣暈頭轉向。

“公主殿下,方才太子還派了木公公過來哩,您瞧!”鹦女歡歡喜喜地拉住朱砂,把她帶向案前,指了指已然堆得滿滿的桌案:“您瞧,木公公說這是上等的端硯,還有玉雕的鎮紙,還有芍藥花兒圖樣的筆洗,啊,還有這種上乘狼毫的筆,還有禦用的楹花小箋……”

朱砂一樣一樣地看過去,只感覺到耳邊嗡嗡作響,眼前一片金星亂舞,只想要眩暈倒地,一睡不起。

“公主殿下,您的臉色如何這樣難看?”玲珑關切地問,“是不是今日又着涼了?”

“沒……”朱砂嘆了口氣,然後慢慢地踱到案邊,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公主殿下似乎心事重重,是否覺得今日鋒芒太露,恐遭澈玉、澄玉兩位郡主的排擠?”璇兒猜測道。

“嘁,”朱砂不屑地撇撇嘴,“她們才不是本公主的對手,本宮會将她們放在眼裏?”

“那您……”鹦女迷惑地問。

“本宮是不想去參加那個甚麽勞什子的晚宴!”朱砂悲呼一聲,攸地趴到了桌案之上。

玲珑幾人不由得對視一下,繼而用充滿了同情的目光望向朱砂。

我不想去,我不想去,我不想去……

嗚……

“公主殿下,您不要這樣嘟着嘴嘛,這樣奴婢如何幫您畫上胭脂?”玲珑手執胭脂,嘗試了好幾次也沒能塗在朱砂的唇上,卻累得滿身大汗,不由得放下手來,無奈地對朱砂說道,“仔細一會子遲了,又遭王後娘娘的數落。”

“我不想去。”朱砂愁眉苦臉地說道。

“公主殿下,自從那紫貴人的事情之後,您可曾見過太子殿下?”玲珑突然問道。

“沒有。”朱砂那嘟起來的嘴巴終于松了下來。

“那,您也沒有對太子殿下說聲謝謝哦。”玲珑煞有介事地對朱砂說道。

“啊,可不!”朱砂這才想起,自己求了人家白澤幫自己辦事,縱然結果不甚理想,但那白澤終究是将此事辦得如此漂亮,為民間女子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方才又送了這麽多東西給自己,可是自己竟然連句謝謝也沒有說呢!

“所以啊,您今兒晚上去晚宴,可是會看到太子殿下呢,到時候跟他說聲謝謝豈不是很好?”玲珑說着,便朝着璇兒遞了個眼色。這璇兒會意,急忙從櫃子裏拿出來了兩樣東西,雙手捧到了朱砂的面前。

朱砂瞧去,卻赫然是白澤前後兩次給自己擦過眼淚和鼻涕的手帕。而今這手帕已然被洗得幹幹淨淨,疊得整整齊齊,朱砂接過來,聞到了上面還散發着淡淡的芙蓉花香,十分的讨喜。

“因着早就猜到公主殿下是要還給太子殿下的,所以奴婢便清洗得幹淨了,而且還摘了幾朵芙蓉花兒放在這手帕旁邊,便得手帕沾了花香,讓太子殿下一聞到便知道是公主殿下送的哩!”璇兒忍俊不禁地瞧着朱砂那滿心歡喜的樣子,又與玲珑相互交換了個眼色。

朱砂輕輕地撫摸着這兩塊手帕,想象着自己将這帶着芙蓉花兒香的手帕遞給白澤時候的情形,不由得差紅了臉蛋。

“所以公主殿下,今日可要打扮得漂漂亮的哦。”玲珑說道,“來,請讓奴婢替您塗上胭脂。”

“可是,”就在朱砂想要擡頭之時,卻又想起了自己的恐懼,“我害怕王會讓我吟詩……”

“不會的,”玲珑急忙笑道,“那晚宴何等壯觀!單是邊關的文武官員和将軍大使又何其之多?何曾見過女孩子家家的前去吟詩的?這種場面又不似後宮內自己人的飲酒作樂,極少有使女孩子作詩的時候哩。”

朱砂細細想了一想,覺得玲珑的話是有道理的。那白石一向輕喜易怒,說不定只不過是今日恰逢李太傅情緒比較激動,所以被感染了一回,只叫自己去看看熱鬧罷了。這樣想着,朱砂的心情便攸地放松下來,歡歡喜喜地任由玲珑打扮了。

在朱砂的身後,綠玉笑嘻嘻地朝着玲珑伸出了大拇指。

但願,但願今兒晚上的晚宴可以平安度過,天上各路神仙都請保佑我吧保佑我吧!!

不多時,玲珑便已然将朱砂打扮好了。因晚上有關外重臣前來,玲珑只恐朱砂打扮得太過招搖而使得那些粗野慣了的外使無禮,便将朱砂的一頭青絲全部挽起,用銀月形的頭冠束成高髻,額前的碎發也全部收攏起來,在額上繪了一朵銀色芙蓉花兒。而那娥眉輕掃黛石,向上揚起,顯得眼眸靈動,如水似霧,那若櫻花般的唇上淡淡塗着胭脂,青水長裙綴着白色的雲褶,臂上挽着輕紗,手臂上戴着玉镯,走起路來輕輕飄飄,好似那一碰便碎的玉,一觸即散的雲,竟使人産生了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敬仰之情。

“這……便是傳說中的天人罷!”那提着宮燈走入殿裏的小太監連喜,竟然怔怔地忘記了行禮,只是目不轉晴地瞧着朱砂,無限感慨。

朱砂眼波流動,調皮地朝着連喜眨了個媚眼,然後笑眯眯地,将那兩塊手帕仔仔細細地收得好了。

034:糾結美少年

禦花園裏挂滿了宮燈,朱砂走在燈下,擡頭瞧見了這些宮燈的精致程度似乎比之前幾次瞧見的都要更加的絢麗多彩。照得那滿園的花草與樹木都像是披了層淡淡的霞光,與天上的明月相映成輝。

身邊不斷的有手持托盤的宮人低頭快步穿梭,更有身着各色朝服的男男女女談笑風生。朱砂好奇地瞧着他們,他們有着不同的面孔,更有着不同的衣着,但是他們的表情卻都是無一例外的滿足與喜悅。這是非盛世之世所不能有的繁華景致,也是朱砂許多年來不曾在武昭國看到的。這幾年,父王赤木專心扶植農業,勤儉治國,大力提倡民間的自主與經濟,皇宮裏已然好久好久不曾有過這般奢華的景象了。

招待外使,後宮的宮妃沒有許可是絕對不允許出行的,可是即便如此,朱砂還是可以看到衣着光鮮的女子。只是她們的衣着卻并非後宮嫔妃所穿的那種宮裝,而是類似于男子的朝服,雖然她們人數不多,卻格外的引人注目,朱砂遠遠兒地瞧着她們,目光裏盡是羨慕之意。無論如何,在武昭國是沒有女子為官的,在這個為了養精蓄銳的節骨眼兒,父王赤木恨不能的打起“多生光榮”、“生産第一”的生産旗幟,提倡女子多多生孩子以填補武昭國人丁稀少的現狀。所以朱砂便不覺中升起了一股子異樣的感覺,想來,也應該給父王寫信,告訴他一下這時代變了,女子也應該像男人那樣享受平等的待遇,這樣才會對下一代的素質發展有好處嘛!

“公主殿下,今日可真是熱鬧!”鹦女左顧右盼,看上去歡喜得緊,“奴婢可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陣勢,今日真是大開眼界了!”

“不要亂說話,”玲珑瞪了鹦女一眼,又迅速地朝着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不要教外人聽見,恥笑公主殿下的宮女沒見過世面了去。”

“是!”鹦女聞聽,急忙收回了視線,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地,規規矩矩地走起路來。

瞧見鹦女的模樣,朱砂便禁不住地想要笑出聲來,“玲珑,你不要這樣認真嘛,咱們來就是為了看熱鬧來的。鹦女總要多見幾次世面才能見怪不怪嘛。”

聽了朱砂的話,玲珑這才微微地将緊繃着的身子放松下來。

“你也不要緊張,”朱砂笑道,“咱們就溜着邊兒走,多看看熱鬧。”

“是。”玲珑點頭。先前,便因為她常常會将朱砂丢了而感覺到異常自責,所以這會子便多派了個人手過來一起服侍朱砂,唯恐再将自己的主子丢了。今兒人多,這玲珑又如何能不緊張?

朱砂瞧着玲珑的這副樣子,便淡淡地笑着,将挽在臂上的紗遞到了玲珑的手裏,道:“給,你在後面拉着本宮的紗,這樣本宮就丢不了了,可好?”

玲珑忍不住攸地笑了出來,這鹦女更是樂不可支,笑道:“公主殿下這是做甚麽來,哪有奴婢拉着主子的!”

“本宮這不是怕玲珑會擔心嘛,”朱砂說着,将輕紗的一頭塞進了玲珑的手裏,“這樣咱們就能好好兒地瞧熱鬧了。”

見玲珑拉好了,朱砂便開開心心地朝着前面走去。她這會子才真正開心了起來,這麽多的人,這麽熱鬧的場面,那白石鐵定想不起來自己,讓自己吟詩哩!

她笑嘻嘻地一會兒瞧瞧這兒,一會瞧瞧那兒,開心得不得了。

玲珑手裏牽着這一頭輕紗,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她低下頭瞧了瞧攥在手裏的紗,又擡起頭瞧了瞧開開心心的朱砂,臉上慢慢地浮現出一抹感動的笑容。心裏也慢慢地放松了下來,腳步便跟着朱砂一起輕快起來。鹦女更是如魚得水,左看右看,喜不自禁。

前面是一片開得正盛的桅子花兒,遠遠的便已然有濃郁的香氣令人迷醉。朱砂瞧着這些花兒卻是自己未曾見過的,不免好奇心大起,直奔過去,伸手便摘了一朵,放在鼻子前嗅着,沉醉不已。恰在此時,忽聽得旁邊傳來一聲不悅的呵斥:“喂,你!”

嗯?

朱砂一面嗅着那朵花兒,一面擡眼瞧過去。

但見自己的身邊正站着一個身着月白色長衫的少年,那攢着珍珠的抹額,那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那向上挑起的丹鳳眼和一臉不痛快的表情,一看便知道是文王白華了。

“文王殿下!”還不待朱砂說話,身後的玲珑和鹦女便已然率先行了禮。朱砂用眼角的餘光掃了眼玲珑和鹦女,然後不以為然地轉過頭繼續欣賞着手上的那朵花兒,但見那花兒有些像小巧的荷花,卻潔白精巧,十分的讨喜。可嘆這桅子花兒不适合釀酒,不過制成花茶倒也并無不可……

“喂,本王在與你說話!”見朱砂不睬他,白華不耐煩地嚷了起來。

玲珑怔了一怔,她瞧了瞧鹦女,鹦女回了她一個同樣無能為力的表情。這裏有白華在場,玲珑自然不便上前去提醒自己的主子應當做甚麽,但若不提示下下朱砂,又實在是有違玲珑的本性。她不禁輕輕地牽了牽那根輕紗,以提醒朱砂不要失禮。誰知朱砂卻根本沒把玲珑的提醒放在心上,只是兀自轉身,像是沒看見白華似的,繞過他朝着前方走去。

“放肆!”白華氣得一把捉住朱砂的手臂,憤然道,“你這個沒有禮數的死丫頭!難道沒有看到本王嗎?”

白華的這番舉動倒是結結實實地把玲珑和鹦女唬了一跳,鹦女更是驚詫地張大了嘴巴。玲珑清了清嗓子,張了張口,卻又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些甚麽。

這種情形,做下人的,應該如何處理?想來,便是連玲珑也糊塗了。

“唷,你在對本宮說話啊。”朱砂像是被提醒了似的,恍然大悟地瞧着白華,“我以為你在喊一個叫‘喂’的人呢。”

朱砂的話讓玲珑與鹦女的驚詫都化成了忍俊不禁的笑,兩個人都将頭轉向了一邊,不好意思去看那白華已然微微漲紅了的臉。

“你!”白華氣得用力捏了捏朱砂的手臂,“你這個死丫頭!”

“喂喂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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