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有猛虎,(7)
她們。就這幾個女人,還鬥得津津有味兒,俨然沒有了主角兒也自得其樂的味道。然而這些女人們争了十幾年,鬥了十幾年,也終還是這些女人,不死不傷,慢慢地加入了新的成員,這鬥争便愈發的熱鬧可樂來。
縱然這些女人,都是水雲的手下敗将,而今看來,這水雲是聰明餘而狠毒不足啊……縱然她比起這些大商裏包括楚雲王後等宮妃的整人智商都要高出幾百倍,這麽多年卻還是沒能夠成功地逼死任何一個宮妃。
水雲和這楚雲王後之間,到底哪一個更厲害呢?
朱砂在這一刻,突然之間有些迷惑了。
“那毒酒,你真的喝下去了?”白華的眼睛裏已然燃起了怒火。
玉妃輕輕地點了點頭。
“當着父王的面,喝下去了?”
玉妃閉上了眼睛,再次點了點頭。
白華的腦袋裏轟然炸響驚雷,他痛苦地深吸口氣,将手攥得咔咔作響。
朱砂也難過的抿緊了嘴巴,她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好。當時的情景,怕是朱砂窮盡想象之力也不能夠想象得出,楚雲王後是怎樣在白石的面前端出那杯毒酒的,又是用怎樣的方法逼着玉妃喝下去的。當時的白石,是用着怎樣的心情看着他最寵愛的妃子喝下那杯毒酒的呢?
“那麽,在這之後,又發生了什麽呢?”朱砂輕輕地問。
“我本以為我已經死了,”玉妃道,“那種燒灼了心肺的痛苦的滋味,那種心愛之人近在眼前,卻連伸手阻止的願意都沒有的痛苦,那種……在一向被我輕視的的女人面前,像螞蟻一樣連求生的能力都沒有的,痛苦地在她的腳下呻吟。她……她就用一種輕蔑甚至是嘲諷的目光打量着我,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真的死了。即便是那毒酒無法将我毒死,可是他們倆個人的目光卻已然讓我死了!”
“我……”玉妃的身體顫抖,像是在克制着一種洶湧而來的感情,“我平生第一次,恨不能化身為厲鬼,将那負心的男人和那個狠毒的女人碎屍萬段!”
白華和朱砂同時沉默下去,在白華的心中,湧上來的是無法抑制的恨意,在朱砂的心中,湧上來的是無盡的凄涼與難過。
這,便是那個看似沒心沒肺,大大咧咧而又狂放不羁的大商國君白石的真正面目麽?
這一瞬間,朱砂突然間感覺到難以置信。
“可是我居然沒有死。”玉妃突然間笑了起來,“哈哈哈,我沒有死,我竟然沒有死!”她說着,舉起那雙幹枯得吓人的雙手,十指如勾着舉到了眼前,在她的眼睛裏散發着瘋狂與可怕的光芒,笑聲也颠狂無比,“我為什麽沒有死呢?現在的這個像子,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我從土裏爬出來,忍着那幾乎把我燒成灰燼的痛苦,忍着那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痛苦,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哈哈,哈哈哈哈……”
朱砂難過的看着玉妃,眼睛裏有晶瑩的淚珠在轉動。
“小朱砂,你可知道,這個世界上美麗的女人都怕什麽?”記憶深處,有一天水雲突然問朱砂。
“怕什麽?”朱砂問。
“怕會變老,怕會變醜,”水雲的話清晰響在耳畔,“怕有一天,被歲月這個無情的小價把美麗一點一點的偷走。怕可怕的命運突然間偷走美麗的容貌,怕最愛自己的男人突然之間抽走了所有的愛戀。那個時候,引以為榮的全部驕傲都會在一瞬間塌陷……還不如,一死來得痛快。”
還不如,一死來得痛快……
20:假作真時
玉妃輕輕地摸着自己的臉,那張臉上起起落落的,盡是骨骼的形狀,“當我醒來以後,發現我已然變成了這副樣子。我全身的肌肉都已然消失不見只剩下這副骨架和皮膚,像一具幹枯的屍體,那一刻我恨不能自己新手結束我的生命!然而,既然我從這地獄的深淵裏爬出來,我就讓這楚雲王後嘗一嘗我這孤魂野鬼的厲害!”
“那你……”朱砂怔怔地瞧着玉妃眼裏那燃燒的小宇宙,試探性地問,“那你讓她嘗到厲害了?”
“還沒有。”玉妃的眼中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沮喪地嘆了口氣。
……
朱砂與白華對視,目光裏流露出同樣的無語和無奈。大概是感受到白華和朱砂的異樣,玉妃急忙說道:“倒并不是我不想要去教訓一下那楚雲王後,實在是因為她那‘雲香殿’附近戒備森嚴,我這副鬼樣子哪裏敢讓人瞧見?我若真的是鬼也便罷了,這說鬼不鬼,還拖拉個人身的樣子,若是真的在沒有達到目的之前再死上一回,卻不免有些得不償失了。”
這番話聽起來似乎還是有些道理的,白華與朱砂紛紛點頭。
“那你後來,就一直在皇宮裏游蕩了麽?”白華問,“上次那間破敗的宮殿,就是你的居所?”
“是,”玉妃點了點頭,“我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鬼魂,不知道應該游蕩到哪裏。他們把我埋在離皇宮十裏外的一處荒林之中,我一路跌跌撞撞,腦子裏想的只是一個。那便是回到皇宮,回到那個我死過一次的地方。于是我朝着皇宮的位置蹒跚着走過去,那激蕩在我體內的痛苦将我折磨得最為痛苦之時,我便停下來,待到能夠前進之時,還要繼續朝着前面走。我就是死,也要死在皇宮裏!”
“後來,我發現了那個詭異的地下通道,在那個通道裏,竟然還有着可以讓我藏身的地方。我順着那通道一路摸索,竟然找到了一所廢棄的宮殿!那宮殿雖然年久失修,破敗無比,但好歹是個容身之所。于是我就在那裏住了下來,每天提心吊膽,戰戰兢兢地挨過一天又一天,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夠親手殺了那個楚雲王後!即便是……即便是她不能死于我手,至少,我也要睜着雙眼,看着她死的那一天!我一定能夠挨到那一天!”
一定要,親手殺死楚雲王後……
那洶湧而來的恨意讓人不寒而栗,然而想着這玉妃的種種經歷,想起紫玉的悲慘境遇,想起玲珑那被楚雲王後召喚而去歸來時的狀态,朱砂又如何不能夠理解玉妃心中的恨?
玲珑那天,從楚雲王後的“雲香殿”回來時,蒼白的臉色和她眼中隐隐的擔憂,還有那欲言又止的猶豫,都深深地印在了朱砂的心裏。縱然玲珑對于她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只字不提,但朱砂完全可以猜測得到,玲珑那次去并沒有受到客氣的招待。而或許正因為如此,在朱砂的內心深處,一直對白隐有着一種隐隐的感激之情,雖然她并不想承認。
“那你以後,還要這樣下去麽?”白華有些不忍地問道。
“要。”玉妃想也不想地回答,她的目光裏,露出白華第一次看到過的倔強與堅定,“我已然發過毒誓,我要親眼看着這莊楚雲是怎麽死的!她這樣良心喪盡,做盡了陰毒之事,我不相信她會沒有報應!”
白華張了張嘴,終是無奈地嘆息一聲。“若是要找你,便要去那所廢棄的宮殿罷?”
“是。”玉妃點了點頭,“那原是先朝的冷宮,後來不知何故便被廢棄在那裏,而今已然成了我的避難之處了。”
“好。”白華點了點頭,他再次瞧了瞧玉妃,眼裏沒有了先前的驚恐和疏遠,有的只是憐惜與無奈。正是白華眼中的這絲真情流露玉妃心中陡然升起一抹感動,她微微地笑着,縱然那抹紅唇鮮紅似血,面容卻在這一刻變得溫柔而恬靜。在這瞬間裏,白華差點錯以為時光再次回到了幾年前,在那個開滿了繁花的月夜裏,美人輕輕起舞,婉若蝴蝶般美麗耀眼。
只可惜,蝴蝶,終究飛不過滄海。
由于天色已然漸漸地漸晚,三個人不得不分別。白華和朱砂眼下的狀态,根本無力帶玉妃回到皇宮,玉妃更是不想引人耳目,暴露自己的行蹤,所以便只能讓玉妃自求多福了。
白華與朱砂一并起身,朝着正路走去,玉妃則快速地行至樹林之中,扶着樹幹遙遙地望着那兩個年輕的身影漸行漸遠。目光裏,是種說不出的複雜情愫。
“你完成得很不錯嘛,玉妃。”在樹林的深處,慢慢地走出一個人,雖然是贊美的話語,但卻用着調侃的聲音,讓人聽不出半分的誠意。
玉妃的身形震了震,卻沒有回頭。她依舊看着那兩個年輕的孩子消失的方向,神情裏有說不出的留戀與不忍。
“戲演得不錯。”那人繼續贊揚玉妃,“差點連我都以為你說得是真的了。”
玉妃那血紅的唇顫了又顫,幹枯的臉上卻擠不出半分的表情。多麽有趣,曾經她是最喜歡笑的一個人,而今,卻像是前半生已然将她一生的笑容都笑盡了似的,再也笑不出來了。
“怎麽,舍不得了?”那人已然走到了玉妃的身邊,這是一個身着太監長袍的少年,他的眼睛微微地眯着,笑意盈盈地看着遠處。他負手而立,下颌微揚,俊美的眉眼,卻看不到一絲為奴為婢的卑微與怯懦。
玉妃沒有說話,幹枯的手,卻已然緊緊地捉住了樹幹。
那人也不說話,只是兀自含着笑,帶着饒有興趣的目光打量着玉妃,像是等待玉妃到底會有個怎樣的回答。
“藥……”她那鮮血得刺眼的唇幾張顫抖,方才擠出這麽一句話來,“藏蘭,把解藥給我。”
藏蘭,端王白隐身邊的近侍太監。扮演着,如同冰藍郡主的使者青雲一樣的角色,卻與那飄逸出塵的青雲不同。這個藏蘭,像他的主子一樣的狠,一樣的毒,一個的殘酷沒有任何人情!
“解藥?”藏蘭像是聽到了一個最為好笑的笑話,“好戲才剛剛開始,你便以為能拿到解藥了麽?”
“什麽!”玉妃的眼睛立刻瞪了起來。她猛地掠起擋在了額前的長發,在幹瘦而又蒼白可怕的臉上,黑眸憤怒地瞪着藏蘭,“你們不是說,如果我照着你們的話去說,就可以把解藥給我了嗎?”
“怎麽可能。”藏蘭哈哈大笑,“玉妃,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你作為一個棋子,還沒有發揮完你的利用價值,王爺怎麽可能就這樣把那價值連城的解藥給你?”
“你!你們……”玉妃氣得渾身發抖,死死地盯住藏蘭。
“怪不得當年那楚雲王後能夠把你害成這個樣子,想來你還真是既天真又太愛意想天開。倒教我大開眼界了……”藏蘭臉上的鄙夷與傲慢讓玉妃那張原本便有七分像鬼的臉曲扭得更加可怕,她突然低吼一聲,雙手如鈎直撲向藏蘭。
藏蘭,卻只是輕輕地将手中的拂塵一揚,整個人向後飄出了幾步,那玉妃竟然徑自撲倒在了地上。
這一跤,可着急跌得不輕。
那玉妃而今原本便瘦得皮包骨頭,跌得渾身都如同散了架子,倒在地上喘息了半晌,方才憤然擡起頭來,怒視着藏蘭。“你們,這樣利用于我一個将死之人,不覺得過分嗎!你們,你們竟然還讓我向華兒說那樣的謊言,欺騙這樣一個天真無辜的孩子,你們……”
“行了!”藏蘭不耐煩地打斷了玉妃,“別在我面前裝可憐。你若真的體恤白華,又如何能将這謊言編得如此真實?況且,對于你這個慣于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女人來說,難道會有真正的負罪感麽?”
藏蘭的一番話讓玉妃頓時啞口無言,她像是被戮穿了面具般一張幹枯的臉漲得通紅,看上去十分的詭異。
“放心,”藏蘭從鼻子裏冷哼一聲,笑眼眯成不屑的弧度,“王爺答應你的事情絕對不會反悔。美貌、金銀,男人,你曾經擁有的全部都會回來。”
玉妃眼中那黯淡下去的光芒突然間被點燃,希望之光讓那幹枯的臉煥發出生機,她定定地看着藏蘭,喜不自禁地說道:“當真?”
“當真。”藏蘭冷冷地笑,“只要你好好兒的把這出戲演下去,繼續欺騙那個天真無辜的孩子。”
說罷,便轉身離去,只留下玉妃一個人怔怔地坐在冰涼的草地之上。
朱砂與白華一前一後地走着,不知為何,朱砂感覺到越來越疲憊,漸漸地,跟不上白華的步伐了。
“你不能快點走?”白華轉過頭,不耐煩地沖着朱砂吼。
“我……”朱砂縱然有心想要與這白華理論一番,但瞧着白華這張已然被折磨得怪裏怪氣的臉,又突然有些不忍了。“明明是希望落了空,還在這裏跟我吼。”
朱砂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然後扭過頭去懶得再看這張臭哄哄的臉。
“你說什麽!”白華果然暴跳如雷。
“說你,”朱砂挑起眉毛,烏溜溜的黑眸斜睨着白華,“說你一直尋尋覓覓着你的意中人,衣帶漸寬終不悔,只企望着見她一面。誰想今日見了,卻唬得你差點暈過去!想來,原本你是期待着自己像個英雄一樣,找到意中人,然後與她雙宿雙飛吧?誰成想卻是這樣的一番結局,啧啧融,怎堪少年夢就這樣破碎了,真是可憐啊可憐。也無怪乎你這樣亂吼亂叫的了。”
“你這死丫頭!”白華被說中了心事,氣得一個箭步沖到朱砂的面肯,一把捏住了她的臉蛋,“你是不是想本王捏死你!”
021:是走是留?
揭人不揭短,這朱砂卻偏偏喜歡挑白華的痛處說,這白華原本便因自己的初戀變成這樣的結局而糾結不已。而今又被朱砂這一番氣,恨得牙根癢癢,便一把捏住了朱砂的臉蛋。
這小妮子的臉蛋吹彈可破,手感十足,讓白華心下一陣恍惚。然而即便如此,白華仍然滿面惱怒地嗔道:“你個死丫頭,是不是想本王捏死你!”
“幹嘛啦,放手!”朱砂用力地扳開白華的手,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她一面揉着,一面狠狠地瞪白華,“被我說中了吧?惱羞成怒了吧?”
“死丫頭還說!”白華便再次要去捏朱砂,恰逢這時,一陣喊殺之聲陡地傳來,驚得白華與朱砂均是一愣。兩個人對視,在對方的眼睛裏都看到了驚慌,和一抹意料之中的了然。――到底還是發生了,這場沖突。
想那白石,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可以冷漠毒害,還有什麽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呢?
那喊殺之聲越來越大,哀號之聲以及怒叱之聲此起彼伏,甚至已然可以聽到了陣陣兵器相撞的聲音。白華轉過頭望向遠方,臉色越來越蒼白,神情裏已然流露出了明顯的不安。
“我們……怎麽辦?”朱砂怯怯地問了一句。
“什麽怎麽辦!”白華吼道,“這個節骨眼兒上還問我怎麽辦!父王和皇兄們肯定都已經動手了!”
朱砂意外地瞧着白華,竟然在這家夥的臉上看到了幾分豪邁。難道,難道他要沖到戰場上去?難道,這膽小鬼轉性了?
這白華吼了朱砂,再次轉向那聲音的發源地,側耳細細聽了聽,皺眉道:“沒錯,父王和皇兄他們肯定已經動手了!看情況他們離咱們這邊還有段距離,趁他們還沒過來,趕緊走!”
說罷,拉過朱砂轉身就走。
“……”
朱砂超級無語被白華拉着快步朝着一處山崗奔跑過去,心中不由感慨這白華的跑路速度并不亞于自己。這個糾結無比的少年啊,膽小、義氣,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
“如果本王沒記錯,穿過這個山崗就能到達獵場的出口。雖然這上面并不好走,但是恐怕是最近也是最安全的一條路了。咱們快走!”白華頭也不回地邊跑邊說道。
“你還真是,”朱砂啼笑皆非地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大義凜然地趕去救殿下呢。”
“笨蛋!”白華迅速地回過頭來吼了一句,“你是白癡啊?就憑咱們倆個,去救他們?去送死還差不多!”
朱砂撇了撇嘴,雖然她知道白華的話是事實,但是她還是覺得這個家夥畏首畏尾的樣子有夠猥瑣。
“再說,本王這是為了保存實力。待到下了山,給外面送去消息,引入援軍,說不定還能助父王一臂之力!”白華又急匆匆地補充了一句。
跑路就跑路,還得給自己找這麽個借口,還真是牽強啊……
朱砂被白華拉着,跑入了山崗,一路跌跌撞撞,所幸身上穿着的是上等羌族獵裝,那厚底兒的皮靴不像裙擺那樣容易被樹枝草根刮傷。跑路還算得上是順利,然而漸漸的,那原本已然沒剩下多少體力的朱砂便感覺到有些跑不動了。
“哎,你怎麽這麽慢!”白華一面用力拉着朱砂往上坡走,一面不滿地回過頭來唠叨,“你不能快點走?本王這樣拉着你要廢很大力氣的,你還走得這樣慢,豈不是存心要累死本王?”
“我也不想啊,”朱砂吃力地向上登着,“可是我哪有你那麽好的體力?方才這一通折騰,差不多折騰進去我半條小命兒,這會子又這一番跑路,我哪兒還有力氣啊!”
白華瞪了朱砂幾眼,但好歹知道朱砂确實是經歷了一場生死之劫,女孩子家累點也着實是難怪,便繼續拉着朱砂步步朝着山崗上方走去。朱砂越來越累了,腳下像是被捆上了鉛,越走越沉,幾乎邁不動步子。就這樣,險些被樹枝絆倒了好幾次,幸而白華在旁邊拉住了她,要不然真不知道要跌多少跤才算數。
總算爬到了山崗頂端,白華站住了,一邊氣喘籲籲地擦着額上的汗,一邊四下裏張望。朱砂則彎下身來,蹲在了地上,她現在只有一個願望,那便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永遠不站起來。然而這山崗可沒有先前那片草地般柔軟,地上雜草叢生,根本不是個可以一屁股坐下的地兒。這豈不是在活活折磨朱砂麽!
欲哭無淚啊!
朱砂叫苦不疊。
“如果方向沒錯,咱們應該從這裏下去。”白華指了指西邊,“從這裏,就可以到達出口。”
朱砂點了點頭,事到如今,她只能跟着白華跑路了,縱然她那麽想像樹像草一樣生了根,長在這兒算了。
“快走!”白華首當其沖地跑下去。
“等我一下啊!”不是這麽快就跑吧?朱砂哀鳴一聲,“你怎麽這麽有精神啊,難道不累嗎?”
一邊說,朱砂一邊跟着白華往下跑。然而朱砂那已然灌了鉛的雙腿啊,卻哪裏有白華那般利索?剛跑出沒幾步,便被一條藤蔓絆住了腳踝。朱砂“哎呀”一聲,還沒來得及平衡身形,便徑直朝着一方栽倒過去。誰想那是一片松松的樹葉堆,朱砂落進去,竟然帶着那些落葉,呼啦啦地朝着一個大斜坡滾下去。
“朱砂!”
這是朱砂第一次聽到白華喊自己的名字,可惜,還沒來得及聽清,耳邊嘩嘩的落葉聲就将其掩蓋了過去。朱砂像是一個小球,骨碌骨碌地滾了下去。縱然這山崗上落葉豐厚,不至于讓朱砂摔到很疼,但是這一番骨碌,卻撞得她肩頭的傷口疼痛起來。出于自我保護,朱砂還要緊緊地将雙臂保護住自己的臉,生怕這些不懂得憐香惜玉的樹枝子爛葉子把她的小臉兒刮壞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朱砂這一天的境遇是不是也着實地倒黴了點兒?
到底是出門前得罪了哪位神仙姐姐啊?朱砂回去定要好好地焚香禱告,讓她們息掉怒火,替自己多降下來點好運氣。
好不容易,朱砂漸漸地停止了滾落,她躺在地上,感覺渾身都跟散了架一樣,每一個零件都癱瘓了。她一面像老太太似的“哎喲哎喲”地哼哼着,一面慢慢地站了起來。手臂上的傷已然再次滲出了鮮血,将那白華的手帕染得透了。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着逃到安全的地方,想來,自己也迷失了方向罷?朱砂擡頭四下裏張望着,眼前是一片并不茂密的樹林,穿過去,應該會是一片平坦寬暢之地也說不定。
現在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朱砂只能是自求多福了。但願那個被朱砂得罪的神仙姐姐呵,可千萬要行行好,別再難為我朱砂了。待我回去一定給你多焚點好香,擺上瓜果鮮花,好好兒地孝敬您老人家……
朱砂嘆息着自己的苦命,然後一瘸一拐地朝着那片平坦之地走去。誰想才剛剛走入樹林,便聽到了一陣打拼之聲。
壞了,是什麽人,打到這裏來了!
朱砂的第一反應便是像白華那樣轉身就跑,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快點跑路求自保的好!
然而,才剛剛轉身,便突然聽到那樹林裏有人哈哈大笑,道:“端王爺,你就這點本事麽?”
端王爺!
朱砂的腳步硬重重頓住。
端王白隐?
“就憑你,還去救他?去送死還差不多!”
“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自保,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耳邊好像有白華臭着一張臉在教訓自己,朱砂的心裏很明白,這是一個絕對不可能會被自己所幹涉的事情。一個小小的異國郡主,連點花拳繡腿都不會,除了跑路,她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會做。即便是折回去,也是送死。
于是她狠下一條心,閉上眼睛,拔腿就走。
“哈哈哈哈,端王爺,難道你就這樣任我們哥兒幾個宰割麽?”又一個聲音響起,朱砂聽到了一聲悶哼,“就你這幾個侍衛,爺爺們不消一眨眼便收拾了!”
“端王爺,你怎麽不反擊,你倒是反擊呀?”
“大哥,你怎麽忘了,他被你沾着‘九霄散’的刀刺傷了,這會兒哪裏還能動?”一個尖厲的聲音哈哈大笑,得意非凡,“這會子只待咱們砍下他的項上人頭了。”
“九霄散”!
朱砂怔在那裏,雖然她不知道那個什麽所謂的“九霄散”是什麽,但是聽着那人話裏的意思,完全可以推斷得出,白隐此刻已然身受重傷,并且身重劇毒,無法動彈了!
“呵呵,呵呵呵呵……”熟悉的笑聲,緊緊地牽動着朱砂的心,在這一刻,朱砂竟然覺得自己的心懸了起來。她哪裏還能走得動呢?整個人就這樣怔怔地杵在這裏,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身後那處聲音的發源地所吸引。
“就憑你們幾個,也想要本王的命?”依舊是這樣自負自大,依舊是這樣臭屁無比,便是在這樣的關頭,他還能用帶着笑的聲音調侃!
朱砂的手,悄悄地攥緊,緊了又緊。
022:我欠你什麽?
是去,還是留,朱砂的頭腦裏一片混亂。
她緊緊地攥着雙拳,掙紮着。其實白華說得對,就憑朱砂這麽個菜鳥級的人物,便是沖過去了也是送死,說不定,還會害白隐死得更快。然而,自己為什麽不離開呢?
只要一擡腿,便可以離開的吧?
然而一陣陣狂笑卻傳進了朱砂的耳中,那是最先聽到的聲音,大笑道:“端王爺你好大的口氣,這會子你都動彈不得了,恐怕只有乖乖等死的份兒了罷?”
說着,朱砂聽到了一陣兵器相擊的聲音,有人意外地嚷道:“喲,竟然還能抵擋兩下,看起來還是傷的不輕!”
說罷便聽得一聲暴喝:“納命來!”
緊接着,便是一聲悶哼,朱砂聽到那夥人之中有人得意道:“早說了你沒必要去抵抗,今兒就讓爺爺們送你上西天,祈禱下輩子再作個王爺罷!”
這話!
這句話的意思是!
朱砂的心下一凜,腦袋裏“轟隆”一聲響。那些猶豫,那些想要跑路的想法,突然間消失,朱砂再一次到達了頭腦空白,只剩下行動力的狀态。此刻的朱砂腿不酸了腰不疼了,圓瞪着雙眼大步流星地奔向那樹林之中。
遠遠兒地,已然瞧見了倒在地上的白隐,他那身華貴的袍子已然被大片的鮮血浸染,好像受了很嚴重的傷勢,眼眸裏卻沒有一絲懼意,而是含着笑意望着站在他對面的幾個黑衣人。這些黑衣人均蒙着臉,眼睛裏散發着陰冷的光,手中的兵器均沾滿了鮮血。
而整個空氣之中,似乎都已然被血腥的氣息所彌漫,四周的野草上盡是鮮血,而地上則橫着十幾個侍衛的屍體。顯而易見,這幾個黑衣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們的目的很明顯,便是要了白隐的命。
“端王爺,納命來罷!”那為首的一個哈哈大笑,舉起長劍,便直刺向白隐。
劍鋒襲來,白隐卻連眼睛都沒有眨,只是微笑着瞧着那疾刺而來的長劍,連躲閃之意都不曾有。
“住手!”清清脆脆地一聲嬌叱,一股子勁風襲來,竟然直撲向那黑衣人的面門。這黑衣人早已然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白隐的身上,他知道,只要這一劍下去,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金銀財寶和美麗女人,要多少有多少。然而卻在這時,有勁風直撲過來,想要躲閃卻已然來不及了,一樣東西重重地砸在他的臉上,砸得他腦袋“嗡”的一聲響。整個人向後仰去,眼睛鼻子都酸得幾乎要背過氣去。
急急地倒退幾步,卻赫然看到掉落在地上的是一個十分精致的小水襄,那裏面已然裝滿了水,想來也當是十分夠分量的。把這黑衣人砸得鼻血噴湧,大牙都跟着松動了。
“什麽人!”
“什麽人!”
那些黑衣人大驚失色,齊齊朝着朱砂這邊看過來,朱砂大步跑到白身的身前,雙手插在腰上,怒視着這些黑衣人。
白隐的驚訝,似乎不比這些黑衣人更小。他擡起頭,瞧着擋在自己身前的小小人兒,瞧這氣勢,還真有模有樣的,孰不知這位雞媽媽真的有這個力量保護小,雞麽?
“你怎麽會在這兒?”白隐揶揄地問道,“難道是憑空長出來的?”
“閉嘴!”朱砂憤然回頭吼了一聲。這個該死的白隐還真是搞不清楚狀況,難道他還不知道到底是誰救了他?
“喲,這是,在哪兒冒出來的小妞啊?”其中一個黑衣人啼笑皆非地瞧着朱砂,“我還當是什麽人膽敢跑來攪我們的好事,原來只是一個女娃娃。”
朱砂憤憤地瞪着這個黑衣人,然後毫不畏懼地張口道:“放肆!皇家獵場,豈容你們這些跳梁小醜在這裏放肆!“
“喲,脾氣還不小。、”另一個黑衣人冷哼,“只可惜,你闖錯了地方,就憑你還想救他?別做夢了。你們倆個搭個伴兒游陰間去吧!”
“受死!”說着,那黑衣人提劍直撲向朱砂。
“澤哥哥!”朱砂的眼睛一亮,突然伸手朝着遠處招呼着,“澤哥哥救我!”
“小丫頭少裝神弄鬼!”黑衣人根本沒把朱砂的小把戲放在眼裏,只是陰恻恻地盯着朱砂,長劍殺機頓湧。
“嗖”——
一支箭直刺得黑衣人的後心,他好歹比之先前被朱砂砸到的黑衣人更精明些,見勢不好急忙轉身,然後迅速地旋身逃開。然而這一箭到底刺中了他的肩膀,這黑衣人翻落在地,痛苦地哼着。
“隐兒!朱砂!”熟悉的聲音,那俊美挺拔的身姿,那明亮如皎潔月光的眼眸裏盡是關切,讓朱砂十分雀躍。
卻原來,真的是白澤帶着一隊人馬及時趕到,救下了自己。
“澤哥哥,澤哥哥。”朱砂興奮地嚷,她早就知道,她最仰慕的澤哥哥是一定會像英雄一樣救下自己的。
“小朱砂不要怕,我來救你。”白澤說着,一擺手中的長劍,率領侍衛直沖向這些黑衣人。
黑衣人見勢不妙便紛紛提起兵器準備撤退,然而白澤卻已然率侍衛将這些人團團圍得住了。朱砂用十分輕蔑的目光掃了這些黑衣人一圈,然後後退一步,站到白隐的身邊,低下頭去瞧他。
白隐的目光游離,望着率領衆侍衛沖過來的白澤,神情裏有種說不出的意味深長。而那微揚的唇角,和眼中的笑意,卻讓人根本無法将他與受了重傷動彈不得的人聯系在一起。
“哎,你還好吧?”朱砂擡腳,用腳尖踢了踢白隐。
“托太子妃的福,死不了。”白隐邪邪地笑着,沒心沒肺地說道。
“呸!”朱砂氣急敗壞地啐了一口,然後用力地踢向白隐。這家夥挨了踢,卻也不喊疼,依舊坐在地上,一臉令人生厭的笑意。朱砂也懶得理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轉身便去尋她的小水襄,那可是澤哥哥送給她的寶貝哩!
剛走出幾步,朱砂的心裏,突然間籠上一股子異樣。這種感覺像是有什麽人一把揪住了她的心,讓她連呼吸的力氣都沒得。這種不安,這種不安!朱砂迅速地轉過頭去,但見那先前被朱砂砸得鼻血四濺的黑衣人突然間奮起朝着白隐刺過來。
這一回,朱砂卻是無法去揀水襄擲那人了,那黑衣人眼中的決然已經說明了這一番他是必然要得手的。而白隐卻像是被施了法般坐在那裏連動也不動,朱砂錯愕地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
火光電石間,那長劍已至,白隐望向那冰冷而又陰冷的劍鋒,神色裏有一的抹了然與平靜。然而卻在這時,一個嬌小的身體直撲向白隐,将白隐抱在了懷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