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吶

慕月西被孑然送到懸壺峰郁老的藥廬睡了個好覺。

一覺醒來,藥屍被全數抓回後山谷,外頭的雨也停了,一道彩虹架在峰梢。

攢之端着一碗藥進來,沖外頭曬草藥的郁峰主喊道:“師父,靈犀醒了。”

郁峰主擡腳跨進門的一瞬,慕月西又演上,單手揉着額角,氣若游絲,“哎呦,我這是怎麽了哎呦……”

郁峰主給人號脈象,捋胡子,“奇了奇了,你怎會暈倒呢。”

慕月西楚楚可憐道:“昨晚天雷擊破後山谷結界,我為了追捕藥屍,被雷火擊中,震了髒腑,燒了衣裳,我險些被天雷劈死,我這純碎工傷啊。”

郁峰主嘴角一抽,“雖然你衣衫褴褛,衣裳好像被火燒的樣子,但你髒腑沒毛病,一點毛病都沒有。”

“……那……真是太好了。”

攢之端起藥碗,“靈犀師妹趁熱将藥喝了吧。”

慕月西捂鼻子,郁峰主開的藥,味道總是那麽沖,一股發黴的鞋底子味兒。

“我不是沒毛病麽,為什麽要吃藥。”慕月西由衷抗拒。

“你積食了,最近這幾天吃油膩吃多了。”郁峰主說。

“……”

門外有弟子問候仙督的聲音響起,然後是紫月不滿的聲音:“那外門小弟怎麽回事,睡了一宿醒了沒。”

“弟子不知,還需求問峰主。”

慕月西扒住郁峰主袖子,“我除了積食真的沒別的麽,我身弱體虛啊,我受驚吓了啊。”

Advertisement

“你的身子骨比第一次被孑然帶來就醫時強壯太多,看來你最近夥食不錯。”

……

若被紫月發現她沒事裝暈就慘了,慕月西拿出殺手锏,撒起嬌,搖郁峰主的袖子,“爺爺,救命,你必須給我找點病出來……”

郁峰主抽回手,看窗外。

外頭雜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慕月西:“我替你試藥,爺爺你下次需要小白鼠時,我上。”

于是紫月仙督從郁峰主這得了個靈犀小弟子受驚過度,元氣耗損,又被天雷震了髒腑需靜養觀察兩日的說辭,然後氣嗆嗆走了。

經查證,後山谷的禁制結界确實被天雷擊毀,才至藥屍逃竄,身為靈力低微又是外門小弟子的靈犀自然困束不住大批藥屍,見藥屍四散,她盡力挽救,雖然藥屍最終并非她抓捕回去,亦無人員傷亡,好歹出了力,無功無過。

紫月仙督發令,待她将養好身子,即刻返回蘑菇屋。

慕月西在懸壺峰混吃混喝了幾天,孤月峰的人又時不時跑來盯梢,她實在混不下去了,吃着郁老的健胃消食丸去找孑然。

她不想回後山谷給藥屍換洗澡水,若再碰到雷雨天她又要找什麽借口出谷。

經此一事,後山谷的禁制結界定要加固,說不定升級成加強防天雷版。

昨晚确實兇險,有好幾道天雷險些劈中她,算她命大,堪堪躲過,她不信每次都這麽幸運。

目前她能求助的只有一向優待她的大師兄。

今日的山楂小院沒小白骨守着,慕月西大大方方進門,瞧見院角池塘邊,小白骨正蹲着洗骨頭。

肋骨抽出一根放到池塘裏細細清洗一遍然後安回去,然後再抽下一根清洗,再安回去……

慕月西走過去,“小骨頭,你真會玩。”

小白骨瞧見她,下颌骨一撇,委屈的轉回頭骨繼續洗骨頭。

一旁曬太陽的老龜又開始碎嘴,“自從小白骨上次被孤月峰那個浪蕩弟子輕薄後,就得了這麽個毛病,每天到池塘洗一遍自己的骨頭。”

“……”

感情是覺得自己髒了。

啊!大師兄從哪裏找的如此純情可愛的小骨頭……好想抱着睡一宿……

她給老龜喂了半顆山楂丸,不再耽誤小白骨洗骨頭,轉而往屋子裏走。

屋內,流光峰主又來串門。

從窗口望見小弟子蹦蹦跳跳進來,他對一旁烹茶的孑然說:“我贏了,我就說女床山得詐屍。靈犀是我的了。”

“我從未跟你做堵。”孑然不緊不慢拿茶筅打着玉盞裏的碧色茶粉。

靈犀不料流光峰主在此,她進屋後給人行個禮,然後往孑然身邊撲通一跪,熟稔地抱住大腿,“大師兄,我好怕,我不想回後山谷養屍體,我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見到死屍好害怕,我每晚吓得睡不着,日日膽戰心驚,求大師兄開恩,幫我去紫月仙督那求個恩典。我真的好怕好怕啊……行不行啊大師兄……”

一旁的流光峰主驚嘆這小弟子的演技,這淚涕橫流的凄楚小模樣,她是怎麽做到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孑然腦中閃過昨晚她一腳踹翻一個藥桶,揮舞着鞭子追着藥屍王狠抽的一幕幕……他略顯尴尬的将臉往一邊撇了撇,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流光搖着扇子笑,“有道理,如此嬌滴滴的小姑娘怎能派去後山谷守屍呢。不過靈犀啊,你求錯了人。你大師兄常年避居天籁峰不理事,他若出面替你一個外門小弟子求情怕是要引人懷疑。不如你求求我,本峰主去跟紫月仙督說句好話,我擅長管閑事,不會惹來閑言碎語。”

慕月西眼神一亮,管他抱哪個大腿,能抱上就是極品火腿。

膝蓋朝流光峰主方位挪挪,她剛要伸手揪人衣擺,孑然不動聲色一轉步,擋住流光的身影。

嘴裏清晰地吐出一個字,“行。”

孑然帶着慕月西去了孤月峰。

孑然雖答應慕月西替紫月仙督求情,但他入了孤月峰直接進了琅嬛帝姬的月邬。

琅嬛帝姬正在屏風後繡紫藤瀑布,聽仙侍來報,孑然來訪。

琅嬛帝姬一激動,銀針刺破指尖,紫藤上染上一抹紅,仙侍的關心話全聽不到,她忙起身親自去外頭迎,沒走幾步又匆忙跑到西窗的妝奁前照了照鏡子,削蔥似得指尖撫摸臉頰,“阿季,我膚色是否過于蒼白,快給我上些胭脂。”

阿季有些無奈,“帝姬您姿容無雙,無虛胭脂水粉依舊風華,孑然師兄馬上到了。”

琅嬛帝姬這才反應過來,轉身走出去。

月亮門垂着紫藤花,花藤盡頭,她終于見到半年不曾見上一面的孑然。

以往孑然身邊只跟着一具小白骨,今日沒見小白骨,他身邊随着個眉眼生動的小姑娘。

琅嬛帝姬有些狐疑地打量小弟子一眼,孑然已跨過門,與人打招呼,“帝姬安好。”

琅嬛帝姬羞紅了臉,微微垂首,“大師兄怎麽想到來我孤月峰。”

孑然溫笑,“我那小院門口的山楂又熟了一茬,小骨頭做了些山楂糕點,我記得帝姬喜食酸食,特意送來給帝姬嘗嘗。”

慕月西将盛着山楂糕的食盒子遞上去,阿季接過。

“多謝大師兄還惦記着我。”

“你已為一峰之主,不用喚我大師兄,叫我孑然便可。”

“我初入天音宗,你便是我大師兄,永遠都是我的大師兄。”

幾人随琅嬛帝姬進屋,琅嬛帝姬問:“怎麽不見小骨頭。”

“我那池塘生了些浮游水藻,擋了魚兒的光,小骨頭心疼魚兒,在家清理池塘游藻。”

琅嬛吩咐阿季給客人上茶,眼眸又打量起孑然身邊的小弟子,“這位是……”

慕月西乖覺一笑,沖人行禮,“弟子靈犀見過峰主。”

靈犀,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仔細一想,先前孤月峰的秦峰被天音宗除了仙籍,說是輕薄了小骨頭,聽紫月在她耳邊叨叨好像是一個叫靈犀的小弟子暗中搞得鬼。

究竟事實如何,她不大清楚,她一向不理事,孤月峰事宜全權交由紫月處理,她整日宅在月邬當個花瓶擺設。

她不好說什麽,只笑笑,“這小弟子好生俊俏。”

靈犀嘴甜道:“琅嬛帝姬才是天下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帝姬聽得心花怒放,“比起我來,你也毫不孫色。”

她說的是實話,乍一看,她确實比這小弟子顯眼,可那小弟子未施脂粉,一身普通衣料過于平凡,而她多少施了脂粉,還有她這身落霞織錦裙為她增色不少。

兩人若是同樣的裝扮,或許她還真要被這小弟子比下去。

靈犀撿着人喜歡聽的說,“帝姬謬贊,我這顆碎星怎可與皓月之華相提并論。”

“大師兄,這小弟子真會說話,我身邊正缺個解悶的人,能否讓這小弟子留在我孤月峰陪我說說話。”

孑然端起茶杯,“難得帝姬誇她,這小弟子說話沒分寸,無意間更是罪了紫月仙督,目前還是戴罪之身。”

琅嬛好奇,“如何得罪阿紫了。”

慕月西嘆口氣,一副懊惱而委屈的模樣,“我先前走神,沒瞧見紫月仙督,見禮晚了些,被紫月仙督罰去後山谷看守藥屍。”

藥屍?琅嬛帝姬瞳孔微縮。

前幾日藥屍出逃後山谷,有兩只竟跑來孤月峰,當時她正在月下賞花,突然花叢聳動,她以為是兔子,輕輕撥開花葉,猛地竄出一個青面獠牙的活屍來,差點當場将她送走,幸好聽到她尖叫的弟子趕來及時制服藥屍。

琅嬛帝姬後怕,拍着胸口,“你一個小姑娘怎麽能罰去看守死屍呢,何況沒犯多大錯,紫月那丫頭一向嚴肅,我同她說一下,免了你的罰就是。”

慕月西笑着鞠躬感謝。

怪不得孑然不帶她去找紫月仙督,反而拎了一盒子山楂糕來見琅嬛帝姬。

這帝姬竟如此好說話,帝姬雖不管事,但好歹乃一峰之主,又是紫月仙督的上司,她發話,紫月不敢不給面子。

孑然帶她來,一句求情的話沒說,事情就給擺平,慕月西跟着大師兄混了兩盞好茶,起身與帝姬道別。

琅嬛帝姬又提了句希望靈犀留在她身邊陪她解悶的話,孑然婉拒,“這丫頭性子頑劣魯莽,怕是留在帝姬身邊惹帝姬不快,待她磨好性子再來陪帝姬解悶。”

琅嬛帝姬将人送出門,直到再瞧不見對方背影,這才惆悵地嘆口氣。

阿季:“這小弟子何方人物,竟驚動大師兄親自登門求情,帝姬怎麽能輕饒她呢,紫月仙督罰她定有道理。”

琅嬛帝姬轉身朝門內走,百無聊賴随手揪掉一串紫藤花搖着,“可是大師兄求到我這裏我不怎麽好拒絕。”

“帝姬,你心太好了。”

雖然慕月西的懲罰解除,不用回後山谷給藥屍換洗澡水,但她一個外門弟子不方便待在大師兄的院子裏。

想着變回兔子,風險太大,畢竟這個殼子靈力太弱,一不小心便會被人識破。

她思忖一番,以替懸壺峰主試藥為借口,去懸壺峰藥廬混段時間。

懸壺峰離天籁風峰近,若再下雨打雷跑去大師兄身邊用不了多少時間。

她跟小白骨要了一盒子山楂糕,打算去孝敬郁峰主,期待老峰主手下留情。

畢竟答應那老頭試藥,最重要的是她目前除了以試藥為借口,沒理由一直留在內門。

送斷念來仙山的皇家護衛隊已下山,外門打雜弟子全數回了外門,她能留下來已經是幸運的了。

提着糕點路過斷念的仙宅門口,剛好裏頭走出個大塊頭,慕月西險些撞人身上,站穩了才發現竟是蘑菇師兄。

“靈靈靈靈犀師妹。”對方一臉憨笑。

慕月西仔細打量對方,圍着人轉了三圈,這人臉上未挂彩,也沒跛腳折胳膊斷腿啥的,不應該啊,“你沒挨揍?”她直接問。

蘑菇師兄一頭霧水,“挨挨挨揍?沒有啊。”

“我給你的藥袋子呢,那些藥你悄悄下給這院子的主人沒?”

背後的包袱裏掏出一袋子藥,蘑菇師兄将藥袋還給她,“這這這這幾日念公子僻谷,一直沒機會給人放到吃食裏,師妹離開後山谷,藥屍無人看守,我被調回蘑菇屋,這些藥,還給師妹吧。”

怪不得沒挨揍。

慕月西接過,看來以後她得找機會重新下手。

她拍拍對方肩,“蘑菇師兄,好好幹啊。”然後拎着藥袋子走了。

蘑菇師兄站在原地望着人離去的背影,露出個傻狍子笑,“師妹人真好。”

回了懸壺峰,慕月西瞧見老峰主正在丹房加緊煉制一枚丹丸。

慕月西狗腿的幫人打下手,端着太極扇給丹爐扇風,老峰主在爐邊案臺配着藥,“此乃老夫專研多年的一味藥,昨個才找到鲛珠淚做藥引,待老夫練出這枚‘臧紅丸’第一個給你試。”

攢之端着一頁藥單過來,慕月西瞥一眼,首位寫有“臧紅丸”三個大字,後頭羅列細細麻麻的配方成分。

“師父,這臧紅丸的配方已記錄在冊,弟子這就歸入藥案檔。”

郁老點頭。

慕月西搔頭,臧紅丸!藏紅花的親戚?

“聽這名字,堕胎的還是治婦科病的?”她一臉糟心的問。

郁峰主翻個白眼,一揚浮塵,轉而一臉神秘道:“他好你也好,誰吃誰知道。”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