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吶
攢之司儀報完節目後, 臺下弟子紛紛低聲議論開。
他們仙門還有叫甲乙丙丁戊的麽?
有弟子猜測可能用的是藝名。
可如此隆重而光榮的登臺機會怎會用藝名,這幾位師兄不但用藝名,臉上還罩面具,這也太低調了吧。
紛紛議論聲中, 司儀退去, 主角登臺。
穿得好像從原始部落來的一位女弟子, 領着身後四位衣衫褴褛臉罩面具額心貼黃符的男弟子登場。
這一拉風登場,成功引起全體注意。
畢竟節目從開始到現在, 無論是何表演, 衆弟子皆衣冠整潔飄逸,如這般丐幫風的沒有。
琅嬛帝姬一臉好奇, “竟是那個激靈丫頭。”
帝姬身側的紫月仙督氣得握拳。
她已暗中吩咐下去, 凡是敢與靈犀搭檔的, 便是不将她仙督長放眼裏。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幾個仙門呆膩了的弟子敢忤逆她。別以為臉上罩面具又用了化名她便查不出是誰。
給她等着!
慕月西率先向水榭高臺的天官及仙門高層鞠躬,又朝臺下觀衆方位灑幾個飛吻, 舞臺風穩穩的。
龍王鼻子尖,蒜頭鼻仔細嗅了嗅, “怎麽一股子草藥味。”
紫薇星君吸了口氣,“本星君也聞到了, 一股……複雜的草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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孑然略顯期待,雙眸不離臺上那位始終面帶肆意笑容的少女。
流光一臉微妙, “怎麽覺得這股草藥味有點熟悉呢。”
Duang—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清脆鑼響。
慕月西打個響指, 身後四個弟子額頭的黃符速度燃掉。
“Let' go!”她一聲令下。
四個弟子動作整齊地随着領舞的慕月西跳起來。
擴音符卷成喇叭狀,飄在慕月西嘴巴前,随她節奏來回搖擺。
“如果華佗再世, 崇洋都被醫治”
“外邦來學漢字, 激發我民族意識”
“馬錢子決明子蒼耳子, 還有蓮子”
“黃藥子苦豆子川楝子,我要面子”
“用我的方式,改寫一部歷史”
“沒什麽別的事,跟着我念幾個字”
“山藥當歸枸杞,GO”
“山藥,當歸,枸杞,GO”
“……”
全場靜默,表情統一。
倘若衆人臉上能顯字。
一定會是這五個字:這神馬玩意?!
唯有懸壺峰主表情略顯疑惑。
這頑劣小弟子竟能用草藥編曲歌舞,這是對藥材的肯定與尊重啊,他懸壺峰裏弟子不少,這般對草藥上心的不多,可以考慮将這頑童納入他的藥廬。
假以時日,多加栽培,定成大器。
他嗅着熟悉的藥香,端起茶盞喝口水,臺上歌舞仍在繼續,草藥名字不念了,畫風逐漸走向詭異—
“我表情悠哉,跳個大概,結局平躺下來,看誰厲害……”
“蹲,小僵屍,蹲,小僵屍,蹲”
“又蹲,小僵屍蹲,暗巷點燈”
“又蹲,小僵屍蹲,鑽蘿蔔坑”
“又蹲,小僵屍蹲,念咒語哼”
臺上臺下響起議論聲。
又是僵屍又是蘿蔔又是蹲又是燈……這是什麽奇怪咒語?!
又一聲清脆鑼響—
塊頭最大的弟子身側挎袋中跳出個塗着胭脂的三四歲小孩。
小孩蹲蹲蹲……蹲到慕月西身邊。
慕月西擺正眼前擴音喇叭又唱開—
“蹲,小僵屍,蹲,小僵屍,蹲”
“又蹲,小僵屍蹲,暗巷點燈”
“又蹲,小僵屍蹲,鑽蘿蔔坑”
“又蹲,小僵屍蹲,念咒語哼”
“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
慕月西賣力啦,小僵屍蹲蹲蹲圍着舞臺撒花……
觀衆席有弟子恍惚認出來。
那臺上小鬼不是後山谷的藥屍麽?!
與此同時,懸壺峰主終于意識到不對,他的藥屍……臺上除了靈犀之外,那些個伴舞的竟是他養了多年的藥屍……
西海龍王衆天官在此,這藥屍一旦失控……
副宗主離郁老峰主近,他全程皺着眉看這段詭異歌舞,瞧見突然站起的老峰主,他朝人投去詢問一瞥。
舞臺上仍在又蹲又啦,懸壺峰主本想喊停,但見衆天官看得無比認真,他不動聲色坐下,暗中往副宗主身邊移了移,道了句悄悄話。
副宗主瞪眼,“什麽。”
死屍伴舞,這實乃對天官不敬,他搖頭撫額……我們天音宗要玩!
天官突訪,需歌舞獻藝,流光提議給所有弟子一個表現的機會,既能解眼下困窘,又能挖掘人才。他當初就質疑,就怕一但放松審核及門檻,會有不靠譜的上臺攪局,果然,果然……來個極端不靠譜的。
扶鸾宗主去了西境佛國,天音宗全權交他手中,千年地界仙山要毀在他這個副宗主手上了,他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的嗚嗚嗚嗚……
小藥屍舉着鑼錘一敲,又一聲清脆鑼響後,慕月西領着四大一小藥屍鞠躬謝幕。
臺上臺下仍是寂靜一片。
先前無論是何節目,無論表現是否出衆,臺上弟子謝幕後,皆會贏得掌聲,哪怕委實一般,但禮貌性掌聲還是有的。
可慕月西這一場《本草綱目》卻贏了個全場寂寞。
紫月仙督唇角一揚,這下好了,不用她親手收拾這嚣張弟子,這小弟子來一撥如此詭異的節目,親手将自己送進火葬場。
流光左右看看,他率先鼓掌緩解尴尬氛圍。
蒲穎給峰主面子,也跟着鼓掌,臺下凡是不破峰的弟子自然跟主子一心,流光的掌聲經久不滅,沖一旁的孑然擠眉弄眼。
孑然這才擡手,唇角壓着淺笑,緩緩鼓掌。
天籁峰弟子皆是音修,方才臺上那小弟子一通歌舞,實在超出她們的欣賞範疇,但見音修天花板孑然大師兄都鼓掌,衆音修跟着鼓掌,或許她們音修境界不夠,不能理解這段詭異歌舞內中玄妙。
琅嬛帝姬見孑然鼓掌,也跟着鼓掌,紫月仙督心堵,悄聲提醒,“帝姬,這歌舞委實怪異,你怎麽也跟着鼓掌。”
“大師兄的面子是要給的。”帝姬朝孑然笑一笑。
孤月峰弟子跟着女神走,陸陸續續拍起小手。
紫月仙督氣得直哼。
臺下弟子見各大峰主都鼓掌,自然要緊跟組織,弟子們紛紛拍手。
舞臺中央的慕月西這才露出笑模樣,揚手往臺下仍紅包。
“裏頭是山藥當歸枸杞粉,美容養顏,懸壺峰主給大家的福利。”
臺下弟子紛紛接住墜落的紅包,打開,裏頭果然是研磨細膩的藥粉包,看成色,應是尚品。
懸壺峰主一激動,險些又欠屁股站起來。
什麽福利,他怎麽不知道,這小弟子去他懸壺峰混吃混喝幾日,何時順走他的藥粉。
看天官在場,懸壺峰主只好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望着衆弟子将他精品藥粉瓜分完。
撒完美容養顏粉的慕月西剛要退場時,龍王從上座站起,“怎麽只有你一個小弟子發言,其餘幾位弟子為何全程緘默不語。”
慕月西恭敬回複,“回龍王,因為他們不會說話,他們是藥屍。”
臺上臺下又沸騰開……
龍王好奇地走下高臺,近距離打量四個罩着面具的藥屍以及身旁塗着胭脂的小藥屍。
他戳了戳小藥屍的臉蛋,小藥屍沖他呲個奶牙。
龍王禮貌性怕一下,呵呵呵呵笑着摘掉一位藥屍的面具,顯然是化了妝,所以五官并不顯得很恐怖,但也能一眼看出是死屍,而且是死了很多年那種。
龍王将面具給藥屍罩回去,打量一身花花綠綠的小弟子,“你是如何讓死屍跟着你跳舞的。”
慕月西一揚手,指尖多了一張符箓,“這是我畫的‘随影符’”。
她反手貼一藥屍額頭,跺跺腳,藥屍跟着她跺腳,“很簡單,只要貼上這随影符,我幹什麽,他們幹什麽。”
見老龍王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慕月西當場跳起來,“來左邊跟我一起畫個龍在你右邊畫一道彩虹……左邊跟我一起畫彩虹在你右邊再畫個龍……”
藥屍果然跟着她左右搖擺畫龍畫彩虹。
龍王點頭稱贊,“有點意思。老龍我天上地下赴宴千場,從未見過屍體跳舞。你這小弟子師從何處。”
“抄……自學成才。”
周董,等我穿回去付你版權費。
慕月西退場後,後頭還有零星幾個歌舞登臺,瞧了屍舞唱跳後,後頭的節目平淡如白開水。
節目趨近尾聲,攢之上臺總結,臺上天官也象征性誇些場面話。
接下來便是頒獎環節。
所有參與弟子除了提升靈力的靈丹可領外,表現優秀者可得琉璃珠一串。
琉璃珠乃天宮之物,不是那麽好得,需得由兩位主天官,四大峰主外加副宗主一致認可,全票通過方可。
臺上高位者稍稍商榷,定了優秀獲獎名單。
攢之端着榮譽竹簡念道—
“天籁風弟子簡不語,孤月峰弟子于雙雙,秦湛,不破峰弟子湯商,懸壺峰弟子安鶴,以上五位弟子才藝孤絕,全票通過,賞琉璃珠串。”
角落裏的慕月西替周董委屈。
這群老頑固欣賞不了超前的藝術表演,她牽起小藥屍,領着衆位屍兄剛要走,臺上的龍王突然發話,“那位跳《本草綱目》的小弟子何在?”
難道要給她頒個特別獎?
慕月西抱着小藥屍跳上舞臺,愉快地朝高位上的龍王招手,“龍王,弟子在呢,你再喊慢點,弟子就走拉。”
這小弟子機靈古怪自來熟,說話直率,讓龍王有種親切感,“來來來,我這有個成色極佳的琉璃串送予你,你那唱跳歌舞着實新穎,另本王開了眼界。”
這老龍長相潦草了些,可滿身的藝術細菌啊,能領悟欣賞現代版rap,此乃絕代伯樂啊。
慕月西樂呵呵去接龍王手中珠串時,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紫月仙督站出來拱手道:“仙門規定,兩位天官四大峰主及副宗主全票通過才可授予琉璃珠串,龍王将珠串賜予這小弟子,是否有失公允。”
臺下弟子議論開,紫月仙督說的不無道理。
龍王挂着琉璃珠的手僵住,他緩緩縮回手,“本王一時高興,險些壞了規矩,仙督所言有理,那麽便請在場評判表示一下吧。”
有弟子将七個花環呈到七位評委面前。
授予花環者,則示意通過。
不曾授予者,則有異議。
龍王将手中花環給眼前的小弟子戴頭上,“還別說,這花環挺配你這一身草葉衣裳。”
“謝龍王厚愛。”慕月西表示感激後,走到離得最近的紫薇天官身前。
紫微星乃帝星,號稱鬥數之主。
慕月西直盯着人看,這就是護佑秦氏皇族一脈的紫微天官,若這位天官曉得她就是炸了秦皇祖靈砸赑屃殼子的女魔頭,恐怕這天官手中的花環會變成金剛圈嵌她腦門上。
慕月西盡量把持微笑,但對面的紫薇天官無動于衷。
面前的花環動也不動。
龍王想給這小弟子開後門,于是給紫薇星君傳暗語,“你覺得這小弟子的歌舞不好看?”
“也不是,就是沒看懂也沒聽懂。”星君暗語傳回去。
龍王:“其實我也不懂,但不妨礙本王喜歡。”
……紫薇星君蹙眉,他一向依照規矩秉公執法,哪怕小小評委亦會認真對待,不能因為龍王一人偏頗,而失了整場公允。
但龍王的面子又不能不給,他犯難道:“待定。”
待定就是還有希望。
慕月西走到流光峰主面前。
老流可是第一個挺她的,果然,流光笑吟吟将花環給了她。
“不錯不錯,是本峰主意料中的出乎意料。”
慕月西羞答答走到孑然面前。
孑然靜默片刻,眸色染笑,擡手将花環給了她。
下一個是懸壺峰主。
慕月西一個勁沖老峰主眨眼。
郁老先前還打算将這小弟子收了,可她後面擅用他藥屍還順走他的藥粉送禮,他手中的花環有些送不出去。
慕月西見老頭猶豫,幹脆一把從人手中奪過花環并深深鞠一躬,“謝峰主。”
郁老:“……”
到人手裏不好要回來,否則顯得他小氣,他唇角抽搐幾下,罷了。
最後一票,副宗主。
鏡無宗主亦犯難。
本來,這場詭異的唱跳歌舞表演他實在欣賞不來,這小弟子的每個舞步猶如踩他血壓上蹦迪,若評委只他一人,他一票否決。
但眼下,他需忽略個人喜好,為大局考慮。
四大峰主這邊好說,都是自家山頭的人,即便意見不同意,小小一場歌舞宴,亦不會生出龃龉矛盾。但兩個天官有分歧,他要站哪邊?
花環送出去,豈不是不給紫薇星君的面子。
花環不送,這不是打龍王的臉。
最終,鏡無宗主惆悵道:“待定。”
待他确定紫薇天官口中待定的含義,他再做考量。麗嘉
慕月西不料是這種尴尬而不失平衡的局面。
龍王吃着霜糖滾山楂球,開啓委婉的偏袒,“既是待定,便還有商量的餘地,你這小弟子除了《本草綱目》可還會其它才藝,比如獨舞或是器樂演奏。”
慕月西想了想,她若當場來段街舞,怕是不懂現代藝術的衆位以為她在跳大繩,醞釀一番後,她決定賭一把,“回龍王的話,我會唢吶。”
一句我會唢吶,讓臺上三峰主一天官齊整整噴茶。
西海龍王則險些被滑到喉嚨口的山楂粒卡住,他低咳兩聲端起茶盞順了口嗓子。
山楂籽順下去,老龍一臉驚奇,“瞧你小小弱女子,竟會唢吶,不如當衆吹奏一曲,再讓本王長長見識。”
慕月西惋惜,“弟子的唢吶丢了。”
天音宗以音修盛名,龍王當即吩咐孑然取一把唢吶來。
孑然起身,拱手道:“天音宗八音塔,藏有千種器樂,那些器樂通靈,需弟子親自入塔,憑機緣求得,眼下天籁峰衆音修并無修習唢吶器樂者,不能借這小弟子一用,另外,器樂庫亦無唢吶。”
“如此說來,器樂庫有其它器樂,那個叫……靈犀對吧,你可會琴瑟古筝等器樂。”龍王問。
慕月西誠實搖頭,“弟子愚鈍,只會唢吶。”
龍王捋胡子,“本王被這小弟子勾來興致,十分想瞧一瞧嬌弱女娃吹唢吶是何等風采,鏡無宗主,可否讓這小弟子去八音塔取一唢吶出來。”
鏡無施禮,“天音宗仙規,唯有天音宗正式入門弟子方可入八音塔求取靈器,這小弟子是個外門,無資格入塔。”
龍王替人惋惜,“如此妙人竟是外門弟子。”
龍王語氣中有對這小弟子的偏袒,細品,還夾雜對天音宗高層有眼無珠不識璞玉的淡淡嘲諷,鏡無乖覺道:“天音宗上下三千弟子,卻有一些德才兼備者或……”
鏡無實在想不出合适的詞誇贊那個外門小弟子,想了想,“或一些身藏氣運的機敏弟子潛在一隅,不過,俗話說是金子總會發光,機緣一到,自會展露頭角。”
龍王贊成這句話,點點頭,“宗主所言有理,這小弟子既得宗主賞識,入八音塔應該沒有問題吧。”
……話都讓老龍說了,他能反駁麽,鏡無皮笑肉不笑道,“既如此,小仙便破例許靈犀入八音塔求取靈器。”
慕月西立馬跪下磕頭,“如此說,靈犀已是天音宗正式內門弟子。”
鏡無表示沒話說。
他終于明白為何老龍偏看這丫頭順眼,兩人有一共性,不會顧及他人想法,順杆子爬,逮到關鍵點盤上,不松口,臉皮厚到讓人無語凝噎。
流光出來助攻,當場獻賀詞,“恭喜恭喜,天音宗破格晉升的弟子并不多。”
流光峰主這句話,更是板上釘釘了。
一衆弟子圍觀,再有衆天官看着,潑出去的水,不好收。
臺下弟子又叽叽喳喳議論開,有疑惑的,有憤懑的,有嫉妒的還有羨慕恭喜的。
慕月西見時機成熟,再接再厲鞏固道:“謝龍王賞識,謝宗主恩惠,靈犀定當不負衆望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将天音宗宗旨發揚光大,天音宗千秋萬代一統江……疆山永固國泰民安,天音宗一?婲出,天下無邪,盛世如今朝萬歲萬歲萬萬歲。”
……
流光峰主以扇面掩口,悄聲對身側孑然道:“這小弟子小嘴叭叭的可真能扯。”
紫月仙督氣得七竅生煙,這小小宴會一波三折,明明是死局怎會逆盤重生,她表面提醒,實則詛咒,“八音塔的靈器并非輕易能得來,需得靠機緣,望你這小弟子好運。”
慕月西站起,沖紫月揚下巴颏,“我一向好運,定不會另仙督失望。”
天音宗八音塔只在有月的子時方可開放塔門,歌舞宴席下來,天邊斜陽逐流雲,已近暮色。
衆天官被副宗主請去天閣歇腳,至于新晉升的小弟子能否得到龍王手中的琉璃串,要等她自八音塔取來樂器再行定奪。
不過,無論是否有機緣取來塔內靈器,已不重要。
與琉璃珠相比,成為天音宗正式弟子才是踩了狗屎撿了天大便宜。
一個有名無實的漂亮珠串,無所謂了,不過錦上添花的東西。
不過須臾,一個小小外門廚院的燒火丫頭竟成為天音宗內門弟子,此乃榮耀十分,高光時刻,慕月西頭頂胳膊上套着花環,水榭長廊被她走出紅毯的架勢,臺下一些弟子看了,翻着白眼走了。
聽聞那龍王是個俗人,她們清雅優美的曲子不喜歡,偏喜歡繞舌頭的詭異曲風,那小弟子不過幸運,實則沒什麽才華。
當然也有由衷祝賀慕月西成為正式弟子的。
比如一直躲在不顯眼角落的蘑菇師兄,比如黔靈,又比如大廚院的一衆師兄妹。
好歹靈犀出自大廚院,鄙視鏈底層的大廚院一向被人瞧不起,不但內門弟子瞧不上他們,就連外門弟子也視大廚院為打雜班子,平日對他們吆五喝六的,不料大廚院竟真有只麻雀飛上枝頭當了鳳凰,真乃揚眉吐氣。
看來以後大廚院會成為外門弟子最熱門打卡景點之一。
畢竟,天音宗創宗千年來,此乃第一個被破格晉升內門弟子的燒火丫頭。
張大廚瞬間覺得面子上倍兒有光,逢人便道靈犀可是他一手拉扯大的,當初外門掌事見那醜丫頭無智慧靈根又膽小怯懦,欲将人打發下山,小姑娘無依無靠不願下山哭哭啼啼,他将人領回大廚院劈柴燒火鍛煉出個好身體……
有弟子發問,靈犀師妹何時學了唢吶。
張大廚沉默了,這事他真不清楚,從不知那燒火丫頭藏着那麽多鬼點子,更是從未瞧見她吹過唢吶。
別的弟子一問,大廚院的人亦紛紛詫異,靈犀何時學了唢吶?難不成是她入山前學的,但從未聽她提起過。
不過有一點,張大廚确定,“你們曉得為何靈犀會吹唢吶麽?”
衆弟子:“???”
張大廚驕傲道:“唢吶最考驗肺氣,不是一般人駕馭的,咱們廚房的風箱不好使,我每日讓靈犀對着柴火使勁吹,吹吹吹,吹了一副好肺氣,自然能輕易駕馭唢吶了。”
衆弟子:“!!!”
你這麽對師妹,師妹不會找機會削你吧。
—
人逢喜事精神爽,慕月西滿臉紅光跑去天籁峰,對孑然大師兄的支持表示感謝。
流光峰主特意來山楂小院讨霜糖山楂球,聽了靈犀這話,不高興了。
她端着扇子柄,敲小弟子的頭,“沒良心的,誰出力最多你看不出來麽。”
慕月西縮着脖子躲開扇子,對流光峰主從頭到尾的全力支持表示由衷感謝,并暗示以後有啥偷雞摸狗不方便他峰內弟子幹的事,她都包了。
孑然:“偷雞摸狗?”
流光往人嘴裏塞吃的,“小骨頭擅做山楂,霜糖山楂球脆甜酸爽,嘗一顆便停不下來,你試試。”
宴會上瞧見這道甜碟,慕月西喜食山楂,評委臺轉悠時,順走一顆,塞給了小藥屍,她自己沒吃到。
慕月西咬一口山楂球,一臉驚喜,“小骨頭手藝太好了吧,平平無奇的山楂怎麽做的這麽好吃。”
慕月西抱着一碟子山楂球胡塞時,門外來了幾個音修弟子。
其中有歌舞宴上得了琉璃珠串的簡不語,還有一個也是臉熟的。
面上帶疤,身材魁梧,比看守藥屍的蘑菇師兄還壯實。
慕月西第一次來女床山,飛上樹尋孑然仙宅,那壯實大漢誤以為她下不來,慕月西配合對方演戲,跳下去被他接住,她當時還被對方的反差萌萌到。
不料這位棕熊塊頭的大漢,竟是天籁峰的音修弟子。
不知他修習何種樂器,感覺唢吶與他畫風頗搭。
另外幾位弟子則清風明月般氣韻,有幾個她見過,她幻成兔子時曾被這群好奇的小弟子圍觀。
此番是身為二師姐的簡不語,領着幾位師弟師妹來替司空焦讨個恩典。
八音塔不輕易開。
往日每四年一次弟子大選,若有晉升的新弟子,宗主才會開八音塔許新弟子入內尋法器。
音修的法器,皆出自八音塔。
當年司空焦從塔內求得一枚古埙,上次司空焦下山獵妖,古埙被一黑熊拍碎,自此失了靈器。
司空焦本想等到幾年後有新晉升的師弟師妹入塔求器,他一道入內,重新求取一款樂器,衆同門見副宗主大開恩惠,晉了外門小弟子,并許小弟子入八音塔求器,他們也想幫同門讨個恩典,許司空焦随新晉小弟子一道入塔。
司空焦別看個頭兇猛,性子溫善,不會主動提要求,同門了解他性子,特意拽他來面見大師兄。
孑然點點頭,“是我這個大師兄思慮不周,未曾上心替你尋一新器樂,幸而你們的師姐不語,記挂着同門。你便與靈犀一道入八音塔罷。”
司空焦高興地裂開嘴,像個傻憨憨,“謝大師兄。”
衆弟子曉得孑然身子不好,不便過多叨擾,道謝後離去。
慕月西覺得天籁峰這些音修素質不賴,至少不像其他峰弟子那樣,用各種不善的眼神打量她這個幸運鵝。
方才離去,衆音修眼神有意無意朝她身上瞄了幾眼,但她并未從他們眼神裏尋到惡意,大多是帶着好奇與探究。
司空焦被孑然單獨留下,孑然接過小骨頭遞上的藥湯子,淺嘗一口,“靈犀首次入塔,作為師兄你要多多照應她一二。”
司空焦:“師兄放心,我定好生護着靈犀師妹。”
流光在一旁吃着山楂球搖着扇子,“大師兄找人罩你了,靈犀不要太有壓力。”
慕月西:“……”
她真一點壓力沒有。
流光吐出一嘴山楂籽,這才将話說完整,“畢竟天官看着呢,我們會通過雙魚鏡像,随時關注你們在塔內的動向。”
……怎麽還搞在線直播?
她若塔裏丢了人,外頭的人全知道了呗。
這麽一說,壓力有了。
孑然見到她唇角微微聳拉,給她倒了一盞桂花酸梅茶,“不必過于擔心,雙魚鏡像只瞧得見塔內影像,卻聽不見聲音。”
無聲直播呗。
也就是說只要她臉上挂笑,嘴裏罵着娘外人也不曉得。
這真是個解壓的好法子。
——
子時初刻,色月嬌羞。
慕月西司馬焦站在一座白塔前。
慕月西仰首,望着流光溢彩的白塔匾額,暗中嘬了下牙花。
穿過來之後,她見過無數牌匾,隸書楷書狂草;莊嚴的,飄逸的,五花八門,但從未見過這種風格的。
匾額上頭圈了一圈五光十色忽明忽暗的夜明珠。
哪位大神這麽有才,慕月西贊賞地點點頭。
司空焦見師妹點頭,頗為自豪道:“此乃北冥之主所贈‘忽明珠’,極其珍貴,後用來鑲嵌到八音塔匾額做裝飾,師妹覺得新鮮吧。”
慕月西搖頭,“我們那好多門臉都這種裝飾。”
“哦?何等高門?”司空焦驚訝。
“不是什麽高門,就是小小的理發店還有洗浴中心啥的,都這麽裝。”慕月西說完,邁進大敞的塔門。
若不是提前知道這地是藏納靈器的寶地,她一定以為塔內是搞特殊服務的。
兩人雙雙進塔後,塔門緊阖。
塔中高頂倒垂無數樂器,樂器散着金光,似乎有無數優美樂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又好似無任何動靜。
慕月西瞧見一把箜篌十分漂亮,擡手一觸,箜篌消失。
地上憑空現出個着一身飄逸紗裙的女子,額心印着兩條銀色小翅膀。
女子颔首,向兩位弟子問候,“我乃幻姑,此塔守護神,衆人喊我一聲姑姑,今日便由我帶二位弟子入塔尋器。”
“辛苦姑姑了。”司空焦禮貌回複。
幻姑轉身,朝燃着一排燈火的甬道走去,慕月西偷偷揪了下司空焦的袖口,“那個姑姑原身是不是只撲棱蛾子,白色的?”
“師妹如何曉得?”
慕月西聳肩,“她腦門上刻着啊。”
看那翅膀形狀就是蛾子。
司空焦随上幻姑腳步,悄聲對身側師妹道:“幻姑乃八音塔內靠吸食靈氣幻化成型的一只白蛾,為感念白塔,終生守塔,十分可貴。”
兩人随着挑燈的幻姑一直走,塔內另有乾坤,長長甬道,似無盡頭。
“白……姑姑要帶我們去哪?”司空焦來過,慕月西忍不住提前打聽。
“姑姑要帶我們去聲控門,過了聲控門走過無念橋,便可抵達塔中心的聲器林。”司空焦說。
慕月西點點頭,聽起來不難。
前頭提八角燈的幻姑,終于止步,指着面前兩道門。
“一人擇一門。”
司空焦謙讓小師妹,“靈犀師妹先選。”
慕月西不客氣的選了離自己最近的一道門。
她走到門前的一瞬,頭頂射下一團光。
舞臺C位我最亮的感覺來了。
司空焦亦站到另一道門前,同樣一束光自頭頂傾瀉而下。
幻姑:“請兩位弟子過聲控門。以聲音開門,師妹先請。”
慕月西啊一聲叫。
門沒動靜。
難道是聲音小?
慕月西放開嗓門,啊的一聲大叫。
門沒反應。
她使勁跺跺腳。
門仍舊沒動靜。
她一邊啊啊啊啊啊一邊跺腳……
門還是沒反應。
……不但幻姑和司空焦當場看呆,外頭拿雙魚鏡像在線追播的天官及仙門高層也懵了。
往日弟子入八音塔求器,各峰主教習等一衆仙門領導,會湊一塊從雙魚鏡像內觀察弟子表現,有些表現出衆者贏得一衆仙師贊賞,被各大峰主争搶。
往常入八音塔弟子衆多,此次唯有兩人,本不足以引來四大峰主圍觀,但西海龍王對新晉的小弟子有興趣,才特意跟宗主借了雙魚鏡像,天官在線追播,他們仙門高層不好不作陪。
龍王見塔內小弟子又喊又跺腳,哈哈誇贊,“這個小弟子活潑得緊。”
副宗主面色尴尬,“見笑見笑。”
慕月西腳麻了也沒讓石門打開,她一回頭,幻姑正滿臉問號地盯着她看。
“……不是聲控門麽,怎麽打不開。”她問。
幻姑轉頭對司空焦說:“這位弟子先來。”
司空焦正回身,仰頭盯着镌刻石門上首的字,字正腔圓念道:“彧瑀嵛鬻。”
石門刷的打開,門內走出個頭頂字典的小矮人,“恭喜這位弟子讀對,聲控門,過。”
……原是這麽個聲控門,念對字就行,慕月西整個人都不好了。
早說嘛,她腳還麻着。
她仰頭,剛要念門上頭的字,卡住。
也是四個字。
槑烎奣勥。
這妥妥欺負她沒文化啊。
她回頭,試探性語氣,“姑姑,非得念麽。念錯了會罰麽?”
“必須念對,才可過聲控門,念錯不罰,只是你便過不去這道門。此門乃文試。目不識丁者,無資格享用八音塔靈器。”
慕月西出長氣,這白塔搞歧視,刷的不止目不識丁者,像她這種半文盲也得淘汰。
你倒得整點簡單的啊,搞這種新華字典查起來都困難的生僻字,有幾個認識的。
慕月西平心靜氣,打算把字拆開試一試,“口口木木開火天明強力。”
……
如她所料,石門沒動靜。
這些字分開她都認識,組一塊就不認識了。
“還有沒有其他法子開門。”慕月西問。
幻姑搖頭,“凡是入塔弟子,未曾出現用其它法子過聲控門的。”
“那不認識生僻字的弟子都灰溜溜回去了?”
“從未出現卡死在第一道門的人,你是第一個。”
……挺光榮呗,又打破天音宗一項記錄。
她小看這做仙山啊,原來山上弟子全員學霸啊。
“門是死的,人是活的。”慕月西念個訣,手中幻出一把大鐵錘。
幻姑瞳孔放大,預感不妙,剛要擡手攔着,晚了。
一聲巨響自石門處傳來,呈放射性餘震向四面八方蔓延開……
一錘子鑿得石頭直晃悠,但仍舊未開,慕月西不顧幻姑阻攔,舉起鐵錘又輪上去,口中還不忘安慰受到驚吓的幻姑,“姑姑不破不立,自我之後,相信會有很多弟子用自己喜歡的方式開門。”
咣咣咣……
三聲巨響後,石門打開。
慕月西裂嘴收了鐵錘,剛要邁進門,一道金光結界将她彈了個趔趄。
門後走出頭頂字典的小矮子,一臉憤怒道:“大膽弟子,竟敢毀我石門。”
“這位字典道友,不是弟子跟這門不過去,是跟這寫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