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吶

師祖被身邊的小童推回去, 夜課中途作罷,草亭子裏的兩個學生互瞪一眼,各自分道揚镳。

郁峰主給慕月西的藥方單子上有毒蛇和花蟾蜍兩種毒物,慕月西為了孝敬老師, 連夜鑽樹林草叢蹚小溪, 逮住兩條毒蛇又在溪水裏摁住一只靈蛙。

靈蛙呱呱呱叫, 不斷在少女魔掌中掙紮。

慕月西戳了戳靈蛙肚皮,“待會溫水煮青蛙, 我會讓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覺的, 不謝。”

靈蛙一聽當即翻白眼,“我乃師祖親放浣溪的靈蛙, 你不能吃我。”

慕月西吓一跳, 跟攥在手裏的青蛙大眼瞪小眼。

“當我是瞎子麽, 你身上疙疙瘩瘩的一看就是癞~□□,靈蛙表皮光溜溜的我沒少烤, 你忽悠不了我。”

“……我被一條毒魚攻擊過,毀了皮膚, 我先前的皮膚是光溜溜的。”

慕月西大力拍了下蛙頭,“你咋不說你長青春痘留下的疤呢, 滿口胡說八道快趕上我了,你這種蛙不實誠, 煮了煮了。”

“別別別, 我真是靈蛙,你煮了我師祖會責罰你的。”

慕月西還未說話,溪邊傳出呱呱呱一片叫聲, 緊跟溪水裏跳上好幾只突兀着大腫眼泡的小青蛙, 由于歲數太小, 見母蛙被劫,不敢上前只鼓着腮幫子呱呱呱喊娘親。

慕月西本就對小朋友沒抵抗力,這幾只小蛙醜萌醜萌的,她當即松開魔爪,放了靈蛙媽。

萬一煮了蛙媽媽,小蛙崽們怎麽活啊,蛙媽媽領着一隊小蛙撲通通跳水後,慕月西站溪邊叉腰喊:“我放你們一條生路,你們可要記着我的大恩大德啊。”

靈蛙淚目,怎麽仙山還有如此不要臉的弟子,又聽岸上傳來那弟子的詢問聲。

“知道哪裏有花裏胡哨的□□麽。”

靈蛙擔心那弟子耍不要臉又下水捉她,于是半顆蛙頭浮出水面,道一句下游三裏有個黑沼澤,裏頭有蟾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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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立馬湮水溜了。

黑沼澤成功逮了幾只花花綠綠的蟾蜍後,慕月西背着裝滿毒物的竹簍往回走,突然瞧見黯淡天幕閃過一道似有若無虛影。

她摘葉打上去,空中落下一只紙鶴。

拆開紙鶴,是一封簡短家書,三言兩語道出這幾日不二草堂日常。

上頭雖未寫署名,但慕月西一猜就猜出這封紙鶴信出自誰手。

她背着簍子,捏着紙鶴去敲斷念的門。

三更半夜,斷念衣衫整潔來開門,眉眼裏壓着疑惑。

慕月西将背上的竹簍子放下,“裏頭兩條毒蛇放血,蟾蜍活剝,取筋膜,清洗好給我送過去。”

斷念一掀竹簍蓋子,差點吐了,蛇打卷盤着吐信子,蟾蜍鮮亮的讓人遍體生寒。

“憑什麽?”斷念問莫名其妙發號施令後走出屋門的慕月西。

月光下的慕月西回頭,露出森然白牙,與此同時指尖夾着的紙鶴晃了晃,“不二草堂禁書信往來,你想讓我将這紙鶴交給師祖不成。”

斷念咬着牙,望着少女潇灑離去的背影。

她給紫月仙督的信不料被攔截,他憤恨地将爬出簍子的毒物一一捉出去。

慕月西回到內室,先拿皂莢清洗三遍手。

毒蛇的滑膩,蟾蜍的醜模樣讓她反胃,捉已是忍着嘔意,要讓她給毒蛇放血,活剝蟾蜍筋膜,她心裏陰影将不可估量,幸好關鍵時刻捉到斷念把柄。

紙鶴信沒什麽大逆不道的話,日常瑣事而已,即便落到師祖手中,估計不會重罰,不如以此來威脅斷念替她幹點髒活兒。

一大清早,慕月西便跑去師祖屋前熬草藥。

郁峰主給的幾種草藥和着蛇血蟾蜍筋熬成濃濃一股子湯,師祖身邊伺候的阿信走出門來,慕月西趕緊剛草藥倒入碗中,端着碗快步走過去,“按照郁老吩咐熬制的湯藥,請師祖趁熱喝了吧。”

阿信接過草藥,十分不滿瞧了眼這個小弟子,“你臉皮可真厚夠的,連着氣倒師祖還敢跑師祖門前獻殷勤。”

“這話說的。”慕月西熬藥熬出一腦門汗,拿手揩腦門上的汗珠嘻嘻道:“我還沒氣他,他就倒了。”

“……”阿信瞪大眼睛剛要開口,屋內傳來師祖的聲音,“何事這麽吵。”

阿信瞪了女弟子一眼,端着草藥進屋了。

待服侍師祖吃下湯藥,阿信出來傳話,今日師祖身子不适,需靜修,讓兩位弟子去不二草堂自行練習曲目。

前來給師祖請安的斷念躬身道是,慕月西撒歡野狗似得往外跑,“太好了,沒老師的自習課我最喜歡了嘎嘎嘎嘎嘎嘎……”

草堂已重建。慕月西選了個位置坐下來,從挎包裏翻出各種糕點蜜餞,一邊翻看小黃書一邊吃零食,斷念則一副學霸樣,堂桌上擺着幾首曲譜,他坐在七殺琴前認真彈曲。

本來井水不犯河水,不知斷念是否故意,七殺琴風一掃,将慕月西正看到興頭上的小黃書吹跑了。

慕月西恨不得當場掀桌子,站起來叉腰,“想打架還是怎麽着。”

“不如師姐跟我切磋一下音修技藝。”

慕月西從挎包裏掏出金唢吶,“實不相瞞,我吹唢吶的,注意你很久了。”

斷念聽了這送葬般的臺詞,嘴角一抽,七殺琴浮在身前,他指尖一掃蠶絲弦,一道殺氣驀然朝對方襲去。

慕月西還未來得及吹唢吶,不料對方出手如此快準狠,不過讓他幫忙給蛇放血給□□抽筋不至于對她怨恨至此。

慕月西一旋步,堪堪躲過,那道琴殺将她的桌椅劈毀。

她急了,對準斷念的堂桌猛吹唢吶,一陣尖銳刺撓的唢吶聲中,桌椅噼裏啪啦碎成一截一截的柴火棍。

慕月西一轉手中唢吶,“下頓給師祖熬藥的柴火有了。”

少女單手轉唢吶的舉動讓斷念心生戒備心緒大亂。

樓主偏愛這一手,那動作,那眼神,如出一轍。

斷念将全數殺氣灌入指尖,借住琴弦之力,朝對方下殺招。

好在慕月西這次不再懈敵,對方的七殺琴弦來勢洶洶,估計她抵抗不住,于是她拼勁全力一飛沖天,掀了草堂房頂飛出去。

這響動,驚擾了病榻上的師祖。

師祖被童兒推着輪椅過來,瞧見方被修葺好的草堂又狼藉一地,忍住心底不斷翻湧的怒意,“忤逆弟子,竟屢次拆我學堂,爾等是看老夫病弱好欺負,閑我死的慢麽。”

“回師祖的話,我與師弟切磋,他竟下殺招,弟子躲無可躲,若不掀了草堂不死既重傷。師祖明察。”

斷念拱手,“弟子并未下殺招,是師姐過于敏感。”

“放屁,師祖面前你敢放如此大逆不道的謊言臭屁,你這個逆徒當誅。”慕月西指着斷念鼻子大吼。

這粗鄙的話,師祖聽得鬧心,老肉皮一拍輪椅扶手,“咳……都給我閉嘴。你們兩個方才如何切磋,再來一遍。我倒要看看你們是如何拆我草堂的。”

斷念招來七殺琴,已做好音攻準備。

慕月西預感不妙,她确實不敵斷念,當師祖面再打一遍,即便對方不會下殺招,也會賜她一身狼狽。

于是,慕月西對師祖講條件,“師祖,不公平,師弟手中的七殺琴乃天宮聖物,我這把唢吶自然不敵,不如換個法子。”

師祖琢磨一番,有道理。

“你說,換什麽法子。”

“不如封印樂器靈力,讓我們靠真正的實力取勝。”

師祖點頭,“可。”

七殺琴和金唢吶被貼上封印符咒。

兩個徒弟,草堂前的地上對坐。

斷念将琴擺正身前,伸手撫琴,淙淙琴音夾雜似有若無殺氣朝對方襲去。

因琴的靈力被壓制封印,斷念曲中的殺意銳減不少,再加上師祖旁側觀看,他不便下絕狠殺招。

七殺琴風包圍慕月西,草葉浮動、砂礫亂飛,慕月西在琴陣中央被吹得亂發飛舞,睜不開眼。

風将坐在地上的她吹得搖搖欲墜,她暗中從包裏掏出個屏風符,那狂亂風聲再不能影響她,耳邊只剩還算悅耳的琴聲……慕月西搖搖欲墜,險些快睡着時,斷念才止住琴音。

慕月西打個哈欠站起來,“師弟,你吹的是搖籃曲麽,師祖都要被你吹着了。”

師祖:“……我何時要睡着了,反而是你一直打哈欠。”

慕月西回頭,報以歉意一笑,“師祖莫見怪,弟子見你好半天不吱聲以為跟弟子一樣快睡了。”

師祖發話之前,她亮出金光閃閃的唢吶,“好了,該我了,師弟接招吧。”

慕月西大咧咧走到斷念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抄起唢吶朝人頭上砸去,“讓你玩陰招,只有你會陰招啊你個不尊師姐的逆徒,今個我要替師祖好好教訓你打死你個孽障……”

斷念冷不丁被硬邦邦的唢吶鑿得頭昏眼花,是他失誤了,不料這厮當着師祖的面竟用如此下三濫而簡單粗暴的招式,被鑿了幾下後他開始閃躲,慕月西捧着唢吶追,逮哪打哪,“你跑什麽跑,剛才我過你招的時候我可原地不動,你再跑一步你就認輸。”

“住手住手。”一旁的師祖看得心慌氣短,“咳咳……誰教你的如此切磋,你乃修音,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慕月西停手,一臉無辜,“師祖,方才我們說好了,封印樂器靈力,憑實力取勝,我動用唢吶了啊,我這不就憑唢吶堅硬的實力取勝麽,方才師弟明明可以抄起他那琴砸我,可他笨啊,他想不到這個妙招啊,師祖明鑒,出其不意兵不厭詐以智取勝,弟子贏得光明磊落。”

“胡……胡扯……咳……”師祖上氣不接下氣,一旁的阿信趕忙給老人家順胸口。

“你這小弟子目無規矩,奸詐狡猾,不學無術,信口雌黃,阿信,将她關入無花臺。”随身一本厚重樂譜仍過去,“《音道初成》內的百餘首曲子練不熟,你休想出無花臺一步。”

慕月西随手翻看複七雜八的曲譜,生無可戀臉,“師祖你關我禁閉,誰替你熬藥啊,那毒蛇實在不好逮,蟾蜍的筋也不好剝,一不小心就割斷了還得重新逮一只抓。”

“……什麽毒蛇蟾蜍的。”師祖不懂。

“哦,就是今早我熬給師祖喝的藥啊,裏頭加了毒蛇鮮血還有蟾蜍筋,和着去腥的草藥熬了濃濃一大碗,對了,毒物是我抓的,蛇血和蟾蜍筋是念師弟的功勞……”

慕月西還未說話,師祖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當場吐了。

慕月西被木頭人鉗住,師祖氣若游絲道:“關去無花臺,禁食僻谷百日,任誰來求情也不成。”

慕月西拒不配合木頭人執法,被倒着拖走時踢丢了鞋,“師祖師祖,別這麽不近人情,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若真關我,我保證你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師祖歪着頭,梗着脖子,被小童兒推走了。

慕月西使出吃奶勁頭終于掙脫四個木頭人,沿着小路跑開,後頭的木頭人以為這逆徒要欺師滅祖,施出天羅地網陣,将慕月西圍困。

慕月西拾起地上的鞋,拍拍上頭的土,穿上,“木頭師兄們不用這麽緊張,穿個鞋而已。”

脖子一仰,擡頭挺胸,無視頭頂倒懸的刀網,免費去旅游似得潇灑惬意,“無花臺哪呢,領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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