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吶
慕月西站在天河入口, 絞盡腦汁想着狡辯詞時,遠處走來一位高挑纖細身披金色披帛的女仙。
女仙排場不小,身後随着一小隊伺候仙侍,由于女仙過于耀眼, 走路生花, 引得本是圍觀慕月西的仙女們紛紛側目。
鄧旒星君見了, 颠颠跑過去,鞠躬問候:“湘雅郡主。”
河邊衆仙女跟着施禮, “湘雅郡主萬安。”
蔥白纖弱的手指緩緩一擡, 湘雅郡主免了衆人的禮。
湘雅郡主眸含秋露,輕咳一聲, 一副病西施的模樣, “星君, 我昨日方入天河,今日的功德幣怕是不夠, 能否請星君通融一二。”
“郡主客氣了,您的功德幣怕是又給上善元帥讨酒喝了吧。”
郡主煙眉微蹙, 面含無奈,“鄧旒星君得空幫我去勸勸父親, 他身子不宜飲酒,他趁我不在, 便去酒肆賒酒喝, 我日日追着他還賬,哎。”
“上善元帥的倔脾氣小仙怕是勸不了啊,元帥唯怕郡主, 郡主要多操心些, 真是愧疚, 小仙應是幫不多大的忙,不過郡主随時可來天河,功德幣有無均可,郡主想去趕星星,小仙絕不攔着。”
湘雅郡主輕嘆一聲,自身側女侍手中接過一只精致提籃,一人步入天河,漸行漸遠,衆人還在望着郡主背影。
慕月西問身邊的鳥妹:“天宮也流行走後門?這病弱女仙,何方神聖。”
“上善元帥的愛女,上善元帥可是上古神魔大戰中立下大功之人,但戰中死了愛妻,自此整個人都廢了,除了飲酒還是飲酒,但元帥畢竟立下不小功勳,天君瞧他一副爛泥樣,便将賞賜給了元帥女兒,親封湘雅郡主。”
慕月西點點頭,原是拼爹啊。
鄧旒星君的視線從郡主的背影重新移回眼前的少女身上。
“敢問,仙子出自哪宮?”
“哪宮不重要,我是來串親戚的。”慕月西不想丢乜一宮的臉,不想報宮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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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中,湘雅郡主的背影再瞧不見,慕月西仰臉笑道:“其實我身上功德不少,都怪我太善良,都借出去了,請天官一視同仁,也給通融通融。”
“這怎可相提并論,不收湘雅郡主的功德幣是因郡主的爹爹誅滅魔主功德無量,已替女兒預付的功德。可你……”
“好吧。”慕月西略失望的從袖口掏出鑲嵌鲛珠寶石的龍骨刀,“好吧,只怪我爹德行不夠,沒給她女兒留下家底。”
聽聞西海龍王擅交友,愛送禮,出手豪闊,天上不少仙官跟他有交情。
既是拼爹,慕月西也想試一試。
慕月西轉身之際,鄧旒星君擡袖喊道:“龍骨刀?”
看來是個識貨的,慕月西轉頭,故作驚訝,“星君竟認識我幹爹的刀?”
鄧旒星君走進,“可否讓我瞧瞧這把匕首。”
慕月西遞過去。
鄧旒星君只朝刀鞘與鲛珠瞧了一眼,立馬辨出真僞。
他将匕首遞回,換上一臉慈愛笑,“聽聞西海龍王前不久在地界仙山收了聰慧靈敏的幹女兒,莫不是小仙女。”
慕月西故作謙虛,“仙女不敢當,不過多了小龍女的名頭。”
鄧旒星君樂呵呵笑,問了她名諱立馬落入手中的冊子上,親自發放通行票,“原是侄女啊,我跟龍王可是拜把子兄弟,那是我親大哥,按輩分我是你小叔伯,靈犀以後想來天河随時可來,叔伯在此,無人敢朝你要功德幣。”
還真好使。
慕月西笑裏透着奸詐得意,招手朝頭發絲都透着慈祥的售票天官揮手,小跑着入天河通關門。
圍觀的仙女低聲議論着散去,河邊的鳥妹替人自豪,“大哥,小主原是龍女,一點架子都沒有是不是。”
“是呀是呀,跟咱們在人間勾欄院見的富二代嫖客一樣接地氣。缺德,拼爹,沒啥才華,出門全靠一張嘴忽悠。”
鳥妹:“……”
竟有點無從反駁。
趕海跟趕星星有異曲同工之妙,趕海是拾貝殼逮螃蟹捉點小海鮮,趕星星自然是拾星星。
天河萬千星子,衆仙能拾到的只是些破損的殘星片角,即便是一星半片,亦是美極,熠熠生輝捧在手心,比寶石耀眼。
慕月西撿了些看着順眼的碎星星,赤橙黃綠青藍紫,裝了一籃子彩虹石。
遙遙瞧見有一顆夾雜五彩石中央的月光色石頭閃爍異光,慕月西走過去,彎身剛要拾起,被一只白皙的手截胡。
是個姿容平平的紫衣小仙女,她将月光星石捧給身後的湘雅郡主看,“居然是月白星,真是難得,聽聞郡主日日來天河是為了收集七顆月白星許願。恭喜郡主,今日又覓得一顆。”
慕月西不高興了,人間講究個先來後到,天上仙女應該更懂規矩講道德,怎麽這樣欺負人。
鑒于是在天宮,她不想造次,只想低調,但被搶東西的感覺讓她心裏頭十分不爽。
于是她低調地叉腰,噘嘴,也不說話,眼神犀利地盯着已經落在郡主手中的石頭上。
她極力克制的低調,在天仙面前,那是高調的不行。
湘雅郡主的名號乃天君欽賜,有封廟,入天眷皇籍,享受天宮最高待遇,甚至天君的女兒都比不了,誰敢跟湘雅郡主争東西。
若是湘雅郡主瞧上,雙手奉上便是給你面子。
哪怕今日在場的是天君的某位帝姬,亦會謙讓湘雅郡主,将月石雙手奉上。
紫衣女仙仔細打量眼前這個從未見過的少女,看裝飾不像某宮主子,亦不像普通宮侍,她試探性問:“這位仙子出自何宮?”
“公母不重要,我是來打醬油的。”慕月西說完,又朝郡主手心那塊熠熠生輝的碎石看去。
“不管你是何人。不識湘雅郡主麽,竟敢無禮直視。”女仙聽不懂她的話,但從口氣裏聽出不善。
“直視不成,難不成要不忍直視?”慕月西擡手捂眼,腦袋微垂,馬馬虎虎鞠躬,“見過湘雅郡主。”
……紫衣女仙氣不過,方要理論,被湘雅郡主攔住。
郡主邁着弱柳扶風的步伐走到慕月西眼前,将手中月石捧過去,“這月石是你先看到的,理應歸你。”
慕月西垂下手,不客氣的接過,“不愧是郡主,就是大氣。”
紫衣女仙怒目,剛要替郡主奪石頭,湘雅郡主提着花籃繼續往天河深處走,“不急于一時,我慢慢找,前面應該還有。”
滿載而歸的慕月西從天河裏出來,售票天官仍在端着小冊子忙着記錄哪家的仙女上秤後又吐出多少功德幣。
鄧旒星君見人出來,放下手頭工作,笑迎上去,“侄女收獲如何。”
“收獲滿滿。”
鄧旒星君點頭,瞧了對方拾的一籃子星子,真是雜七雜八五花八門一看就全憑喜好。
他掌心幻出一顆黑色星石,“此乃極難得天津石,一般天河裏撿不到,萬年才出幾顆,大哥收你做義女時我未能到場慶賀,這天津石權當叔伯送給侄女的一點見面禮。”
這石頭看似平平無奇,像是河邊沙灘上一抓一把的鵝卵石,但人家天官沒必要忽悠一個小輩,人家既說珍貴,肯定多少是難得的,慕月西道謝收下。
回了乜一宮後,孑然還未歸來,慕月西睡不着,數石頭數餓了,讓鳥妹給端了些夜宵,夜宵吃撐了容易犯困,她不知不覺躺在榻上睡着了。
翌日,晨。
孑然給床上睡得歪七扭八的少女蓋被子時,慕月西醒了。
她迷迷糊糊坐起,穿窗而過的縷縷陽光晃了眼,她眯眼,“天都亮了……大師兄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方才。”孑然走去桌邊給人倒茶,“聽影魅說你一直等我回來,不是告訴你不用等麽。”
“我願意等呀。”慕月西糯糯道,嗓音裏含着撒嬌。
孑然眸底閃過一汪溫存,他靜靜注視床上的懶蟲。
慕月西伸個懶腰,接過遞到眼前的溫茶,“瑤池聖露居然要采一宿,大師兄夜不歸宿不會是幹了點什麽壞事吧。”
她本是随口的玩笑話,但卻沒等到對方回音。
擡頭一瞧,孑然正用一種讓她說不出的眼神盯着她。
“……我開玩笑的。難不成天宮還有跟黃賭毒沾邊的場合?”慕月西好奇道。
孑然将她喝空的茶盞接過,随手放桌上,“天宮聖地,清譽剛正,哪有人間那些邪念風月之地。”
沒有,你那麽嚴肅幹嘛。
她的口氣一聽就是開玩笑啊,還有大師兄接過她茶杯時,電光石火間不動聲色垂睫的小動作,似乎隐隐說明有貓膩。
“影魅影歌一早做好早膳,趁熱去吃罷。”孑然說着朝外走,“吃完飯可去蟠桃園摘桃吃,你個貪吃鬼莫要吃太多,小心撐壞了肚皮。”
一句蟠桃,慕月西腦中的疑慮瞬間被打斷。
她從床上蹿下,趿拉着鞋子追出去,“有桃子吃還吃什麽早膳,要留着肚皮多吃幾顆桃子才劃算啊。”
蟠桃園的果樹一半用來欣賞一半用來結果。桃花悠然,燦若粉霞,果園頗冷清,鳥妹一邊往筐裏摘桃子一邊感嘆大師兄的能力。
鳥哥亦捧着桃子解釋說這蟠桃園由天後掌管,院中桃子數量有限,結果不易,尤其近百年來桃園産量越發少,擺上宴會的桃子都限量,像這般入桃園随意采摘吃不完兜着走的少之又少。
除了湘雅郡主及天宮幾個輩分極高的将臣,無人有這待遇,哪怕小殿下們亦不能随心所欲來桃園摘桃子吃。
慕月西吃撐了,抱着咬了半口的大蟠桃實在吃不下去,她盤腿坐樹下,擦着唇角淌下的香甜桃汁,琢磨,孑然怎麽有這麽強的社交能力,他是頭一次上天宮啊,肯定也不是扶鸾宗主實力強威望大。
扶鸾不過一普普通通上仙,又極少往來天宮,給徒弟開不了多大的後門,那孑然是如何做到的?
鳥哥突然瞪大眼睛喊一聲:“啊!”
慕月西瞧人視線直盯着她手中的半個桃子,她當即吓一跳,“怎怎麽了,有蟲子?”
“不是。我知道了。我曉得你的大師兄是用什麽法子讓你實現蟠桃自由。”
鳥妹也好奇,三人圍坐桃樹下,鳥哥一臉神秘的将謎底公布……
慕月西聽完,只覺捧在手裏的桃子,一點不香了。
天後日常忙于後宮,分不出多少心思打理蟠桃園,于是将蟠桃園管理權交予她的姐姐九茴香。
九茴香曾去凡間歷了個情劫,拖着一身傷回來,自此徹底放飛自我,天宮稍有姿色的單身男仙都跟她能扯出一點桃色緋聞。
大概是三百年前,西海龍王次子敖和,随父入天宮盛宴,九茴香在場,小龍的臉入了九茴香的眼,夜裏,她給人送去個請帖。
第二天,敖和實現蟠桃自由。
有仙人親眼瞧見,九茴香與小龍在桃林你侬我侬,最終小龍抱着一筐桃子下屆。
慕月西實在不敢相信清風霁月的大師兄會犧牲美色聲譽給她換桃子,又聯想到今個早上她那句大師兄夜不歸宿不會是幹了點什麽壞事吧的玩笑話後,大師兄那微妙的表情……
她手中桃子一摔,轉嫁怒意,“蟠桃既如此珍貴,天後不管麽。”
鳥哥心疼,趕緊去撿咕嚕嚕滾地的桃子,鳥妹一聲嘆息,道天後體諒姐姐情傷之痛,半默許半縱容,此乃天宮衆人皆知的秘密。
桃子,是吃不下去了。
慕月西風馳電掣般跑出桃林,在乜一宮瞧見喂雕的大師兄。
清透光暈灑在孑然身上,整個人透着一股迷蒙婉約,瓊之玉立,是種讓人不敢亵渎的聖潔感。
如此清潔之身……她想不想不出他跟別人滾出一地桃花的畫面……
萬千話語哽在心頭,堵住喉嚨,慕月西又急又惱又氣又心疼,心裏五味雜陳,最終,她心一橫,幹脆直接問出來,“大師兄,昨晚,你是不是賣身了。”
孑然正喂胖雕,聽了這話,手裏的靈芝僵住,他臉色稍白,眼神略帶閃爍,又掩着些許尴尬與悔意,唇角嚅嗫幾下,才輕聲回複:“……你如何曉得。”
“哎呦,不是,我艹……”慕月西腿一軟,往地上一癱。
來時好好的,怎麽說被拱了就被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