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趙綏在國公府書房向顧文堂請教了一番,當下心頭對這差事也有了把握,臉上的神情也放松下來。

他再三道了謝,繼而起身向顧文堂告辭:“……一心想着公事,都還沒來得及拜會岳丈大人。現下也該過去了。”他并不是那等善于逢迎的官員,雖高居廟堂的顧首輔是他妻子的親三叔,但在他跟前,還是敬畏多于親近。議完了公事,他實然也想不出什麽好話題來同他攀談,索性不再就留。

顧文堂颔首,想了想,卻亦起身道:“我同你一起去罷,正好有事和你岳丈商議。”

趙綏自是笑着應是,跟在顧文堂身後出了書房。

一路上,往日裏不茍言笑的三叔倒是同他說了不少話,言辭之間,對他頗為欣賞,甚至還說:“……冷眼瞧着,這些晚輩裏,也就屬你做事最有章法。将來顧家若是有什麽麻煩事,恐怕還得指望你這個女婿。”

聞言,趙綏受寵若驚,立時謙虛道:“三叔過譽了,我資質平平,為官資歷尚不及大舅兄,論讀聖賢書,和五舅兄也相差甚遠。”

他與顧晔都是侯府世子,受的是祖輩的恩蔭,才能領着一官半職入仕。論起做官,實然科舉入仕才是正道,日後也能走得更遠。

“不見得。”顧文堂只是搖頭,面上神情淡淡的。

顧晔就不提了,生生造了那麽大一個把柄,生怕旁人不能将他置于死地似的。

至于顧昀,不提私人情感,光是聞風近些天從他身上查到的東西,日後若鬧起來,都夠他喝一壺的。

是以,他誇贊趙綏的話,亦有幾分真心。

兩人這廂正說這話,那頭陽安侯與顧昀兩父子行走着也到了近前,趙綏連忙行禮:“岳丈大人,五舅兄。”

他笑着道:“三叔與我正說要去尋岳丈您呢,怎麽,您有事要出去?”

陽安侯見了一表人才的女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拍了拍他的肩:“若是能去大理寺,定然要好好做事,幹出一番功績來。不辜負你父親母親的期望,也別忘了你三叔父的提攜。”

端的是一派和樂融融,父慈子孝的情景。

與這場景格格不入的是在一旁眸光閃過焦急的顧昀,他草草行了禮,眼神就一直在往遠處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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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舅兄這是怎麽了?”趙綏見了不免好奇問,往日裏見了顧昀,對方一直都是一副翩翩公子俊秀郎君的模樣,通身都寫着腹有詩書氣質華,如今日這般魂不守舍的樣子,他還是頭一回得見。

陽安侯聽了,也回過神來,皺了皺眉頭:“聽聞後院裏出了點事兒,走罷,先去正房瞧瞧。”

他們父子倆方才正在對弈呢,結果就有下人來禀,說怡然居的江姨娘和夫人身邊的嬷嬷鬧起來了,表姑娘還綁了那崔嬷嬷……

當下,哪裏還顧得上下什麽棋?

他那一心系于紅粉佳人身上的兒子更是魂都沒了,生怕去晚了讓人受了委屈。

趙綏一聽便知,自己好不容易攜着妻子回老泰山家一趟,卻遇上了內宅的陰私事。但陽安侯既然發話了,且鬧事的地兒在正房,他那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的媳婦定然也在呢,他也跑不脫。

那便去吧。

三個人各有各的心焦,倒沒有注意到,從來不關心這些事的顧文堂也默然地一路跟了過去。

馬氏坐在上首,一瞧見被五花大綁捆得像個待宰的豬猡似的崔嬷嬷就有些眼冒金星,捏着帕子指着江姨娘的鼻子責問:“這是出了什麽事,她一把老骨頭了,能讓你們這麽折騰?”

崔嬷嬷跟着她已經有些年頭了,就連顧明華都能算是對方看着長大的,主仆情分自然不同尋常。

出了事,她什麽都沒問,下意識地就要維護她。

顧明華蹙了蹙眉頭,看了一眼下首站着的絕美少女,心裏也在犯嘀咕:聽聞祖母近來很看重這小姑娘,時常還讓她陪着用飯,若真是個膽大到敢算計主母的,怎麽也不會入了祖母她老人家的法眼吧?

不同于母親馬氏,相比于和她沒說過幾句話的崔嬷嬷,顧明華更信賴太夫人的眼光。

所以她拉着母親的手示意她先将火氣壓下去,繼而挑眉問晏安寧,柔聲道:“晏家妹妹,到底是怎麽回事?”

晏安寧扶着江姨娘在椅子上坐下來,看了一眼提着藥箱氣喘籲籲地跟過來的孫老大夫:“……還是您說罷。”

孫老大夫擦了擦頭上的汗,心知自己是被卷進去了,但被請過去的時候誰知道是這麽麻煩一件事,現下是推脫不得了,只是好歹沒鬧出人命來,應該最後也不會殃及他。

于是便直言不諱道:“……表姑娘給老夫的那碗補藥,不僅不能安胎,而且還極易導致懷孕的婦人小産……只是這毒像是混着符水加進去的,兩相裏各有作用,普通銀針倒是驗不出來……”

馬氏一聽,懵了。

“什麽補藥?”她皺着眉頭看了一眼聞言腿抖得如同篩糠似的崔嬷嬷,臉色也變了。

她從來最在乎的是正室嫡妻的尊嚴和家族的體面,對懷孕妾室下毒的事,是不屑于幹的。所以為了避嫌,什麽熬好的安胎藥坐胎藥的,她是從來不會送的——照馬氏想,生與不生,又跟她有什麽關系?她才懶得管旁人胎氣穩不穩,裝賢惠大度,反而到頭來惹得一身騷。

送些人參之類的東西,也都是從陽安侯的私庫裏拿的,她才不經手。

所以,這指控對她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可崔嬷嬷竟然如此慌張……

一旁聽着的顧明華眸光也變得犀利起來,針紮似的投在了被按在地上跪着的崔嬷嬷身上。

崔嬷嬷此時腦子裏已經一片空白。

明明說好只是符水,只是會讓江氏腹痛,為什麽孫大夫會在裏頭查出毒來?

馮婆子!

她恨毒的目光望向人群中那尖嘴猴腮的婆子,不理解她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害她,但她的腦子從來沒有這麽清明過——這一口謀害侯爺子嗣的大鍋她若背了,這回就甭想有活路了。

供出馮婆子這個瘋子,或許還有機會……

她神情一肅,斟酌着正要開口,卻見那馮婆子臉上露出一抹詭秘的笑容,衣袖間依稀露出一張紙的一角。

大魏寶鈔四個字清晰地進入她的視線。

是銀票,且至少是一百兩面額的銀票。

五百兩銀票……

她的眼神變得憤怒——馮婆子明明說那已經是謝氏能湊出來的最多的錢,為何現在身上還有這麽大面額的銀票子?

她惶惶然想起兒子欠的賭債,那要債之人說七日內必須償還,可她現下犯下了這樣的大錯,将夫人當着那麽多下人的面拉下了水,別說什麽主仆情分讓夫人破例救她那不成器的兒子了,就說能保下她一條性命,就已經是夫人心善了。

崔嬷嬷是這麽恨害她到如此天地的馮婆子,可此時此刻,似乎也只有這馮婆子,承載了她兒子性命的最後希望。

“混帳東西!是不是你幹的,你為何要這樣?”

遭受背叛的馬氏已經顧不得從容體面了,她将茶杯狠狠地摔到了崔嬷嬷面前,濺了她一身一臉的茶水,可後者卻像突然被巫女使了禁言術,張着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陽安侯已經在門外聽完了這一場。

素來很随和肆意的陽安侯臉色出奇的難看,他闊步進來,直直望向上首氣急敗壞的馬氏:“夫人,你身邊的人,真給江氏下毒了?”

不止是身邊的人,他認得出來,這老嬷嬷起碼在侯府待了二十多年了,還是當年馬氏嫁進來時候的陪房,說是心腹,也不為過。

這樣的心腹,堂而皇之的将這碗藥送過去,騙江氏是補品,可裏面卻有無色無味連銀針都驗不出來的毒……

說實在的,縱然是多年結發夫妻,面對這樣的情況,他也很難不懷疑馬氏。

聞言,馬氏臉色一白,露出又傷心又失望的神情。

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因為素來信任有加的崔嬷嬷像鋸了嘴的葫蘆,眼睜睜地看着這盆髒水潑到她的頭上毫無作為,她甚至連她這麽做的因由是什麽都不清楚。

她也不知道該對誰失望,是對崔嬷嬷,還是對侯爺,或者是對馭下無方的她自己?

且她怔然的瞬間,便見自家女婿,她那看不順眼的庶子,以及家裏最大的掌權人小叔一個個從侯爺身後走了出來,看着她的神情都有些難以言說。

顧明華也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可她了解母親的為人,她是不屑于做這種事的。江氏又無娘家,又一向老實本分,她也沒必要恨她至此。

可崔嬷嬷究竟為何要這樣,她也理不清思緒。

馮婆子站在人群中,看着馬氏被衆人無聲質疑臉色蒼白的樣子,嘴角閃過一抹快意。

只是這快意還沒來得及直達眼底,忽地有人從後面擒住了她的兩只胳膊,将她架出了一群瑟瑟發抖的下人中間,按在了地上。

馬氏一愣,仔細地看了看,卻還是不認得:“……你是誰?怎麽會在正房?”

一道嬌柔卻字字有力的聲音響了起來:“她自然要在正房,不然,她做出來的這一個大局,結果如何,豈不是不能親自欣賞了?”

晏安寧巧笑嫣然地回首,微微俯下身看着驚愕的馮婆子:“你說是不是,馮婆子?”

馮婆子看着那張美麗得毫無瑕疵的臉,深吸了一口氣。

中計了。

……

當搜馮婆子住的罩房的人來正房複命,奉上一個小匣子,孫老大夫打開,見是一些朱紅的藥丸,他撚碎了些許,手輕扇着聞了聞,立刻點頭道:“正是此毒。”

在場的人的表情更茫然了。

這又是哪裏來的人?為何要下毒?晏安寧又為何會知道?

不等他們發問,晏安寧已經向馬氏福了福,解釋道:“昨日我路過妙雲觀,正巧瞧見了崔嬷嬷和這個婆子在求符咒,并沒放在心上。只是方才孫大夫說這裏頭有符水的味道,我才起了疑心,所以命人去搜了馮婆子的住處,果真瞧見了這些。”

馬氏微微颔首,但對馮婆子的身份仍舊不明晰,晏安寧回身看了一眼眉頭已經皺了起來的顧昀,輕輕開口道:“這馮婆子,是謝姨娘陪嫁莊子上的人。”

顧明華勃然色變,她在一邊看母親受委屈已經夠難忍了,如今跳出來個真兇,竟然和那謝氏有這麽密切的關系,當即就忍不住了:“來人,去請謝姨娘來正房一敘。”

……

謝氏今日眼皮一直在跳,等正房的人出現在承輝苑,她心裏便已經有些不妙,下意識地就想找借口推脫。

可正房的人正憋着火氣,哪裏會再像平日裏一樣給她好臉色瞧,見她不從,索性就派了兩個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一左一右地架着她走。

“放肆,我可是生了哥兒的姨娘,你們怎麽敢這麽對主子?”謝氏氣得頭暈,可完全沒人搭理她,她心裏頓時感覺更不妙了,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她哎喲了一聲,有氣無力地道:“不成了,你們也知道我這些時日一直病着,怕是又犯病了,快扶我回去,請個大夫來再說……”

可正房的人哪裏會吃她這一套,其中一個婆子就嘲諷地笑笑:“我說姨娘啊,您這扮弱弄嬌的樣子,除了侯爺會看幾眼,其他人哪裏在乎?您就是個妾室,如今夫人來請,哪裏有不去的道理?別說是病了,就是快死了,也得去了正房,等夫人問完話再去地底下。”

這牙尖嘴利的婆子!

謝氏簡直快要被氣死了。

她自打生了顧昀之後就一直養尊處優,顧昀越來越出息,她在府裏的地位也越來越高,未來的兒媳晏安寧又有錢,一直裝傻充愣地貼補着他們,日子過得別提有多舒暢了。這麽難聽的話,她已經有十幾年沒聽過了。

一顆心頓時像放在火上烤,腿也軟了,本來是被迫被架着,如今卻是旁人不架着她也走不了了。見狀,那倆婆子臉上更是不屑。

她們是瞧出來了,這謝姨娘心虛得很,這一回,好日子怕是到頭了。

正房裏黑壓壓地跪了一片,謝氏暈暈乎乎地被帶進去,一看見地上的崔嬷嬷和馮婆子,就吓得站都站不穩了。

馬氏一看,哪裏還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她氣性也上來了,這賤婢竟然敢讓她在女兒女婿面前丢這麽大的臉,害她白挨侯爺一番懷疑,害她失了得力臂助,若還放過她,豈不是太虧待她自己?

“跪下!”

面對着疾言厲色的馬氏,謝氏再沒了在下人面前說嘴正室夫人的底氣和膽量,撲通一聲就乖順地跪了下來。

“說!是不是你指使這馮婆子,要害江氏和江氏肚子裏的孩子?”

聞言,謝氏也回過神來,自然知道這事兒不能認,否則她就是死路一條,立刻就哭了起來:“……夫人可別冤枉我,好好的,我害江妹妹做什麽?你們都知道,我們馬上就要成親家,親上加親了,這是再親近不過的關系……”

這一番哭訴下來,在場不少人都變了臉色。

顧明華是在困惑,她卻然聽說過小五要和晏安寧結親的事,可方才指認馮婆子來路的,卻是晏安寧……

陽安侯心裏則是在動搖,難道是他誤解謝氏了?

而顧昀聽了母親這一番話,拳頭緊緊地攥了起來,看着背對着他瘦弱而堅韌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氣。

是啊,再親近不過的關系,母親為何非要這麽想不開呢?

馬氏才懶得聽她哭唧唧地辯駁,她冷下臉,當即就準備吩咐人打板子,打到這三位肯開口為止。

誰知還沒等人被拖下去,那馮婆子就先笑了:“夫人,哪裏用這麽麻煩,奴婢招就是了。”

在場的人:……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謝氏也是一頓,不可置信地望過去:什麽意思?連打都沒打,這刁仆就要背叛她了?

馮婆子卻不理睬衆人異樣的眼光,只是自顧自地開口:“奴婢确實是受了謝姨娘指使。只因她一向迷信道術,前陣子她身體不适,道姑說是與人相沖,結果算來算去,卻說是江姨娘腹中的孩子和她相克。她一向嫉妒江姨娘皮相好,又見不得她得寵生下子嗣,聞言索性就派了我去诓騙您身邊的崔嬷嬷,想借您的手除掉這未出世的小公子……”

“你胡說八道!”謝氏恨得眼睛都紅了。

這信口開河的婆子?

分明最初是她說她這病像是邪風入體,結果請人來算後算出了那孩子的不妥當,慫恿着她往這方面想。

她确實是看不慣江氏沒錯,可沒有她的慫恿,她未必就會想到這一步,或許她只是想着用計讓侯爺把江氏趕出去呢?

而被五花大綁的崔嬷嬷也終于如夢初醒,見馮婆子認了,忙不疊地也不停磕頭求饒:“夫人,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欠了一屁股賭債,我不敢來找您做主,便想尋別的法子。這婆子說喝了道觀安胎的符水會讓江姨娘腹痛一陣子,倒時候我再獻藥,或許表姑娘一高興就會答應借我些銀子……我真的沒想害您啊!”

說來說去,竟然是為了銀子。

馬氏氣得臉都紅了:“蠢貨!幾兩銀錢,值得你舍下這張老臉為人驅使?”

崔嬷嬷看她一眼:“……七百兩……”

屋子裏靜了一瞬。

這可不是一筆小錢,也怪不得,崔嬷嬷不敢來求多年的主子,卻打上了寄居顧家,頗有資産的表姑娘的主意。

謝氏已經被這兩人吐豆子似的全盤托出給吓傻了,聽到崔嬷嬷這般辯解,轉了轉眼珠子,急忙道:“我也被馮婆子蒙蔽了,我只是想着,讓道姑開一道符咒解了這困頓,又怕江妹妹不肯喝這符水,才使動了崔嬷嬷,想借着您的名義做這事。可我真沒想過害侯爺的子嗣啊!”

這理由聽上去倒是很站得住腳。

無冤無仇的,幹什麽冒這麽大的險?

“是這馮婆子,一定是這馮婆子和江妹妹有私仇,她利用我!”謝氏說得聲淚俱下,俨然是個因迷信道術被刁仆坑害的無知婦人。不知誰把顧明珍也弄來了,那脾氣沖的三姑娘一瞧這樣子,就覺得好似所有人都在害她姨娘,拉着陽安侯的衣袖紅着眼睛求情訴委屈。

陽安侯的表情似有松動,可這事已經反轉過太多回了,他眼下也不想輕易開口。

晏安寧笑了笑,走到謝氏跟前蹲下來,聲音不大,但是卻足以讓每個人都聽清:“可是姨娘只是想讓我姨母喝一碗符水而已,用得着從我這兒借五百兩去打點嗎?”

謝氏神情一僵。

她把這茬給忘了。

當日借這錢,是因為馮婆子說唯有這樣才能以備不時之需,挾制崔嬷嬷,免得她當着夫人的面反口。可最後沒想到,先反口的是連皮都沒擦破,半點委屈都沒受的馮婆子。

陽安侯的表情已經可以用精彩來形容了:這謝氏向這小丫頭借了錢,然後拿這筆錢去威脅崔嬷嬷去害江氏?她是怎麽想出來這麽沒皮沒臉的招數的?

顧明珍也驚呆了,但是很快下意識地跺腳反駁:“你胡說八道!姨娘怎麽會向你一個小輩借錢?區區七百兩,如果真是姨娘,姨娘怎麽會拿不出來?”

晏安寧擡眸望過去,朱唇翹了翹:“三姑娘不明白為什麽嗎?你姨娘壓箱底的銀錢可不是給你的,哦對了,崔嬷嬷缺的是七百兩,除卻我這兒的五百兩,還有兩百兩。三姑娘猜一猜,那日你丢的金簪子,去哪兒了?”

顧明珍愣住了,半晌,緩緩轉過頭,不可置信地望向跪在地上臉色越來越白的謝氏。

其實,害江氏對于謝氏來說最大的利益就是,若江氏肚子裏的是個男孩兒,日後分起家産來,分到顧昀頭上的又會少上一份兒。

至于什麽命理邪說,不過是謝氏給自己蒙上的一層遮羞布而已。

一個姨娘,又怎麽會因為一場無傷大雅的病動這樣的念頭?說到底,她打一開始就不願意看江氏肚子裏的孩子安然降生罷了。

而今江氏懷孕已有五個月,這一碗毒湯下去,說不定死的不只是胎兒,而是母子俱亡。

馮婆子聞言一如既往地配合,笑眯眯的:“巧了,姨娘向姑娘借的銀票子,在奴婢這兒呢。”

五百兩的銀票子攤開,印着大魏寶鈔四個大字。

謝氏已經不敢直看女兒的眼睛,但仍然嘴硬:“我怎麽知道你這錢哪兒來的,少來攀污我。還有,安寧啊,我也沒向你接過錢。”

“是嗎?”晏安寧笑了笑,指着銀票上面最後一行的印鑒:“這銀票對于我來說也不是個小數目,所以我是從晏家商行調的,上頭還有章子呢。”

話說到這份兒上,再讓謝氏澄清也不過是狡辯而已。陽安侯動了真怒,喝道:“來人,把這毒婦給我拉下去關起來!”

他真是覺得丢臉極了,偏偏這毒婦還恬不知恥地一口一個和江氏是未來親家,哪有親家做這樣缺德事的?想起晏安寧救過他的命,他更覺得顏面無光了。

一場風波似乎就這樣落下帷幕,可事件中心的馮婆子卻似乎完全被忽略了,甚至因為太過聽話,擒着她的人竟然不知覺地放松了禁锢。

驚變就在此刻發生,笑眯眯的馮婆子突然站起身來,拔下頭上的銀簪子就朝上首的馬氏沖了過去,晏安寧亦離得不遠,吓得倒退了幾步,匆忙回去護着姨母。

再擡眸時,二人身前已經被一個高大的身影護住,她望着顧文堂沉凝的側臉,抿了抿唇。

馬氏被吓壞了,急急推着顧明華往身後躲,那馮婆子腳程卻快得很,銀簪子在空中幾乎劃出了聲音,毫不留情地朝着她賜了下來。

她不由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可身上并沒有痛覺傳來,直到耳邊傳來女兒的尖叫聲,她忙睜開眼,卻見庶子已經一腳踹翻了那惡婆子,修長的手捂着被簪子刺中的左肩,竹青色的衣料卻是已經被鮮血染成了深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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