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晏安寧回到卿雲小院的時候,招兒和盼丹兩個正焦急地站在外廊上等待。
天色已經太晚,原本姑娘心不在焉地讓她們尋那壓箱底的碧玺石佛珠的時候她們便心底有些異樣,招兒是知曉內情的人,猜出晏安寧要拿這手串做什麽,一時更是擔心她被那不長眼的刁仆為難。
二月裏寒風料峭,兩個婢女瑩白的臉都被風刮得泛紅了,晏安寧見狀,默不作聲地一邊攜着一個,推着她們進屋。
“這麽冷的天,何必在外頭苦等?”
“姑娘您這麽晚都不回來,如何叫奴婢放心?”盼丹松了一口氣,柳葉眉仍蹙着,“下回姑娘若要出去,身邊多少帶個人,不消是奴婢還是招兒,總是讓人安心些。”
她淺笑一聲道知道了,坐在銅鏡前由人服侍着卸掉釵環,想了想,從匣子裏拿出兩個小小的青瓷瓶,一人懷裏塞了一個:“塗上,免得明日好好的臉都不能看了。”
盼丹怔了一下,順從地應是,晏安寧對着昏黃的銅鏡,隐隐瞧見前者的眼角閃過微光,似是淚光。
她毫無目的地摩挲着金簪上的玉簪花的手忽地頓了頓。
盼丹并非她最信任的婢女,是她來了顧家之後馬氏指給她的,但這麽多年來,她一直待自己忠心耿耿。前世,她嫁給顧昀後,她便是另一個陪嫁婢女。那時她驟然失勢被休棄,實則同招兒主仆二人被顧昀囚禁了起來,聽送飯的人說,這丫頭也在四處打聽她的下落,為此還惹惱了魏永嫣,挨了板子。
其實她扪心自問,對盼丹她的重視越不過招兒,盼丹從她這裏得到的,也并不豐盛到足以買下她的性命。饒是如此,她仍舊拿出一顆真心來為她盡忠,說是結草銜環,也不為過。
相較之下,有的人享受着全然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卻半點廉恥都不知曉,守起家門過好自己偷來的好日子也就罷了,還要巴巴地派人到她跟前來戳她的心窩子,甚至來算計她的姻緣和銀錢……
晏安寧微微凝眉,眸光裏閃過冷意。
或許是好日子過得太舒服了,有的人便得意忘形到自己是個什麽貨色了。
對待晏家的事情上,她從來習慣于逃避,可班媽媽的話,卻在她眼前劃開了個血淋淋的口子,明晃晃地在她臉上扇了一巴掌——她以為的退讓和回避,未曾讓薄情寡義的父親對她有多內疚,未曾讓他內心受到半點折磨,更未曾讓那鸠占鵲巢,錦衣玉食的母子三人止了貪心,夾起尾巴過日子。
既然過好日子,對方不知足的話,那便不過了吧。
她面無表情地将金簪擲在桌案上,揚聲吩咐招兒:“晏家的那兩位,明日不必急着走了,等我定了親,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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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收拾晏安寧褪下的鬥篷的招兒怔了怔,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應是。
翌日,一大早起身收拾包袱準備上路的兩個媽媽聽說了晏大姑娘的吩咐,驚詫不已。
明明昨日還順着江姨媽的意,像是恨不得立時将她們趕出去,怎麽一覺醒來,又變卦了?
聽了招兒的解釋,心思活泛的儲媽媽才回過味兒來:看來這位大姑娘是打算給在娘家人面前好好炫耀炫耀自己結了門得意的親事,為此,哪怕多留她們些時日也能忍讓。
一旁的班媽媽就不樂意了。
待在這侯府,她們做什麽事都要看顧家人和那位性子極其傲慢的大姑娘的眼色,哪裏有在晏家她當着主子身邊最得臉的管事媽媽來得自在?這侯府再怎麽鐘鳴鼎食,富貴潑天,到底也和她沒有半點關聯,吃不到絲毫好處。
“在顧家一直叨擾,恐怕會惹得侯夫人不喜吧?”班媽媽目光閃爍,意有所指。
縱然是要嫁侯府公子,日後不是還得看嫡婆母的眼色過活?她意在威懾這位眼睛長在天上的大姑娘,莫要耍些小性子誤了大事,惹了未來婆母不喜就不好了。
“這就不勞班媽媽操心了。”招兒笑盈盈的,笑意卻未達眼底,“莫說侯夫人本來就喜愛我家姑娘,便是太夫人那裏,姑娘也是有體面的。除夕家宴上,姑娘可是能坐在太夫人近處的……且班媽媽昨日裏不是鬧着說這婚事沒有憑證麽,您二位親自留下來瞧瞧,回去不就能安生複命了麽?”
班媽媽被她這話弄得一震。
那侯府五少爺也不過是個庶子,大姑娘竟然在嫡婆母,甚至祖母跟前有這樣的體面?
她有些疑心這牙尖嘴利的婢女是在誇大其辭,正張口想說什麽,袖子卻被同伴拉了拉,便又将話咽了下去。
儲媽媽笑得和善:“姑娘有命,我們自當遵從。如此,我二人便不得不在侯府多叨擾些時日了,其中因由,還望招兒姑娘同顧家的人好生轉達,免得引起誤會。”
聞言,婢女的臉上似乎露出滿意神色,輕嗯了一聲,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班媽媽瞪了她一眼:“攔着我做什麽?”
“人家存心要耍威風,你就是一意孤心出了門,扣了你的馬車,你難不成要插上翅膀飛回去不成?”
班媽媽哼了一聲,雖知這腦子比她清明的婆子說得有道理,但還是不忿地将包袱扔回床榻,恨恨地低語:“……真是沒個規矩,不看僧面看佛面,竟半點不給主母面子……這樣的将人當犬馬耍,一日一個想法,恨不得讓自個兒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事情傳得天下皆知,也不知收斂些,屆時人家金榜題名若是毀了婚,黃了親事,看那廂到哪兒哭去……”
這話說得極沒規矩,幾乎算是在詛咒晏安寧婚事不成了。
神色淡然的儲媽媽聽了只當沒聽到,低頭尋思着要如何驗證那婢女所言非虛起來。
若大姑娘真在侯府這麽得臉,她興許也沒必要跟着成氏夫人一條道走到黑。
那婦人也是個摳搜性子,做牛做馬,也不過能從她手裏撿些漏出來的小利而已。
實在是不值當。
此刻的兩人被招兒的一句話攪得各懷心思,其間波谲雲詭,不為外人所知也。
轉眼便到了二月初八這一日。
顧家離貢院的距離算不得遠,雖進京趕考的窮舉子很多,但高門大戶自然不必像平民百姓那般挑着扁擔應試。不過這一日,顧昀仍舊三更天便起身了。
若是起得晚了,馬車堵在路上,就不得不步行穿過人流了,屆時被擠掉了鞋子冕冠,才是狼狽。
此時的顧家,大多數人還在沉睡當中,夫人馬氏派來了個媽媽來叮囑于他,旁的,便只有他那位從前十分任性跋扈的妹妹起了個大早站在庭院裏送他了。
顧昀出了承輝苑的院門,眸光落在怡然居毫無燈火痕跡的院落裏,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前世他耽擱了三年,應試之時,她比他還要上心,四處裏無微不至,生怕他哪點不舒心在貢院裏發揮不好,溫良賢淑冠在她頭上,沒有任何的誇大其辭。
可如今,她卻被他那城府頗深的三叔哄騙了去,其間根由與症結,多半就出在魏永嫣身上。
這件事她瞧着不在意,但從眼下的結果來看,必然只是她口是心非的僞裝。他與她自幼青梅竹馬一道長大,其間情分非旁人能比,縱然眼下她一時失足,被三叔的權勢和手段迷了心,但等到他高中狀元,跨馬游街,向父親求娶她的時候,她定然也會喜不自勝的。
縱然此時讓三叔占些先機又如何?往後的日子還長,他就不信鬥不過他。
顧明珍見自家兄長的視線黏在怡然居的院門上半晌沒動,看了一眼面色逐漸變得焦急的書童,輕聲道:“哥哥,天太早了,晏表姐應該還沒起身,你還是早些出門,不要誤了時辰吧。”
其實她昨日打聽過,晏安寧根本沒有回怡然居歇息,顯然今日原本就沒打算來送考。
她隐約預感到,這門婚事大概還要出波折,可近來哥哥也給她一種很異樣的感覺,仿佛什麽事都成竹在胸似的。她提過幾句,倒被他一臉厲色地呵斥,後來索性也就不提這些讓他一聽就不高興的話了。
顧昀深吸了一口氣,漠然地嗯了一聲,目光犀利地眯了眯眼睛,望向國公府的方向。
成敗在此一舉,若是成了,瓊林宴上面見陛下,尚有一争之力,若是不成……他回來後一心想要守着的佳人,便要變成旁人的枕邊人了。
此間事,已是容不得半點差池了。
“走吧,出發。”
……
白記糕鋪後院。
白彥允看着自己快忙活成陀螺卻仍舊不忘絮叨他一番的妹妹,無奈地笑笑:“你先前準備的已經夠充分了,又有這考籃,沒什麽好擔心的。若是無事,我便出門去貢院了。”說着,便要拾起鄉試時用來挑行李的扁擔,準備繼續物盡其用。
白九娘忙攔住了他,指了指院外頭:“挑什麽扁擔,好好的馬車,你不坐啊?”
白彥允怔了怔,走出去幾步,果真瞧見外頭停了輛闊氣的馬車。
他微微挑眉,詫異地回身看着妹妹。
如今他們二人雖然在這京城裏算不上窮人了,但即便是普通的馬車,對他們來說也是難以負擔的。
“晏姑娘特意派來的。”白九娘笑了笑,眸光裏閃過一抹感激。
每逢春闱京城裏就擠得不可開交,若是沒有馬車,被擠掉了鞋子冕冠,衣衫不整,貢院是不讓進門的。屆時又要花一筆銀子重新置辦行頭是小事,關鍵是折騰來折騰去影響心情。
被晏姑娘攏到身邊這一個月來,她也幾乎打聽清楚了這位主家外人知曉的事情,知道自己這小生意并不足以讓人家放在眼裏。那日出手相助,算得上是擡舉她,還積德行善了。
而今她哥哥要下場了,對方不僅在前幾日送來了仙繡閣的考籃和護膝,還貼心地借他們用馬車。除了感激,白九娘已經不知道該有什麽感受好了。
白彥允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考籃,又看看外頭停着的馬車,眼前不由出現了那抹美得猶如從仕女圖中走出來的背影來。
那樣美的姿态,那樣高貴的出身,竟也有着這般善良的心地。
見狀,白九娘警惕地看了哥哥一眼,輕咳一聲:“哥,還是那句話,等你金榜題名,中了進士,才有資格被人家高門大戶看在眼裏。現下,人家連你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呢。”
見她又要不着調地扯什麽榜下捉婿的事情了,白彥允擰了擰眉心,搖頭失笑:“好生去尋思你的生意吧,我與那姑娘不過是萍水相逢擦肩而過,連真容都不曾得見,哪裏就扯到了這些事情上?”
白九娘也是當慣了母親的角色,雖然外頭晏家的管事不會說嘴晏姑娘的婚姻大事,但她尋思着,這樣的高門大戶多半是從小就定好了親事。她不想讓她哥哥心存旖念,到頭來空歡喜一場,這才卯足了勁兒打擊他。
聞言,她很快抛下了這一樁,有些猶豫道:“要不我還是不做生意了,在貢院門口安生等你便是……”
“可別。”白彥允連連搖頭,若妹妹是一心為了賺辛苦錢也就罷了,可他瞧得出,這些年的抛頭露面,一面是為了他,另一面,卻是他妹妹真心喜歡做生意,在這一點上,妹妹倒與那位晏姑娘有幾分投契,“我一進去便是要待整整兩日,你守在那裏做什麽?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便是,我考了縣試鄉試這麽幾場下來,早就熟門熟路了。”
白九娘這才稍稍放心,叮囑了幾句,也不再耽擱,目送着哥哥上馬車了。
外頭還有嗚嗚的寒風在刮,白彥允坐在被毛氈封好了的馬車中,卻是一點寒意都察覺不到。
真是錦繡膏粱,富貴如雲。
他閉上眼想要凝思早就背得滾瓜爛熟的經文,腦子裏一時間卻全是妹妹那不着調的話。
白彥允不由彎唇笑了笑。
誰知道呢,或許這世上,真有這樣的造化呢。
不過不管是為了什麽,他寒窗苦讀了數年,此次,他也定要一鳴驚人,一如他在老家鄉試時那般,驚豔到令人側目。到那時,或許一些高貴如谪仙的人,也能對他投來一些在意的目光吧。
……
外頭趕考的舉子有多辛苦狼狽晏安寧一概不知,她只是安安穩穩地睡到天光大亮才起,一夜無夢。
用早飯時,聽招兒說起,她才想起今日是顧昀下場的日子。
想一想也是有些物是人非。
前世顧昀參加會試的時候,她幾天幾夜都睡不好,好不容易将人送了進去,聽人家說裏頭有被凍得暈過去的舉子,又坐立難安地擔憂他受凍挨餓。一場考完回來,他倒頭就睡,她卻沒合眼地瞧他是否哪裏有不舒服不妥當,又緊鑼密鼓地替他籌備下一場的事宜……
可到最後,他是中了,還高中探花,跨馬游街,風光無限,卻轉頭便另娶了大着肚子的魏永嫣過門。
她那些在日久天長的相處裏,從出于商人本性的锱铢必較變得不計回報的付出,都成了天大的笑話。
再轉念一想,如今她選了顧文堂,倒是省卻了許多麻煩。再也不必紅袖添香地敦促她的夫君讀書,不必為他下場是否得中提心吊膽,不必擔憂他受不了貢院的惡劣環境,只是這人,早在數年前便成了連中三元的傳奇人物,而今宦海沉浮已有十餘年矣。
真是讓人省心啊。
招兒看着姑娘吃着吃着忽然露出些欣慰的笑容,和同樣一頭霧水的盼丹對視了一眼,摸不着頭腦。
姑娘這是樂什衤糀麽呢?
……
大覺寺。
宮裝女子穿廊過殿,耳邊是遠遠的衆僧木魚誦經聲,眼前是飄着袅袅青煙的青銅鼎爐,無悲無喜的佛像被那香火朦胧得面容模糊。轉過一道屏風,便見魏永嫣正面無表情地立于桌案前練大字。
“殿下,該誦經了。”她輕聲提醒道。
陛下不僅趕了她們來這兒,每日辰時,還會派廟裏的小沙彌敦促殿下念經,字字句句都不許錯,全是為陳太後祈福的經文。
魏永嫣美豔的眉眼間閃過戾氣,将狼毫筆置于端硯上,離開了桌案。
宣紙上赫然寫着一個大字,忍。
倩雪看得眉心一跳,聽外間似乎傳來了熟悉的走動聲,連忙将那宣紙虛掩起來,免得被外人瞧在眼裏。
小沙彌年紀小,卻十分盡職盡責,站在門簾外聽那跪在佛前沉聲吟誦的少婦念完了所有經文,才雙手合十道一聲阿彌陀佛,告辭離去。
倩雪松了口氣,上前去準備扶魏永嫣起來,後者卻不耐地甩開了她的手:“……本宮跪得腿都麻了。”
她忙跪下來,将殿下的姿勢從跪轉到坐,輕輕地為她揉捏松弛着腿。
“殿下,今日是會試呢。您說,顧公子能得中麽?”
魏永嫣嗤笑了一聲,眸光冷漠。
她實然也沒有那般在乎顧昀,可她瞧不得他為了什麽青梅竹馬的表妹這般與她疏遠——她被那賤人害得淪落到這等境地,不得不每日被昔日的眼中釘折辱一回,他倒能裝成沒事人,這麽多日連派人過來遠遠瞧上她一眼都沒有……
魏永嫣翻了個白眼:“本宮管他中不中。”
她心情很差,看着頭上無悲無喜,莊穆威嚴的佛像也覺得極其不順眼,看着看着,竟隐隐有些反胃。
說什麽救世濟難,她的難處它倒是從來不理會。所以她縱然手上不幹淨,瞧見了這佛像卻也沒什麽畏懼之心。
倩雪看着她似乎對着佛像作嘔的動作卻愣了愣,忙低聲勸:“殿下,那是佛祖,您不可這般不敬……”
大覺寺一向算得上靈驗,因而香火也是最旺的,縱然殿下因給陳太後誦經祈福的事情心裏不爽利,可在佛前如此,實在是犯了忌諱。
魏永嫣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知道了。”
她就是覺得,上頭的人虛僞得可以,裝出一副救苦救難的慈悲心腸,實際上毫無作為,忍不住就想吐罷了。
三月初二,禮部張榜。
一大早,太夫人便将晏安寧叫到了身邊,說是品鑒她前幾日剛繡好的佛經。
晏安寧心裏清楚,顧家人都在為顧昀春闱的事情揪着心,太夫人叫她到身邊,顯然也是因為她這裏消息最靈通,聽聞了好消息,想第一時間和她這個“最關心”的人分享罷了。
她看着太夫人慈愛的面孔,已經開始忍不住去想這老人家知曉了真相會作何反應了。
縱然太夫人此時喜愛她,認可她的細致耐心和一手好女紅,可她一旦和太夫人心愛的幼子牽連到一塊兒,只怕那些不堪的話便都會從她口中冒出來吧?
雖顧文堂已然不是萬事需要爹娘首肯才能踐行的少年郎,但想到這樣的一位長輩日後用那種失望的眼神望着她,她還是有些暗自悵然。
太夫人不知她心思,只是親熱地拉着她的手,随口說着佛經的事,實際上在翹首以盼上門報喜的人或是被派去杏榜下看榜的人。
她是腿腳不太麻利了不想輕易出門,二兒子這個做爹的卻是一大早就跑到了貢院那邊了。
太夫人就笑眯眯地回憶了起來:“……當時三郎下場,我還能起個大早在貢院對面的茶樓等着呢,哎喲,當時頭一個名兒就是三郎,可把我得意壞了……”
提起三兒子,老人家總是一副不吝啬誇贊的模樣,恍若将所有的偏心都留給了他似的。
晏安寧眼裏也有了笑意:“……那三叔當時緊張麽?”
太夫人搖了搖頭,無奈地笑:“他年輕的時候傲着呢,整天大放厥詞,說定然能高中狀元,不然就是禮部的人眼睛有問題……”
晏安寧撲哧一聲笑了,眼前恍若能瞧見那個意氣風發,恃才傲物的年輕小郎君驕矜地說出這一番話的模樣。
擡眸,卻見顧文堂不知何時踏了進來,卻是站在門簾外瞧她們說嘴他的樣子,神色竟難得的有些窘迫。
太夫人也注意到了,笑眯眯地問:“站在那裏做什麽?”
顧文堂無奈地看着自己的母親,嘆了口氣:“母親,哪有同安寧說這些的道理?”
“我這不是怕她心裏緊張麽?”太夫人樂呵呵的,忽然想起這時候他不該在這裏,眼睛便亮了起來:“你怎麽回來了?”
顧文堂看了抿着唇看着他笑的姑娘,輕咳了一聲,淡聲道:“方才去內閣聽到了消息,這回會試,禮部拟的第一名是小五。”
太夫人一怔,旋即高興地扶着晏安寧的手站了起來:“好,好啊!知曉這孩子出息,卻不知他竟然這般出息!來人,今日是大好的日子,去給府裏伺候的下人派賞錢,舉府同樂!”
竟是一時間高興得擺出了過年的陣仗。
壽禧堂的下人們聞言都露出了歡喜的表情,忙不疊地向太夫人、顧文堂,甚至晏安寧道喜,美滋滋地領着流水一般的賞錢。
晏安寧擡眸同顧文堂對視一眼,看出了他眼裏鎮定的慰色,心下這才稍稍松快了些。
只是還是不免困惑:重來一回,倒真讓他拿了會元,若是殿試也能中狀元的話,前世那個大放異彩的寒門子弟,便要被奪了嶄露頭角的機會了。
她不免為那可憐人惋惜。
顧文堂也是微微斂眉,有些意外顧昀竟能中會元。
畢竟鄉試前,他才考校過顧昀,那時他覺得小五雖然文采斐然,但對官場上的許多事情還是不甚了解,寫起文章來不□□于表面。這樣的文章,頂了天能入二甲,又豈能得中會元?
然而事實就擺在眼前。
他緩緩吐了口氣,并沒有放在心上。
中了會元也好,有些事情,大概做起來更方便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