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頭的手杖毫不留情地敲在沈敘腦殼上。
猛地驚醒,他揉着太陽穴,不耐煩地睜開眼睛,見到來人是沈萬年,又向後靠在了椅子裏。
老頭笑嘻嘻地随意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來,手搭在杖上。
“什麽事啊,急着叫我過來。”
沈敘一邊整理着思緒,一邊問:“不去看看她?”
沈萬年撫着胡須,笑意爬滿臉上的褶子,笑得像個慈祥無比的爺爺:“看過了,小孩就是好睡啊。”
“昨晚可不好過。”沈敘答道,“對她來說應該是第一次吧?有點太快了。”
老人擡起眉毛,嘟起嘴搖了搖頭:“想學醫,學會接受有人死在眼前是第一步。再不好受,想通了也就過去了。”
見沈敘沒有回答,沈萬年又把話題扯回來:“你想說什麽?”
沈敘微微點了點頭:“昨晚送來的人,我有九成把握,是宣王的外室。”
“怎麽說?”聽了這個消息,沈萬年沒有什麽反應,只是摩梭着手杖上雕刻的祥雲籠月花紋。
“昨日一早,秦州太守夫人本與我有約來看診。爽約後送信來說太守出動府兵,山下秦華城戒備森嚴,不便出門行走。午夜後送來了那人,送來時舌頭已經被割了。脈象很明顯,兩毒并發。其中一毒只是普通的紅信毒,用量不多。紅信毒發作極快,送來時已經有不止一個時辰,固然是沒救了。但另一毒,是血魂散。”
聽到這個名字,沈萬年皺了皺眉頭,但依舊不作聲。
“橫雲嶺附近,只有宣王的避暑別墅。據我所知,夏日以來,宣王也的确在此避暑。她身上的首飾打扮,對尋常貴婦來說過于華麗了,但對王宮正室來說,又缺了加封定級的首飾,全用銀飾銅飾,沒有金器。宣王好女色,外室很多,就這個打扮來說,很合适。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這個外室原本從宣王處帶出了一個消息,或者別的什麽,但一定對宣王不利。她身上藏着一枚太守府的腰牌,所以原本她應該投奔太守府兵,然後供出這個消息做成這個局。但是昨夜送來時,她身上戴着宣王府的腳鐐,可見是宣王府先發現了這枚棋子,從她嘴裏問不出什麽東西,又怕她真有什麽貓膩,就割了舌頭喂了毒,拴上腳鐐往野外一扔了事。送她來的人進門就稱沈大夫,可見是熟知這裏,多半是随夫人出入過這裏的太守府兵。他們應當是搜到了這個外室,帶到我這裏來碰碰運氣看這個棋子還能不能用。眼見着我沒有答複知道兇多吉少,怕被我發現他們的身份,一走了之。”
沈敘一口氣說了很多,語氣迫切。沈萬年卻不急不惱,低頭不語。
“問題是,血魂散只有宮裏有。如果是宣王府下的,那沒必要再喂紅信毒,昨夜是十六,沒有解藥她橫豎是死。如果不是宣王府下的而是太守下的,剛好可以放任她死然後借查出血魂散為名嫁禍回宣王府,說宣王府防患未然下藥,坐實原本準備好的罪名。所以,太守到底是哪裏來的血魂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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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萬年擡頭癟了癟嘴,沒有回答沈敘抛過來的問題,只是換回笑臉對他說:
“沈敘,隐仙谷離醴都,兩千裏路。”
沈敘不解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兩千裏。”沈萬年不等他開口,徑直說道。“兩千裏,已經很遠了。即使你想回醴都,也不是現在。如果你不想回去,還是不要繼續在這些政治戲法上太敏感了。”
他咧了咧嘴補充道:“做醫生要學會眼不瞎心瞎,不然容易丢了性命。”
沈敘嘆了口氣,點了點頭:“我只是覺得這人死得蹊跷。是我私下揣測,但無論如何,都得知會你一聲。”想了想,他又補充道:“她斷氣之前,是不太甘心的。我不确定她究竟想說什麽,但她不想無聲無息地死去。”
老頭點了點頭:“人在哪?”
“後面病房。”沈敘擺擺手,“我還沒動。”
“你說的事,我會派人傳回朝。人我也帶走下葬。不過,我會說人是直接送到了我手上,也是死在我手上。往後你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沈敘疲憊地點點頭。
老人又戴上慈祥的笑臉:“我給你安排的新徒弟怎麽樣?攬月閣是不是熱鬧多了。”
沈敘也反唇相譏:“我還沒有到像老頭一樣需要人添熱鬧的年紀,多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小姑娘只會給我添麻煩。”
聞言,沈萬年笑了起來:“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身邊可比你熱鬧多了。”
說着,他拿起手杖,從扶手椅上起身,朝門口走去。
出門之前,他站定回頭,臉上的笑意褪去大半。
“沈敘,沈卿卿就交給你了。無論如何,你都要盡力。”
沈敘難得的鄭重:“我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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