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未必更留意

谷主還是樂呵呵的,想來應該是早有準備。

屋裏很暗,只有兩個小小的窗戶,還挂滿了各種各樣的幹草藥,一個幹幹瘦瘦的老頭窩在桌子跟前抽煙,藥味混着煙味有些嗆人,我連打兩個噴嚏。

老人看了看我們,沒什麽表示,呼出長長一串煙氣。

我又打了個噴嚏。

谷主走上前寒暄了起來,依然沒有收獲回答,那位爺爺的煙似乎抽完了,拿着煙鬥在窗臺上磕了兩下,遞給那個男孩,看着他走出去,這才朝他面前的一把椅子點了點頭。

谷主把還站在門口的我拖到了椅子上按下。

我被突然拉近的氣味嗆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差點趴在桌子上。

谷主又把我的手拉上桌子,擱在一個脈枕上。

這是幹嘛?我只是嗆着了,沒必要這麽大動幹戈吧……

不待我開口解釋,那位爺爺已經搭上了脈,眼睛一閉,眉頭一皺。

“爺……爺爺好。”我只好勉強打了個招呼。

如我所料,沒有回應。陽光照進來,煙塵游曳,習慣了攬月閣一塵不染的室內環境,我也忍不住眯上了眼。

他沒有換另一只手診脈,只片刻就松了手,那位男孩又把煙鬥送上,然後也來摸我的脈。

哦,應該是徒弟,我心說。

他拍掉了男孩伸來的手,臉朝外頭抽着煙。

呃,應該是徒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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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沒人說話,只有谷主從腰間取了個葫蘆下來,一口一口呷着。

眼前的爺爺抽了幾口,朝窗外吐煙,然後轉向谷主,打了個手勢。

“今年十六,快十七啦。”谷主說。

我錯過什麽交流機會了嗎?我左右看着他倆,什麽十六十七的。

谷主看着我,我這才反應過來,哦這是在說我的年紀。

又是一個手勢,這回我看清了,是橫着比劃了一下。

“個子是不高,十四歲就沒長過。”

??是不是有些過于直接??我也就比您老稍矮一點好嘛??

我想橫他一眼,但混濁的空氣阻撓了眼神的殺傷力,何況谷主也根本沒在看我。

那位老人聳了聳肩,點了點頭。

谷主也點了點頭。

嗯……啞巴啊,那沒辦法了呢。只能看他們商量出個結果。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這是來幹嘛?對我進行身體發育治療麽?

等回去路上一定要告訴谷主,我覺得沒這個必要。

“還沒有。”谷主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月信還沒有。”

???過分了啊???我騰的一下坐直了,瞪着他表達我的巨大不滿,這是應該拿出來說的嗎?就算要說也該由我來說!

“現在還沒有。”谷主壓根沒朝我這邊看一眼。

一聲咳嗽,啞得像強行扯開了嗓子,那位爺爺說:“快了。”

什麽啊,原來會說話啊,那幹嘛在這比比劃劃……我心裏犯着嘀咕,臉上又羞,聽到谷主開始說些無關緊要的事,從隐仙谷的水釀酒好喝到養鴿子應該怎麽配糧,我慢慢移出了門,到院裏閑逛開了。

說是院裏,其實也就是一圈籬笆圍了個圈,角落堆着幾捆柴火,還有些剛劈開的散在一邊沒收拾。最那邊,幾只母雞漫無目的地在地上啄來捉去,也不吵。

那個男孩也跟了出來,挽起袖子繼續劈柴,木屑飛濺,我只好繞到他身後去和他搭話。

“哎,你叫什麽名字呀?你師父姓什麽?”我問道。

他頭也不回劈着柴,動作很重,金屬剁擊的聲音弄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我只好走進兩步,又問了一邊。

他埋頭幹活,沒有一點理我的打算。

我又靠近了一點,都快走到他身邊了。

他一掄胳膊,撞到了我的肩膀。

我吃痛蹲下了,他這才丢下斧頭,拍了拍我的肩膀,手舞足蹈地比劃着。

大概看懂了,是讓我離遠點的意思。

好家夥,原來這個才是真啞巴……

沒等我腹诽完,他看我蹲着不動,一把拽起我,放回門口。

進去也不是,院裏又沒什麽好看的,我只好撫着被撞痛的肩頭,百無聊賴地發着呆。

日頭到了中午,谷主那邊終于有了動靜。我探頭進去看,只見他把兩個小冊子收進包裏,又掏出一瓶酒放到桌上。

“這可是我埋了好幾年的,自己都舍不得喝啊。”他說完,挎上包袱向我走了過來。

“要走了嗎?”地上土大,我沒舍得髒了衣服去坐,站了這一會,腳有點麻。

“走啊卿卿,帶你去吃飯。”他扶着我的肩,我們一起走出大門。

自然沒人相送,我替他們掩上了大門。

一出門,他就把兩本小冊子塞到我的包裏:“一會回去帶給沈敘。”

我尖着眼睛瞄了一眼,沒有名字,紙頁被煙熏得昏黃,還能看到幾個油點。

以沈敘的潔癖程度,未必收下。我心裏犯着嘀咕。

“對了,谷主,”我側着擡頭,“我挺好的哎,幹嘛要給我診脈啊?就算有什麽,在谷裏不能看嗎?”

“嗯?”他好像在想事情,稍愣了一下才回答說,“也不是特地來給你看,這老頭子原本是個宮裏的老太醫,告老還鄉後就在這弄了個破院子抽煙喝酒,我有回路過時和他小酌了兩杯,話挺投機,當時提到我撿了個小孫女,等長大了帶來瞅瞅,這不前幾天突然想起這茬了,就帶上你。來都來了,就順便給你看看嘛,又不少塊肉。”

也不用看到這個份上,我是沒少塊肉,但是臉上還是有點燙好不好。

更何況,谷主自己也是須發皆白,居然還喊別人老頭子,啧啧。

一路都在心裏吐槽着,偶爾喝兩口水,雖正午已過,倒也不覺得多餓。沈敘極有先見之明,要不是這瓶水,我就得和谷主葫蘆裏的酒了。

“嘗一點嘛,就抿一口。”他好幾次想騙我喝,都被我堅定地拒絕了。

行過好幾個村莊,我們停在一戶人家歇腳。

這家的女主人看到谷主,千恩萬謝地迎進門,端水倒茶好不忙活,燒了一大鍋水,說要給我們下餃子。

“前兒聽說您要來,可把我們激動壞了,生怕您嫌棄,不樂意到家裏坐坐。”她請我們坐到椅子上,自己搬了個凳子陪在一邊等水開。

“哪有這個話,”谷主笑着點頭,“倒是我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這位嬸子眼睛笑成了一條縫,“當時找您看病,實在是年景不好,家裏揭不開鍋了付不出診金,雖然被您給饒了,但總歸心裏過不去,往您那邊去了兩回,想請您賞臉來坐坐,但都不大巧沒趕上您在。這次這機會可算是沒錯過。”

我打過招呼,拘束地捧着茶低着頭聽他們說話。

“令愛可還好吧?”谷主問。

“好!好!”嬸子比劃着,“那次病好了,簡直是過了一大劫,這兩年哪氣色可好,一點小病都沒有,就年後,剛添了一個大胖小子呢。”

兩人又笑開了。

“這小姑娘也是您的弟子吧?”她拉過我的手。

“真要算的話是徒孫輩啦,”谷主答道,“她可憐,一出生娘就走了,轉托給我養在谷裏,我這一大把年紀也沒個兒女,全當自己親孫女養啦。”

這可把嬸子聽難過了,捧着我的臉看了看,又誇我生得可愛,又嘟囔着要給我找糖吃。

“不,不用了……”我微弱的反對聲沒能阻止她站起來,倒是廚房那邊水沸的聲音把我從這窘境離解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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