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有葉障青山

許是我倒水的動作重了一點,沈敘隔着人群丢過來一個狐疑的眼神,我只當看不到,用手裏的活強迫自己靜下心。

“卿卿,”他卻在我經過他身邊時借喝水的間隙拉着我的手,“不要在乎別人的話,我們治病要緊。”

我攥了拳頭,反問他:

“你怎麽知道?”

他笑了笑,搖了搖頭。

也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應該比我聽了更多更難聽的話吧?

“我才沒聽什麽話,”我把手抽回來,“你少胡猜,我就是有點累。”

再看時,他已經在和桌對面的白發老翁交代病情了。

且瑜一下午不見蹤影,到日暮西沉時,我看到有幾人扛着被褥和火盆,還有些拖着麻袋裏的炭火幹柴,往藥鋪旁邊的小門裏去了。

跟進去一看,兩個小院都清理了出來,染缸,布匹,被油紙團起來的藥材分散在路邊,原本用來分隔的木栅欄也敞開了,院邊的樹上甚至挂上了防風用的帆布。

且瑜在人群裏,給大家指着地方安排着。

心裏的氣消了一半。

待院裏被各家的炭盆映得紅彤彤的,夜已深了。隐仙鎮背靠山坡,下處平坦,即使是夜裏也沒什麽風,這一簇簇炭火,反倒把不大的小院烘得暖起來。

只是不間斷地傳來的咳嗽與呻吟讓我舒展不開眉頭。

這樣多的炭火,必不可能放心過夜,我找了幾位年輕力壯的來,一一為他們安排了守夜的時辰,還不放心,又挨個叮囑過一定小心火燭,再給幾位年紀大的灌上暖水袋壓在被角,這才回屋內。

過一個時辰再去巡視。

在那之前,我還有個人需要操心。

果然,從沈向右敘歪着的姿勢和緊皺的眉頭看來,我的擔心全部印證了。

“冷嗎?”我摘下手套,貼了貼他的臉頰,冰涼的。

明明炭火已經放在他身邊了。

他一手撐着眉邊,閉着眼睛思索着。

我又探進他的袍子,那一小截腿又冷又硬,連帶着折起的褲子,向我表達着巨大的不滿。

“痛嗎?”我又問道。

他敷衍地甩了甩頭。

我手上用了點勁,果然感到一陣攣縮。

他看了我一眼,又乖巧地點了點頭。

我戴上手套,給他倒了杯熱茶。我心裏他明白人前從不敢喝太多水,生怕內急需要挪動。在攬月閣稍好些,畢竟有無人的間隙可以偷空,今天卻是一口水沒沾,嘴角幹得裂了,氤出唯一一點紅。

然後向門外的夜裏走了過去。

“你去哪?”他的聲音都有些無力。

“我上山去,”我沒有回頭,也知道他不放心我走夜路,但是沒打算改變這個決定,“我冷,要回去取衣服,還有阿墨,你肯定沒給它留吃的。”

他不說話了,我擡腳跨出了門檻。

果然,和他學的招就是好用。

上山的小道直直戳在夜色裏,不僅一點光不見,反而有絲絲林間的異響,氣氛詭異。

頭皮有些發硬,但我還是走了進去。

“沈卿卿。”身後傳來一聲喊,我驚訝地轉過頭。

是且瑜,他提着一盞燈籠,匆匆跑了過來,塞在我手裏。

我看着漏在腳面上的暖光,道了謝。

“沒事沒事,”他擺着手,“是我該說對不起,白天我不該說那種話。其實我心裏清楚,沈大夫在這這麽多年,鎮上的人基本都受過他的恩惠,再說,我妹的事也該好好謝他的,我不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我只是……我只是有些被吓着了,我沒見過那樣的人……”

“我知道的,”我打斷了他,也不想從他嘴裏聽出更詳細的話,再說,我其實也不生氣了,“沒事的,都可以理解的。”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你們需要幫忙一定喊我啊。”

我也還他一個笑容,轉身上山去了。

有燈就是不一樣,心裏踏實。

走進院門,遠遠地就看見方嬸迎了上來,還沒近前就問我:

“小九呢?我光顧着思思了,午膳時逛了一圈才發現你們不在,山下出什麽事了嗎?”

我一邊帶她走進大堂一邊向她解釋了情況,在她開始着急之前搶先告訴她且瑜一切都好,也強調了我和沈敘都不清楚這病從何而來,安全起見,還是讓她留在山上陪着且思比較好。

“而且,”我在衣櫥裏翻着東西,一水的黑色袍子,不點燈幾乎分辨不了哪件是誰的,“我們可能這幾天都不會回來住,阿墨還得拜托您喂一下,它不太挑,啥都吃,您做飯時勻一口,別放調料就行。”

終于找到了,我的另一件鬥篷。

是我小時候阿纖姐買給我的,因着是她買的,長了個子以後就沒穿過,也舍不得丢,一路帶上山來了。

現在好像剛好能用上了,我苦笑了一下。

方嬸還在耳邊絮絮叨叨,無外乎是不要和且瑜客氣,随便使喚他之類的話,語氣卻明顯放緩,顯然是聽我說他沒事,放心多了。

我又抽出兩條換洗的袍子,把幹淨的帕子疊整齊,最後把我的兩個小手爐窩在中間,結在包袱中,想了想,又把那盒用了一半的脂粉塞在縫隙裏。

方嬸送我走出去,路過大堂時,我特地繞了個彎,經過沈敘的椅子時,趁暗摸了一把,把那個小軟枕夾在了腋下偷偷順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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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話要說,就是終于要周末了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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