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履濘向雲開

我想扶着沈敘坐起來,但他身上沒勁,只歪在我懷裏,不住打顫。

“你還好嗎?”我湊到他耳邊問。

他把那個小瓶子攮到我手裏。

我把它塞進腰間的小包,又問了一遍。

“疼。”他捏住了我的手腕,“卿卿,我腿疼。”

我一仰頭,及時阻止了更多眼淚滴下去。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和我說話。

曾經很盼望他能把藏着掖着的軟弱和疼痛不加掩飾地交給我,以為自己能擔得起,扛得住。如今卻格外希冀他坐起來,用慣常的鄙夷臉色教訓我兩句。

“我們回攬月閣吧,”我不能再哭了,我想,“等不疼了,我們就回去。”

“等大家都好起來,”他固執地糾正道,“我們再回去。”

我忍不住摟緊了他。

“好。”我答應着。

且瑜已經哄着方嬸休息去了,現在走到我身邊,輕聲對我說:

“思思的房間一直空着,我拿床被褥,讓你師父去躺一會吧。”

我感激地對他點了點頭,又低頭去哄沈敘。

“去躺一會,好不好?”

其實我做好了他拒絕我的打算,甚至想好了軟硬兼施也要把他拖到床上去的策略,只恨自己力弱,不然一定直接給他抱過去。

但他沒有,他只是長長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沒用上的擔憂撒手而去,我這才感覺到,擠在這大堂裏的人此刻正擠在一起,一邊離我和沈敘遠遠的,一邊空出那個女人所在的牆根,相互竊竊私語,時不時投來幾束目光。

他們投來的目光真冷啊,冷得我忍不住又把沈敘摟緊了一點,不間斷地和他說着自己也記不住的胡話,只希望他回應我,看着我,不要分出一點精力去感受身邊的氛圍。

而他也确實是一副疲倦極了的樣子,頭朝內敷衍地應着我的話,偶爾嘆一口氣。

我很清楚我的黑色袍子上此刻落滿了嫌棄、恐懼、厭惡或者憐憫。

沒有一樣是我們需要的。

如果可以,我們只需要他們像昨日一樣,用稀松平常的眼神和語氣登門求助,不管是友好的還是不屑的。

不過,應該再也不可能了吧。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又把這個會引起更大痛苦的可能性壓了下去。

因為且瑜走了過來。

他自覺地蹲下身,背朝我們。

“沈敘,”我低下頭,用祈求的口吻說,“咱們堅持一下好不好,我抱不動你,讓且瑜背你去躺一會,就這一回,好不好?等我們回去了我天天鍛煉身體,下回我背你。”

他閉着眼睛,沒有表态。但當我撐起他的手交到且瑜肩上時,他也沒有反抗。

心裏不好受,但還是松了口氣。

我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袍子。其實地上并不髒,但我現在只想把快把自己淹沒的那些異樣目光通通抖掉。

因為沈敘需要我。

把沈敘放在新鋪好的床上,且瑜就極其有眼色地帶上門出去了。

“我媽就在隔壁,我去看着她,你有啥需要跟我說啊。”他隔着門縫說。

“前廳找個人看着,”我用盡最後一點點責任心擠出了這句話,“安頓好我師父,我就過去。”

任性地說,一點也不想過去。

室內靜了下來。

今天天氣不好,且思的屋子又背着山陰,整間屋子暗暗的。沈敘保持着從且瑜背上下來的斜靠姿勢,一動不動。

我把手伸過去摟住他的脖子,他的頭發散了,披下來,也是涼涼的。

“你躺好吧?我來看看你的腿怎麽了。”我小聲建議道。

“背後也痛。”他幾乎只剩下了氣聲。

多半是撞到了吧。

還是先處理了他的腿再說。我心想着,跪坐在床邊,去解他的袍子。

他卻向後閃了閃。

“我不想看。”他臉上哀戚。

他說的是,他不想看,而不是不想讓我看。

我指尖不受控制地動了動,那青藍色的瘢痕似乎在我的手套下伸展翻滾,帶來沸水一般的滾燙痛感。

原來心痛是可以順着這血脈,流到指尖的。

那希望它不會順着肌膚流去沈敘身上吧。

“好,”我也放軟了語氣,“我來看就好。”

他微微搖頭:“我也不想看你看。”

我愣了一下,才聽懂其中含義。不知怎得,嘴角竟有些向上。

我也爬上床去,攙着他坐起來。他不解我意,卻還是用了點力氣配合我的動作。

等他勉強坐正,雙手攀上他的臉,送給他一個笑臉,然後把他攬進了懷裏。

他原本就坐不穩,這一下直接倒在了我的肩上,脖子僵了僵,随即就放松地在我耳邊蹭了蹭。

“我自己來看就好了。”我對他說着,歪頭從另一邊看下去。雖然暗了些,但我手底下的功夫也算熟練,想來沒什麽大礙。

他也環住了我的後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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