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送你上路

微涼的夜風将屋頂上那人的白色束發帶吹動于空中,黑色面罩上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眸,只是那眼睛緊緊望着正對面的房門。

似乎是想透過那門看到裏面,剛剛秦悅關門的瞬間,屋裏那隐約的女子身影讓她顫動。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膽怯,明明她應該恨的,只是她還未想清楚自己該恨那一刀,還是恨那一個沒有名頭的吻。

時間一點點過去,那夜色如水不慌不忙,只是誰都不知她心中躊躇。

該見她嗎?不該再見了吧。

李澤微微顫的左手背在身後,右手蓋在心口的疤痕上,這一刻如夢初醒。

自己不願意再見她,不是因為自己恨她,不是她向自己捅的那刀,而是害怕,害怕那人想起自己向她捅刀的樣子,害怕她會因此難過而自責。

若司徒娅答應聯手奪位,她還是要嫁給那人的,李澤微阻止不了,或許就讓她以為自己死了吧。

“咚、咚,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府外傳來更夫路過的呼喚與敲擊聲。

李澤微收斂起惱人的思緒,避開院中巡邏的人,飛到了那屋頂之上,尋了個機會錯身來到窗邊,輕敲三聲。

背靠在牆上眼睛望着房門,耳朵卻不敢放松的聽着四周的動靜。

待秦悅貓着腰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門,李澤微便快步而上拉住他的胳膊,帶他飛身而走。

直到驿站中才放了下來。

‘呼...’秦悅與李澤微身高差不多,只是那瘦弱的書生樣卻顯得他矮上半分,好不容易踏在那平地之上,他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手更是放在心口輕拍着。

李澤微已經走進房間,坐到桌上時,還不忘給秦悅道上一杯熱茶“喝口”

“謝,殿下”秦悅走到桌邊坐下正要喝,就看見李澤微皺着的雙眉,只好聳聳肩“伍澤”

“嗯”李澤微輕輕點頭,端起茶杯抿上一口“如何?”

“司徒娅已經答應”秦悅似乎不太愛喝茶,喝上一口就緊皺雙峰,只是這些李澤微倒沒在意,低頭想着下面的事情。

****

次日,秦悅以特使之名先入宮見了司徒荃茗,而李澤微則帶着喬姝的令牌騎馬往邊境而去,她的時間很緊,兩天內她要趕到然泉州,奪了明左的軍權,然後再回宣泰。

尊藍、羽弦城、慕言殿上。

“吾皇為賀貴國三公主大婚,特送上厚禮,望國主笑納”秦悅句句未提合談書之事。

“呵呵,那三日後的大婚,還望特使前來觀禮”司徒荃茗抿唇的微動作沒有躲開秦悅的雙眼。

“吾皇還備了賀禮,只待三公主完婚便會送上”秦悅擡眼與司徒荃茗對視,似乎在告訴她,這禮便是她朝思暮想的城池。

“好,那朕拭目以待”

.....

然泉州裏,李澤微喬裝打扮後繞過然泉州去了另一側的山地。

作為風越國的邊境之城,與尊藍國邊界不過幾公裏,原本兩國通商,這裏是最繁華的城鎮。

如今卻先是被尊藍國搶占,又被明左奪回,在拉鋸戰中先後經過三次争奪,如今卻顯得十分蕭條。

明左的軍營在那山地之中,幾次攻城都宣告失敗,只好在這易守難攻之地休養生息。

剛過然泉州走了山地中,便看見正帶着十幾個人從那處出來,滿面灰燼的阿方。

李澤微沒有選擇立刻現身,而是跟了一段路,确認後面無人後,才進了阿方幾人臨時躲藏的山洞之中。

“是誰?”

雙指間夾住的長劍被李澤微松開,一指輕敲劍身發出清脆的鳴叫,阿方本就帶着怒氣,卻有見這挑釁之人,正作勢要打,便被那人開口的聲音喚住,直接跪到地上。

“阿方”

“王爺”

李澤微想将阿方扶起,卻發現那人擡起的雙眸中含着淚“殿下,阿方以為您.....”

“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莫讓本王看不起你”李澤微雙手背在身後,看阿方的樣子心中很暖。

阿方用衣袖十分随意碰了碰眼角,站起身後表情中多了幾分怒氣“那明左竟然找一具假屍體,怪不得不願我們去看那屍體,甚至不願意告訴我們屍體的去向”

“呵,那屍體是我準備的”

“爺?是為了騙明左?”

“不,是為了騙天下人”李澤微眼裏閃過狡黠“今夜随我潛入軍營,本王要這支兵馬”

“諾”

****

四更天時,穿着夜行服的李澤微帶着阿方往明左的營帳潛去。

躲着巡邏兵的視線,李澤微在軍營中穿行,看着那一處處的篝火,心裏多了幾分怒火。

這明左壓根沒準備再次襲城,估計這幾次拉鋸戰不過是演給別人看的罷了。他只能兩國休戰後直接打道回府。

看來這明左與尊藍國一定有些關聯,否則他不會不在意這場戰事到底誰贏誰輸。

直到一白色大帳外,阿方拉了拉她的衣擺,指了指營帳,示意她明左便在此處。

她這次的目的是要将明左拉下馬,用令牌扶上喬姝早已安排好的心腹,左先鋒穆毅做這将軍。

李澤微躲在帳外心中盤算,既然如此,讓明左為國捐軀倒也順理成章了。

回頭對着阿方點了點頭,還未入帳卻聽見營帳中傳來杯子摔地的聲音,随之而來的便是争吵。

“明二少爺!你每日帶兵士們飲酒作樂,毫無奪城之心,你這是要毀了明将軍努力半生為明家多來的榮耀!”

“燕副将,你是想違抗軍令嗎!”明左的聲音明顯提高不少。

“屬下不敢,但屬下乃明将軍之人,也只聽他一人指令,他一身為國為民,如今然泉州百姓流離失所,國土被占,這幾日屬下多次與您進言,您卻依舊置若罔聞,屬下并非無理取鬧之徒,若将軍能将此舉說出幾分道理,屬下又有何不服。”

“好,好。燕副将對大哥果然忠心耿耿,可如今坐在你面前的将軍是我明左!”

帳外的李澤微攔住了欲上前的阿方,示意再聽聽,可這後面的話,卻讓她無法恢複剛剛的冷靜。

“難道明将軍的病,是你!”燕誠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耀武揚威之人,這次出征本就應該是明右領兵,可就在加急戰書入宣泰那日開始,明右便得了重病,眼前這人先是自請來了然泉州,又找到了李澤微的屍首,還再次不願動兵。

燕誠不是傻子,這一切他攤開了揉碎裏去看,卻有一目了然,而那答案更是呼之欲出。

“燕副将這如何說起,正所謂病來如山倒,大哥的病來的很急,誰也無法預測,又與本将軍何幹”明左語句中盡是随性,仿佛一切都與他毫無關系。

燕誠右手緊緊握着劍柄,眼裏的猜疑也變成了肯定“你對國主陛下的癡心妄想誰人不知,到這然泉州第一時間不是奪城,而是去西郊找皇夫殿下的屍體”

明左拍案而起,走到燕誠面前“燕副将,可知難得糊塗的含義”

“明左,你以為你做的事情,明将軍一點都不知道嗎?”

“你勾結大堇幫岳岩強謀反,大将軍見你最後為陛下做事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後你為了一己私欲,害皇夫孩子意外流産,若不是大将軍宮中有人,将那宮女殺死,你以為你還能老老實實在這統領三軍?”

“若不是有明大将軍,陛下在登基後你早就身首....”

燕誠對明左的不滿,對明右的忠心,對風越的赤誠,在明左的一劍下瞬間消亡殆盡,燕誠睜着雙目直直的倒在地上,手上的長劍應聲而落,他慷慨激昂時忘卻了明左的陰險毒辣。

而明左從燕誠說出明右的那一刻起,就沒準備讓他活着走出這營帳之中“明右又如何,我明左從不願在他的光環之下。你既然想做我大哥的狗,那你就去黃泉路上等着他吧”

明左正轉身,就見一身影穿進營帳,一道劍光向他襲來,招招傷其要害。

阿方蹲下身試了試燕誠的鼻息,見人已死,便擡起左手拂過燕誠的雙目,雖然他不是什麽好人,卻是一個好将士。

擡眼往李澤微那處看去,只見明左胸前被利刃貫穿,李澤微推着劍柄将人直直插入營帳中的沙盤之上。

明左手中的長劍掉落,嘴角滲着鮮血,一手扶着自己心口的劍身,另一只手上滿滿的血跡,顫顫巍巍的指着面前的黑衣人“你.到底 ...是...什麽...人..”

只見那黑衣人拉下面罩,李澤微的容顏還有那滿含盛怒的雙眸,完完全全呈現在他面前。

“我是來送你上路的人!”說着,那劍柄又深入幾分,劍端依然插在沙盤上的一座小山之上。

直到明左無力脫手,整個身子癱在沙盤之上,毫無生機,李澤微依然沒有松手“下輩子要記住,不是你的人不要想,不該動的人更動不得!”

言罷,長劍全數貫穿明左胸口,深深插入沙盤之上,那血順着劍身全數留入沙盤中的小樹之中,形成一條蜿蜒的紅河。

“把穆毅帶來”松開劍柄,從懷中掏出令牌遞給阿方後,李澤微站在沙盤上專注的望着那縮小的然泉州出神。

穆毅踏入營帳時,被兩具屍體驚住,也只是片刻便回神,拿着令牌走到李澤微身後行禮“殿下”

“燕副将為保護明将軍,兩人一同被敵軍暗殺身亡,如今三軍不可無将,陛下特讓我送上這令牌,以助穆将軍奪回然泉州”

李澤微一句話,将明左燕誠二人之死,定了結論,還将穆毅送上那将軍之位,穆毅不會不明,眼睛瞟了瞟死在沙盤上的明左“臣立刻送加急公函回宣泰,告知陛下明将軍及燕副将之事”

“嗯”李澤微轉身看向穆毅“三日內,奪回然泉州”

“諾”

“奪回後,在城中按兵不動,聽本王消息”

李澤微說罷也不久留,囑咐阿方在此幫助穆毅“為本王準備一匹快馬”

“諾”

****

次日酉時三刻,李澤微回到驿站,她本可以不進宮的,可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想去看看,或許是想讓自己死心吧。

一身黑色紅領飛魚服,腰間搭配純黑色的腰帶,黑色束發帶更顯得李澤微十分飄逸有型。

只是那臉上從尖叫到下巴的長長的刀疤将其容貌全數掩蓋,不得不說林雲微的東西确實好用,秦悅在一旁看着都覺得十分駭人。

李澤微見他那模樣,心中腹诽着,若不是知道他身份,一定要說上他一句。

可看他樣子卻又覺得好笑,就在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慕言殿時,李澤微低聲在其身側說了一句“它日若有難事,便來找本王,本王保你一命。”

側眸見他表情有變,便知他依然聽見,也不繼續,往後退了半步,與其拉開距離。

有些事說得點到為止,兩人心中知曉便可。

殿上兩側放着許多長桌,臺上坐着的是滿面含笑的司徒荃茗,右下口分別是大公主司徒曉和二公主司徒妍以及她們的驸馬,随後依次是尊藍國朝中重臣。

尊藍國果然是以女子為尊,朝臣也大多數為女子,帶的家眷更是有男有女,皆坐在側座上。

秦悅帶着李澤微向着司徒荃茗行了禮,作為風越國特使,也是唯一一個他國之人,便被引進了左手的第一位上。

作為秦悅的護衛,李澤微只是老老實實的站在秦悅身後,因為那傷疤更是顯得整個人透着生人勿進的距離感。

秦悅卻有點坐如針砧,先不說身後人的身份,就他剛剛那句話就把他吓得不清,剛剛與司徒荃茗行禮時,嘴巴差點打瓢你說了胡話。

現在腦子裏更是有些亂,難道這榮成王知道了?秦悅低頭看看自己的打扮,心裏直罵:果然都是騙人的。

‘吉時到~’一女官在殿外大喊,也使得原本有些吵鬧的慕言殿變得安靜了許多,都歪着頭等待新人走進大殿。

因着尊藍國的習俗,又是公主納驸馬,便也沒有什麽三書六禮,本應該是新郎拿着蓋着紅蓋頭的新娘子。

只是此刻司徒娅頭上毫無遮蓋的穿着大紅喜袍,手裏扯着紅綢,右側則是拿着紅綢另一端,滿面喜悅甚至有些得意忘形的郝梁。

每一步司徒娅都走的很快,郝梁作為驸馬本就走在後面,現在步伐上更是被帶的有些匆忙。

司徒娅本就想盡快結束這場戲,兩人走到大殿之中,對着司徒荃茗微微行禮。

一女官就接受到司徒荃茗的示意,轉身朝着大殿呼道“樂起...”

四下喜樂合奏,李澤微雙目望着站在中間的女子,心裏多了一絲悸動,原來穿着紅衣的她多了幾分俏麗。

衆人祝福的賀詞傳到她身邊,卻顯得十分刺耳。

“一拜吾皇”司徒娅與郝梁牽着紅綢,一個嚴肅冷面彎腰行禮,一個喜笑顏開雙膝跪地。

“二拜天地”兩人轉身對慕言殿外再次行禮。

“新人對拜”司徒娅與郝梁面對面站立,随着郝梁的雙膝下跪,身後的一切都入了司徒娅的雙眸。

包含那個臉上一道刀疤的李澤微。

只那一眼,司徒娅本冷面的臉上,多了喜悅。

她沒死,真的沒死。

可李澤微眼神中的疏離讓她心痛,為什麽要讓她看見自己與他人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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