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在顏藥的認知裏,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熊孩子。

雖然很多大人都覺得他乖, 他爹也總誇他, 但因為記憶還沒有完全丢失,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上輩子和這輩子幹過的那些“混賬事”。

明确自己是個混世魔王的事實,小孩每每被誇乖巧,就會很不好意思。

心裏知道錯了, 下次還敢。

這次跟他爹保證了不會提前說出未來的事情,也不會做出預言, 但這不代表着,他不能通過別的方式隐晦地透露給他爹知道。

所以, 本質是個小祖宗的顏藥, 想明白這一點就開始作天作地了。

下午的時候,方黎給顏藥受傷的膝蓋冰敷完,抱着兒子回去洗澡換衣服。

顏藥被他爹扒光了放在浴缸裏, 白皙的小身體雖然看着很單薄, 但到處都是綿軟的肉,一摸一個坑,泡在水裏像一尾漂亮的游魚。

這個年紀的小孩沒有幼兒時期的嬰兒肥, 也沒有少年時期的力量感, 堪堪維持在最精致漂亮的時候,一舉一動都帶着懵懂和純稚。

方黎早就知道兒子長得好, 這會兒見了也只是拍了拍小孩的頭, 放好水, 又取了花露水和沐浴露過來。

顏藥坐在水裏, 手裏抓了只小木瓢,認認真真地舀了熱水,從頭頂淋下去,然後……水進了眼睛。

小孩連忙把木瓢丢了,伸手揉着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去摸蹲在浴缸旁的方黎。

“爸爸水進眼睛了要毛巾!”

方黎往水裏倒了點花露水,聽見兒子着急忙慌地喚自己,忙放下瓶子,把小孩撈了過來,取過毛巾給他擦幹臉,又把粘在腦門上的頭發撸上去,說:

“跟你說了不要這麽玩。好好洗澡。”

顏藥把臉埋在毛巾裏糊了一通,這才睜開眼,:“要洗頭發。”

“過來趴着,低着頭洗,別讓水進耳朵和眼睛。”

方黎說着把兒子按到浴缸邊上,又幹脆利落地拿了洗發水回來,放到浴缸邊的椅子上,顯然是要兒子自己洗。

然而顏藥跪坐在水裏,趴在浴缸邊緣,肉乎乎的胳膊疊在一起,睜着眼睛說瞎話:“我不會,要爸爸洗。”

方黎看了兒子兩秒,起身去取淋浴頭。

他擰開熱水,小心地把兒子一頭烏黑細軟的頭發打濕,正想擠洗發露,小孩又抗議地扭了扭頭,爬了起來。

“藥藥跪着膝蓋疼,不要這麽洗。”他任性地由跪坐改為盤腿坐,小小的一團就縮在水裏,随即期待地看着他爹,說,“爸爸想個辦法。”

“……”方黎能想什麽辦法,垂眸掃了一圈,索性拽了條浴巾過來,彎下腰,單手把兒子從水裏撈出來,裹上浴巾,接着自己随手抓了張凳子坐下,把小孩抱到了腿上。

顏藥被他爹抱起來後就軟綿綿地垂着小手小腳,乖得不得了。

方黎将小孩側着抱坐在腿上,胳膊穿過小孩的後頸,讓顏藥仰躺在自己臂彎裏,這樣正好騰出一只手給兒子洗頭發。

他很快重新打濕了顏藥那頭細細軟軟的黑發,擠了些洗發露,均勻地揉到兒子頭上,力道适中地按揉了起來。

骨節分明的手指穿過烏黑柔軟的發絲,按摩頭皮,小心地避開了小孩的兩只耳朵,沒讓帶着泡沫的熱水流進去。

顏藥很喜歡這個姿勢,一邊躺着被洗頭,一邊還淘氣地晃了兩下腳丫,只覺得熱水淋到頭上暖呼呼的,他爹的動作也格外讓人安心,沒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

“不能睡了,再睡晚上睡不着。”方黎适時地出聲提醒,手上加快了動作。

洗個頭也就幾分鐘的事,方黎很快給兒子洗完,拿毛巾擦幹頭發,随即把小孩放回了浴缸,低聲開口:“藥藥自己洗還是我給你洗?”

顏藥聞聲睜開了眼,打了個小呵欠,接着白嫩的手心攤開,自己擠了沐浴露,胡亂擦到身上。

他肯自己洗,方黎自然不會幫忙,把用不到的東西放回架子上,又拿了條小毛巾回到浴缸邊,放進水裏,說:

“爸爸得走了,擦膝蓋的藥膏放在床頭櫃,藥藥趕緊洗完澡,出去擦了藥再玩,知道嗎?”

小孩一聽這話,歪了歪腦袋,問:“那衣服呢?”

“這裏。”方黎給小孩看放在凳子上的衣服。

本來衣服是放在牆上的置物架的,但顏藥太小了,拿不到,方黎就帶了凳子進來放衣服。

顏藥看了看那衣服,搖搖頭,把水裏的毛巾壓到腿下面,也不擠沐浴露了,說:“藥藥困了,不要洗了。”

說着,他又朝方黎伸出胳膊。

本來小孩肯自己洗澡就是因為他爹在一邊陪着,方黎要走了,顏藥自然也不想洗了。

眼見着小孩要從浴缸出來,方黎眼疾手快地把兒子按回去,說:“不洗澡就臭了,好好洗,搓幹淨。”

“可是爸爸不在這裏陪藥藥,藥藥洗不幹淨的。”顏藥小聲地說,又伸手拍了幾下水面,成功濺了他爹一身水。

皮成這樣,要是在尋常家庭,早就被爹媽混合雙打竹筍炒肉了,顏藥卻還好好地坐着。

方黎終于看出來兒子是要他陪着,便拖了凳子坐下,說:“你好好洗澡,爸爸就在這等你。”

“好。”顏藥這才安分,把水裏的毛巾拖出來。

可他并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側過頭,細細地看了一眼父親,安靜了片刻後,才不高興地皺了皺鼻子,拿起毛巾,開始使勁地搓自己,仿佛要搓下一層皮那樣用力,沒幾秒就把身上的軟肉都搓得通紅。

方黎本來正在想黑洞實驗的事,餘光見兒子越搓越用力,忙伸手奪了他的毛巾,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小孩泛紅的皮膚,微微皺起眉,問:“誰教你這麽洗的?”

說着,他幹脆重新挽起袖子,把小孩抓過來,自己動手慢慢搓洗。

顏藥臉上的不高興霎時就沒了,乖乖地擡起頭讓他爹擦脖子,又認真地說:

“藥藥小的時候,爸爸第一次給藥藥洗澡,就是這麽洗的。藥藥那時候還吓哭了,爸爸就讓保姆姐姐先幫我洗。”

方黎聽完動作一頓,又放輕了力道繼續,問:“所以你這麽拼命搓自己,就是為了告訴爸爸這件事?”

“嗯。”顏藥頓時眯着眼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說,“因為藥藥發現,有些事情我想說,可是說不出來,如果爸爸問我,我就能說出來了。藥藥是不是很厲害?”

方黎想了想,說:“很厲害。”

但這件事并沒有什麽實際的意義,除了它是父子倆的共同回憶這一點,沒有任何價值。

照方黎的性格,他不會再往下做多餘的追問,可這會兒看着兒子的笑臉,他沉吟片刻,突然問:“保姆過來幫你洗澡,之後呢?”

“之後,藥藥就和之前拍爸爸一身水一樣,濺了保姆姐姐一身水,還一直哭鬧,保姆姐姐的衣服濕了,臉色很難看很生氣,讓藥藥先自己坐一會兒,她去叫管家來。然後沒人扶着藥藥,藥藥就嗆到水了。”

“爸爸換衣服回來,發現藥藥嗆水了,就很生氣,把保姆姐姐辭退了,因為爸爸讓保姆姐姐看着我。”

顏藥認真說起話來像個小大人,一板一眼的非常清晰。

方黎沉默片刻,問:“爸爸當時離開了多久?”

“好像是兩分鐘,因為藥藥被吓哭了,爸爸讓保姆姐姐幫我洗澡,你說你就離開了兩分鐘去換衣服叫醫生,保姆姐姐就害我差點淹死,醫生就罵她,說藥藥才三歲,她怎麽可以讓藥藥一個人在水裏。”

方黎聽完,垂眸湊近兒子,默默和小孩蹭了蹭額頭,說:“是爸爸不對,不僅沒給你洗好澡,還沒安排好人照顧你。”

“因為爸爸沒有經驗,藥藥都知道。”顏藥伸出小手,安慰地摸了摸他爹的臉,有些糾結地回憶了一下,說:

“而且,爸爸早就跟我道歉了。藥藥覺得也不是你的錯,你有讓保姆姐姐看着我,而且兩分鐘,你就回來了。”

方黎聞言捏了捏兒子的臉,說:“不用幫爸爸解釋,受委屈的是藥藥。藥藥當時那麽小,為什麽會記得這件事?”

“唔……本來就記得啊。”顏藥不解地說,“藥藥記得所有看到聽到的事,從出生到長大。”

這又是一個不可說的秘密。

方黎快速地幫兒子洗完澡,拿浴巾包好抱了出去,邊幫顏藥換衣服邊說:

“以後這件事,不要告訴別人。還有……藥藥受過什麽委屈,都可以暗示我,爸爸會問你,你想說什麽都可以。只有一點,不準傷害自己。”

“沒有傷害自己,本來藥藥在想,要讓爸爸主動問我,那我是要假裝淹死,還是用力搓自己,最後我選了搓自己,所以沒有傷害自己。”小孩據理力争。

“……”方黎盯着兒子看了一會兒,還是歇了揍兒子一頓的沖動。

為了引起他的注意,連假裝淹死都考慮過,顯然兒子是缺少來自他的毒打。

但方黎自知未來的自己虧欠兒子許多,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傷害兒子,只好問:“今天提起這個,你是不是想讓爸爸做什麽?別告訴爸爸,你僅僅是希望我記起來。”

記憶再重要,也比不過兒子的安全。

感受到來自父親的威壓,顏藥小小地打了個冷顫,說:“我是要爸爸防範于未然,誰讓藥藥差點淹死,就不讓他進我們家門!”

“……”這主意,倒是有幾分道理。

于是,方黎問:“哪個保姆叫什麽名字?”

“保姆姐姐是爸爸的同學,好像是校花,管家雇她回來的時候,本來爸爸要辭退她,但是媽媽不同意,媽媽說要成全有情人,爸爸就說媽媽瘋了,然後爸爸就帶着我在公司住了好多天才回家。”

顏藥板着小臉嚴肅地說完,擡頭對上他爹面無表情的臉,又繼續不怕死地說:

“其實,藥藥也覺得媽媽瘋了,明明媽媽才是你的老婆!”

方黎:……兒子怕是已經長歪了。

當然,更重要的問題是,方黎并不認識“校花”,那麽就是戚越認識,所以要怎麽讓戚越提前把校花解決了?

總不能讓兒子故技重施,在戚越面前再把自己搓紅一遍。

方黎冷着臉給兒子穿好衣服,又把小孩揣到懷裏,決定先去研究和另一個人格對話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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