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衆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羲和一眼看過去,差點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方才圓腦袋把季星眠錯認成太子的時候他就有點奇怪,哪能有人會長得那麽像。現在看來,真的不怪圓腦袋認錯啊,就連他都差點認錯。

這兩人長得也太像了,他就沒見過哪家表兄弟能長得這麽像的,只是氣質卻迥然不同。

羲和第一時間的震驚過後便回過神來,極輕易地找出了二人的差距。

也許是自幼跟在國師身邊的緣故,季星眠也沾染了一些對方身上的氣息。而太子就更像是大衆所希冀的那樣,溫和有禮,眉目和曛。

若真是形容起來,就像一個是山巅白雪,一個是春日暖陽。

太子像是剛從什麽地方趕過來,身上還穿着明黃色的朝服,也不知道這一路上有沒有被什麽人看見。他步伐很快,衣擺随風向兩邊蕩開,在旁人身上多半會顯得不穩重的表現,卻被他做得從容不迫,張弛有度。

“皇兄……”

季星眠剛要行禮,便被秦黎上前托住了手臂。秦黎隔着衣袖虛虛握了一下,眉心蹙起,滿目疼惜,“怎麽瘦這麽多?”

“前些日子偶感風寒,已經大好了。”季星眠目光向後落在他來時的方向,詢問道:“季叔呢?”

“他們速度太慢,我急着見你,便讓他們在後面慢慢走了。”秦黎笑說,拉着他朝院內走去。

圓腦袋和羲和兩個人在風中淩亂,季山那風火輪一般的速度還能算得上慢?您是有多心急啊……

秦黎拉着人進屋,屏退左右,回身便見季星眠一直怔怔看着他,不由得失笑,“怎麽這樣看着我?”

“沒有。”季星眠搖頭,“皇兄……”

“噓。”秦黎豎指立在唇邊,“叫錯了。”

二人幼時曾約定過,有外人在時叫皇兄,沒外人時……季星眠抿了抿唇,聲音輕得幾近發顫,“……哥哥。”

秦黎這才滿意,正巧有下人送茶點過來,他便起身去接,讓季星眠坐着等他。

“白梨桃酥?”季星眠聞到熟悉的香氣,看向他手中的托盤。

“鼻子這麽靈?”秦黎笑,“我記得你小時候特別喜歡吃這個,嘗嘗看?”

季星眠拿起一塊咬了一口,“是哥哥做的。”

“這也能吃出來?”秦黎神情微訝,也跟着拿起來一塊,“嗯……跟嬷嬷做的味道沒什麽差別啊。”

“我詐你的。”季星眠将話題帶過,略微不舍地将剩下半塊慢慢吃下去。

前世,在秦黎死後的漫長時光裏,季星眠也曾經試着複原這些兒時的東西,卻總是差點意思,不像秦黎,做什麽都學得又快又好。

無論是糕點,還是修行,亦或者治理國家,平衡各方勢力,秦黎都遠遠強過他。季星眠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他們當中活下來的那個是秦黎的話,最後的結局是不是就不會那麽糟。

“阿漣,阿漣。”

季星眠在連聲的呼喚中回神,便見秦黎看着他問,“在想什麽?”

“……沒什麽。”季星眠端起杯子掩飾性地喝了一口,“只是不太習慣這個稱呼,沒反應過來。”

季星眠原本是不叫這個名字的,他和秦黎都是單字。秦黎是黎明的黎,他是漣漪的漣。只是後來拜到國師門下後,對方才為他改了個名字。漸漸的,也就只有秦黎會這樣叫他了。

秦黎瞧着他看了一會兒,伸手揩去他唇邊沾染的碎屑,笑道:“怎麽覺得小半年不見,阿漣好像跟我生分了許多。”

雖然約定不許季星眠不能随意離開飛雪峰,但秦黎卻是可以去看他。盡管頂着太子這一層身份會有諸多不便,但秦黎卻總有辦法說服衆人,每隔半年便去看他一次。

算一算時間,距離秦黎上一次去飛雪峰看他,也快要有半年之久了。只是對秦黎來說他們不過分隔了數月,對季星眠,卻已經是漫長的幾百年。

季星眠垂眸望着碧色的茶面,拇指不自覺地在杯沿摩挲,他果然還是在秦黎面前瞞不過去的。

方才那句話,秦黎表面上看起來是在跟他開玩笑,未嘗不是打了試探的幌子。

他這番突然地從飛雪峰上回來,又是一連串奇怪的反應。先前的說辭糊弄季山還算管用,卻根本不可能瞞得過秦黎。

沒來由的,季星眠忽然想起前世那些人對他們的評價,提到秦黎時,那些人多喜歡用一些多智近妖,智謀無雙,攻于人心,千裏之外取敵首席這樣的好詞。即便是不喜歡他的,也只是用城府太深這樣的詞寥寥帶過。

而到季星眠身上,便全是用性情殘暴,狠戾無情,不擇手段這樣的貶義詞來招呼。

這其中雖然不可避免得有許多誇大和虛假成分在,卻也能從側面說明二人的性格差異了。

季星眠擡眼看向對面的人,與他容貌一般無二的青年專注地看着他,溫柔到季星眠忽然有了想落淚的沖動。

他有很多話想對秦黎說,想說他不想讓他死,不想讓他為自己犧牲。他從來不想要皇位,更不想當什麽救世主。可到開口時,卻只是徒勞地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秦黎覺出不對,面上表情漸收,逐漸轉為擔憂,“阿漣……”

“哥。”季星眠叫他,“我不想回去了。”

“那就不回去。”秦黎道。

他答得很快,态度縱容得仿佛季星眠不是不肯回飛雪峰的國師弟子,而是一個任性不肯早起去學堂的普通小孩。

季星眠:“那國師……”

“有我在呢。”秦黎安撫他道:“交給哥哥解決。”

也許是這種被庇護的感覺實在太過久違,季星眠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住秦黎,埋首在他頸側,聲音因阻隔而顯得有些發悶,“哥,我很想你,特別,特別想你。”

也許因為季星眠那一抱,秦黎不止陪他用了晚膳,還一直待到了宵禁才離開。季星眠回來的事情暫時不能公布出去,秦黎兩相權衡之下,也只能放棄陪弟弟睡覺的想法回宮過夜。

不過雖然陪弟弟睡覺暫時沒辦法達成,哄弟弟睡覺還是可以嘗試一下的,然而……

“……哥,你又跑調了。”季星眠臉色糾結無比。

秦黎:“咦,真的嗎?讓我再試一遍,這次一定行!”

修者多數以打坐代替睡覺,季星眠配合着秦黎在這木頭似得躺了小半個時辰,又聽對方唱了小半個時辰的所謂搖籃曲,硬生生被對方的魔音灌耳給唱精神了。

秦黎原本在他心目中無所不能的形象,也終于産生了那麽一點點小小的裂縫。

季星眠覺得他恐怕近半年都不會想睡覺了,眼看秦黎大有再來一次的勢頭,他連忙把宵禁搬出來當借口,“馬上就宵禁了,你還是快回去吧。”

好說歹說,秦黎才依依不舍地出門。只是剛離開季星眠的房間,他的神色便驟然變了,由溫和換成了冷漠。

他腳步不停,一直走出季王府的後門才停下,“青。”

一道黑影在月下閃過,落至他面前,單膝跪地,“殿下。”

“去飛雪峰,把前些日子阿漣身上發生的事情查清楚。”秦黎加重語氣強調,“你親自去。”

黑影低聲應是,很快消失在月下。

秦黎最後看了一眼季星眠房間的方向,收回目光,飛身朝皇宮掠去。

房間內,季星眠正對着睡着的小黑龍發愁。

先前他的心思全在秦黎身上,竟然沒發覺小黑龍什麽時候睡着了,還怎麽叫都叫不醒。

季星眠又試着戳了它幾下,“無晝,無晝?”

小黑龍依舊不醒,季星眠不放心地在它身上摸了兩下,确定心跳脈搏都正常,才稍稍放心。

應該只是睡着了吧。

季星眠這樣想着,幹脆把它抱上床,放在自己枕邊。

他原本是打算這樣好觀察到小黑龍的動靜,能确保對方醒來時他能第一時間看到。卻沒想到自己剛沾上枕頭,就忽得生出一股困意,眼皮更是重得擡不起來。

“……怎麽,這麽……”季星眠終究沒能抵擋住那股困意,挨着枕頭沉沉睡去,一只手還搭在小黑龍身上。

突然,那只手的手指動起來,先前還睡得很死的小黑龍從下面鑽出來,順着手臂爬到季星眠面前。

黑霧自它身上漫開,再消散時,榻邊多了一個身着玄袍的少年。

少年面容昳麗,漂亮到了幾近妖異的地步,他在季星眠身邊坐下,歪着腦袋打量了一會兒對方的睡顏,之後伸出手,輕輕擡起了季星眠的下巴。

“師兄。”少年低下頭,披散的黑發自他肩膀滑落,落在季星眠面上,被他動作輕柔地用手拂開了,“教訓我的時候說得那麽嚴苛,怎麽自己還抱別的男人那麽久。”

他的嗓音帶了點埋怨,纏綿着落在季星眠耳側,他将那藏在黑發間的小巧耳垂叼出來,吮着磨牙,直到它從白皙轉為色彩豔麗的淡緋,才略微滿意地放開。

“師兄知道的,我心眼小得很。”

少年說着,在季星眠身邊躺下,伸手把人圈在自己懷裏,俯首貼上他的額頭,語調溫柔,“抱了別的男人那麽久都不理我,作為補償,師兄也得受點教訓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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