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仗着季星眠對他毫無防備,封無晝極輕易地便将自己的意識融進了對方的夢中。或許是因為白天剛見過秦黎的緣故,這個夢中也沒有少去他的存在。

察覺到這一點後,封無晝很是不爽地“啧”了一聲,他控制着意識在季星眠的夢中尋找,化形落至對方身邊。

夢境因主人意識而成,在這個夢裏,季星眠并沒有拜入國師門下被帶到飛雪峰,而是留在了皇城中。無憂無慮,日常最煩惱的問題也不過是太傅在學堂中布置下的課業。

看着窗內的小小少年規規矩矩地跪坐在矮桌前沉思的模樣。封無晝突然覺得,這個夢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

至少能看到小時候的師兄,還是蠻可愛的。

封無晝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垂眸閉目,将意識緩緩和夢境相融。

今日季星眠莫名起得晚了些,到學堂時,裏面已經坐了一個少年。對方聽到動靜轉過頭,漂亮的眼睛忽閃忽閃,彎着眉眼朝他笑起來,“殿下。”

季星眠乍然停住,下意識問,“你是誰?”

“我是殿下您的伴讀呀。”少年眨着眼睛,很自然地拉着他坐下,小小的身體跟他挨在一起,“我叫無晝。”

“……無晝。”季星眠跟着念了一句,恍恍惚惚記起前日裏皇兄似乎确實是提過要給他找個伴讀,可是他記得他當時便拒絕了。

來不及多想,夫子已經走了進來,季星眠連忙把注意力集中回去。

季星眠今日的學習效率極差。

一是旁邊的少年實在挨得他太近,正值夏日,少年人熱烈的體溫隔着薄薄的衣料透進來,燙得他意識發昏。

二是他每次不經意間看過去,都會正對上少年的目光,漂亮如黑曜石的眸子忽閃忽閃,仿佛将他整個人都裝了進去。若只是一次兩次也算偶然,可每次都能撞上就不對勁了,很明顯,他旁邊的少年就是一直在看他。

偏偏除了他之外沒有一個人覺得這樣有問題,上面的夫子好像看不見少年的舉動一般,滔滔不絕地講着自己的東西。下面的季星眠坐立難安,捏緊了手中的筆,終于忍不住小聲道:“你不要再看我了。”

“哦……”少年滿臉無辜,語氣透着點不自覺的委屈,“可是哥哥,他講的東西我都聽不懂呀,我就只能看你了。”

季星眠差點被這一聲哥哥蠱惑,只剩半分理智強撐着茍延殘喘,“那你也不要一直看我,聽不懂的話你就……你就先拿筆記下來,等下學了,我給你講就是了。”

“哦,那好吧。”少年乖乖應了一聲,終于收回目光,攤開紙拿筆在上面寫起來。

沒了那猶如實質的目光,季星眠後半堂課終于能集中精神了,偶爾也會不自覺地偷瞄旁邊的少年一眼。然而少年自被他說了那一句後邊一直埋頭在宣紙上塗塗寫寫,但不像是在寫字,更像是在畫什麽東西。

下學後,夫子布置完課業準時離場,旁邊的少年也終于從宣紙上擡起頭來,拿着那張紙攤在季星眠面前,“哥哥看我畫得怎麽樣?”

季星眠早就被勾起了好奇心,低頭一看,那畫上竟然是畫的他自己,觀其衣衫配飾,正是按着他今天的樣子畫的。

可看畫中人的面容,卻是要比他現在的年齡大上幾歲。

季星眠不自覺捏緊了宣紙,“你畫我做什麽?”

少年不答反問,“好看嗎?”

季星眠:“……好看。”

盡管只有黑色這一種顏色,少年還是憑借着濃淡深淺的高超畫技将他的樣子完整描繪了出來,雖然畫上的人只有一張側臉,卻也能眉眼沉靜面目柔和,确是張好畫。

“好看就好了嘛。”少年把畫收回去,“等我回去要把它裱起來,挂在我的床頭,日日看夜夜看。。”

這是什麽操作……

季星眠:“……你挂我的畫做什麽?”

“你好看啊。”少年答得理所應當,撲閃着眼睛湊過來,“哥哥,我喜歡你。”

他們之間的距離被無限縮小,呼吸近到咫尺可聞,少年濃黑的眼睫在陽光下振翅的金蝶般撲閃,落下細碎的粉末。

季星眠好似被蠱惑了,一時間竟然忘記躲開,“可你是男孩子。”

盡管少年長得再漂亮,又是處在一個雌雄莫辨的年紀,季星眠也絕對不會認錯,少年的的确确跟他一樣是個男孩。更何況,女孩子也不會被安排來給他做伴讀。

少年:“男孩子怎麽了?”

季星眠抓緊了桌沿,“男孩子不可以喜歡男孩子。”

少年執着地繼續問,“為什麽不可以?”

“……沒有為什麽,就是不可以。”季星眠再待不下去,推開人落荒而逃。然而第二天,他就又在學堂同樣的位置看到了對方……

封無晝似乎也忘了自己一開始入夢是為了“教訓”師兄來的,鐵了心要把對方那不應該的想法給扭轉過來。

他一改自己開始太過心急的作風,潛移默化,不動聲色地軟化季星眠的防線。季星眠也終于從一開始的警惕慢慢放松。

夢境裏的時間在封無晝的意識控制下時快時慢,等他們長大到了快要成年的年齡,他們之間的狀态已經很親密了。

因為夢境裏沒有人提出他們這樣有什麽不對,季星眠也逐漸在潛移默化中改變想法,覺得他們這樣是沒什麽問題的。

封無晝算着時間差不多了,便琢磨着再下一劑猛料。

秋狩之後,封無晝以遠超次名的身份大放異彩,季星眠因皇室身份成績不算在內,但也為他高興,約了時間慶祝。

到了那日,少年卻誤了時辰,足足半個時辰才姍姍來遲。季星眠問起,他便道:“娘親見我出門前塞了畫像給我,要我在裏面選一個。”

季星眠倒酒的動作一頓,聲音不自覺放輕,“那你選了嗎?”

“沒有。”少年笑嘻嘻地端起杯子自罰三杯,“她們都不夠好看。”

沒來由的,季星眠想起他們初見時少年說他好看的那一幕,脫口而出,“什麽樣的你才覺得好看?”

“哥哥這樣的。”少年偏頭看過來,微彎的桃花眸專注而又迷人,“就算好看。”

季星眠喉嚨發緊,他本能覺得自己應該停止,身體卻不受控制繼續問,聲音輕得發飄,“只要好看就可以?”

“當然不。”少年貼近他,溫熱的吐息含着酒氣拂過他的臉,“只有哥哥才可以。”

說不清是什麽時候,等季星眠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和少年相擁着吻在一起。少年口中殘留的醇香令他頭腦發昏,唇舌糾纏的酥麻令他靈魂都感到顫栗。

周圍的場景似乎已經變了,又好像本來就該是這樣,火光在龍鳳喜燭頂端跳躍,喜紅色的絲綢織出了整塊天地。

少年身着喜服,微撐着身體伏在他身上,擡手拆解着他的發冠,“哥哥。”

季星眠被大片的紅色晃得眼暈,思考都一并變得遲緩,“嗯?”

“喜歡我嗎?”少年貼近他問。

“……喜歡?”季星眠無意識地跟着重複了一遍,他的聲音很輕,連疑問也更像是肯定。

“喜不喜歡?”封無晝沒控制住,貼着他又問了一遍。

桃花眼又稱情人眼,不笑時便自帶三分情意,專注着盯着人看時,更是能讓人恍惚生出被他珍視的錯覺,更不必說他本就對季星眠心懷情意,簡直是要讓人心甘情願地溺死在他眼中。

季星眠徹底醉了,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說不出話來。封無晝被他這副模樣勾得心癢,到底沒忍住,低頭深深地吻下去。

暖光融融,意亂情迷。封無晝看着身下神情茫然,乖巧到任他擺布的人,不自覺心中火熱,情不自禁地埋在他發間叫道:“師兄。”

夢境戛然而止,大片的黑暗将一切都吞噬。封無晝呆了半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季星眠居然醒了?就因為他叫了聲師兄?

封無晝在心底嘆氣,控制着意識從夢中退出去,睜眼便見季星眠衣衫不整慌張離去的背影。

看見對方這副樣子,封無晝不由得慶幸自己入夢前為了節約消耗把外面的幻身收了回去,不然若是季星眠從夢中醒來便見到他化形,怕是又要被吓到。

封無晝擺了擺尾巴,猶豫了一下,朝季星眠離開的方向飛過去,小心地貼在門框後,只探出了一個腦袋往外張望,沒讓對方發現。

天剛破曉,大多數人還沉在夢中沒有醒來。季星眠獨自站在院中,身影在夜色的襯托下顯得有些單薄。他面前擺着一盆水,從封無晝的角度看過去,能隐約看到一點水面上映出的倒影。

臉色煞白透着不正常的紅暈,被水洗過的眼睫濕漉漉的,沾着一點水珠,鬓發緊緊貼在額邊,有水珠順着下颌沒入脖頸,洇濕素白的裏衣。

季星眠就那樣默不作聲地盯着水中的倒影,猛地低頭,掬起一捧水狠狠撲在臉上。那水像是剛從井中打出來的,他手指通紅,卻像是覺不出難受一樣,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封無晝心底生出一絲後悔,不想看他繼續下去,擺擺尾巴,控制着在房間裏弄出了一點動靜。

做完這些,它快速飛回去,幾乎是下一瞬,房門便被從外推開。

“無晝。”季星眠進屋,第一眼看到桌邊散落的靈果和半個身子栽在碗裏的小黑龍。他松了口氣,上前把它抱出來,“你醒了?是不是餓了?”

被它碰到的小黑龍身體顫了顫,猛地将自己蜷起來縮成一團。

“對不起。”季星眠連忙松開手,互相放在一起把手指搓熱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它,“現在可以了嗎?”

看到小黑龍不再抗拒,乖順地纏上他的手指。季星眠這才松了口氣,起身換好衣服,帶着它去吃東西。

一人一龍剛收拾好,秦黎也恰好過來,“阿漣。”

“咦,你什麽時候養了靈寵?”秦黎看到他手邊的小黑龍,好奇問道。

“不是靈寵。”季星眠停頓片刻,跟秦黎解釋了一下小黑龍的來歷,但隐瞞了部分,只告訴他是自己在地宮裏撿到的,好像和國師有什麽淵源。

按照封途的說法,溫瓊算是無晝的幹娘,延伸一下,國師也算是它的舅舅。想來前世國師初時之所以會收無晝為徒,應該也是有這一層原因在裏面的吧。

只可惜後來……

“這樣啊……”

秦黎的聲音将沉入思緒的季星眠拉回,“我那邊有幾顆妖族用的化形丹,要不要送一顆給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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