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怎麽,鳳逐那厮教不了你,倒要叫本尊來調/教你嗎?”
男人語調低沉,乍一聽還顯得有些溫柔,說出的話卻極盡嘲諷,甚至還直呼了現任妖帝的大名,可謂是十分不敬。
衆人卻見怪不怪,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一是男人的實力足夠和妖帝平起平坐,二是因為他們過去的恩怨幾乎衆所周知……
羲和壓低聲音道:“他還真敢啊。”
望舒道:“他有什麽不敢。”
與羲和不同的是,望舒望着男人的眼神十分炙熱。他自小便是聽着對方的故事長大的,或者說許多生于浮塵的人,都曾聽說過對方的名字,也曾把對方奉為偶像。
男人名謝照,這個改過的名字或許有人沒聽說過,但如果提到他那把祖傳的佩劍照影,便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當年的天之驕子,一代首徒,親屬和睦,婚約已定,怎麽看都是人生贏家的設定,卻在一夕之間颠覆。家族內部被魔修附身,一夜之間轉為煉獄,清洗過後只餘殘丁,少年被迫成長,接過家主之位。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原本一個大家族也不會傾覆的那麽徹底,偏偏他當時的未婚妻當衆退婚,一部分趨炎附勢之人也跟着來踩上一腳。
那短短幾年受過的冷眼,幾乎将謝照一輩子都埋沒。若非他後來突破成功,還不知要持續到何時。
季星眠想到這裏,目光瞥了一眼臺下的身影,這些事情當年鬧得很大,鳳淩軒不會不清楚。只是不知道被人當衆提起生父名諱,他究竟會是個什麽反應了。
泥人也要激起三分火氣,當場拔劍也是有可能的。鳳淩軒卻半分不惱,反而緩緩笑起來,“怎麽,謝尊者是自愧弗如擔當不起,還是不敢呢?”
衆人嘩然,竊聲不斷。
臺上的謝照略微揚眉,略一思索,便大概猜出底下這人所求為何,心中嗤笑。
雲汐容那女人,到底還是走上了這一步嗎?難怪她要嫁給鳳逐,想來也是為了妖族的那道能将自身損害傳給腹中胎兒的傳承秘術了。
自己承擔不起,便幹脆轉承給他人,還真符合她一貫的作風。
至于眼前這個人……謝照打量着底下人的身影,唇邊浮上一抹玩味的笑意。他倒是不介意幫這個少年一把,看雲汐容自食苦果,也挺有意思。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謝照最後留下一句,閉上雙眼,不再出聲。
衆人被二人的态度繞得雲裏霧裏,很是不解。怎麽兩個原本該是仇人的設定,就這麽輕易地揭了過去,甚至還商量起來拜師的事情?
大朝會的前十名均有被各方尊者收徒的資格,但一般能夠跻身前十名的也不會沒有師承,更別說鳳淩軒那敏感的身份。
原本他們都以為這屆必然會取消這個環節了,卻沒想峰回路轉,居然發生在了最不可能發生的人身上。
季星眠目光在二人之間打轉,神情逐漸若有所思。他原本便覺得鳳淩軒來大朝會是別有目的,現在證實了,卻跟他所想的完全沾不上邊。
上一世他遠在飛雪峰,自然沒有參加這次大朝會,所知道的一切都是道聽途說。原本大朝會上并沒有什麽意外發生,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出事的是最後的天瀾境。
封閉的秘境內不知怎得被魔修混入,傷亡慘重,幾乎無人生還。秦黎在裏面身受重傷,進而導致之後重症難愈,不滿二十五歲就悵然離世。
這件事情季星眠被瞞得很死,直到後來傳令即位的密旨送到飛雪峰,他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已經無可挽回,連後來的調查都深受阻礙。
秦黎不想讓他追究于過去,命人将所有相關的事情都壓了下去。
季星眠費盡心思,甚至為了調查真相刻意宣揚出自己與秦黎早有不合,篡位謀逆的流言想要渾水摸魚,卻也只調查事情的初始是發生在這次大朝會上。
就好似冥冥中有雙無形的大手,将一切都化雪埋沒。
是以在發現那塊石塊指向皇城後,季星眠第一反應便是回來,即便違背約定也在所不惜。他一定要知道,當年在天瀾境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季星眠的目光在臺下衆人身上掃過,原本他還以為是那些被魔修附身的人擠進前十才混了進去,現在看來卻并非如此。
盡管離得很遠,他卻能清楚感受到這些人身上并沒有魔修的氣息。即便是他修為降低感應受阻,臺上也有一個修為亞聖的謝照。
謝照自己便是因魔修附身而家破人亡,對魔修深惡痛絕,敏感異常,如果有魔修在他眼前出現,他不可能發現不了。
是西越那邊又研究出了什麽新的附身辦法嗎?又或者,那些人是在天瀾境內被附身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些人是怎麽進去的。
季星眠微微蹙眉,隔空望向秘境的方向,天瀾境歷代歸皇室掌控,非嫡系血脈不可打開。皇族子嗣單薄,現今明面上所存在的真正嫡系只有秦黎一個,旁人絕無可能冒充。
所以,不可能是有人提前打開天瀾境把人放進去。至少,不可能是這個入口。
在他思索的間隙裏,比試場上已經抽簽結束正式開始,羲和二人讨論的話題也從臺下逐漸轉為臺上,“這些人的水平怎麽都這麽差啊,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望舒“嗯”了一聲,“跟你差不多。”
“你說跟誰差不多呢?”羲和跳腳。
二人打打鬧鬧,也讓季星眠原本壓抑的心情放開了一些,他把小黑龍放出來,一邊喂對方吃東西,一邊時不時往臺下看上一眼。
這一看,季星眠也看出了幾分端倪。
只見臺上的人互相水平相和,除了鳳淩軒極其亮眼幹脆利落結束戰鬥外,其餘場臺幾乎都很難分出勝負。
這在初試臺上是很難發生的一件事情,優勝劣汰,第一次便排到與自己水平差不多的對手固然也有,但所有的場次都是這樣,就太奇怪了。
發現這一點的并不只是季星眠一個,衆人神色各異,低頭打量着臺上的場景。
三天比試下來,不止參加比試的人松了口氣,坐在觀戰席上的人也一并松了口氣。如果說好的場次能看得人目不轉睛,無聊的場次便只能讓人如坐針氈了。
季星眠三日來雖然也一場不落地看了下來,卻看得漫不經心,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小黑龍身上,總結它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幾日下來,他多少也總結出了一份心得,投喂起來更加得心應手。
當晚,秦黎來季王府陪他一起用膳,放下筷子道:“我倒覺得你對它比對自己還上心了。”
“它還小啊。”季星眠下意識反駁,想了想又補充一句,“而且我已經辟谷了。”
小黑龍晃了晃腦袋,不滿地用尾巴勾了他一下。
“好吧。”秦黎也就是随便說說,并沒有繼續的意思,提起另一個話題,“明天天瀾境,你真的不跟我一起進去?”
“不了。”季漣看了眼時間,放下筷子給他倒了杯茶,“哥,你明天多小心。”
“嗯。”秦黎想也沒想便接過去喝了一口,茶水入喉才突然感覺有些不對。
茶杯墜地,滾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倒出的茶水洇濕了秦黎的衣擺和小半塊地毯,他伸手扶住桌子,艱難道:“阿漣?”
“哥,對不起。”季星眠輕聲道:“你睡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