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二卷開始了~~ (40)
祖師爺的妻子和親生骨肉都保護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們被重陽上仙帶走。”
“爹,恕我多言,我們此刻,實在不該留在青城。哪怕我們無法與重陽上仙抗衡,起碼可以幹擾他的視線,或許他們衆人能找到機會脫身。”
那一刻逸念空定定看着他,足足盯了他一刻鐘才緩緩說道:“飛塵,你天資卓絕,甚至不遜于影痕前輩的血脈。可惜我并非仙資超群之人,自打你飛升靈仙的那一刻,無論法術還是心智,我已經不如你了。”
“爹,你說什麽呢?”
“飛塵,青城禁地除掌門外不能進入,今日我叫你進入禁地的那一刻,我已經決定傳位給你。”
“爹!”他驚呼。
逸念空擺擺手,道:“我執掌青城千年,并未能讓青城發展壯大。你勤學聰慧,目光長遠,定能恢複青城往昔榮光。”
他搖搖頭,逸念空握住他的雙肩道:“你法術早已超越我,更何況你學會了電光開天劍法,将來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你當知道,崆峒掌門重華也已經學會了離魂幽冥劍法,以後仙界青城與崆峒之争,便是你們兩人之争,我自然不能讓你有遜于他的地位。”
他木然,逸念空繼續說道:“掌門承接的吉日我已看了,這個月初九乃是重陽節,我們就在那一天上舉行繼任儀式,寓意在重陽之上,光大青城。”
他終是點點頭,忽而沒頭沒腦冒出一句,道:“爹爹你從前問我和默安,那開天劍法和流霞劍法是誰教的,我們從前不敢說,生怕你責罰。不過如今我想是時候說了,教我們劍法之人,正是影痕前輩。”
逸念空點點頭,道:“他是青城前輩,自然會照顧你們,不過我有一事也是時候告訴你了。”
“爹爹請講。”
“青城有三大秘密,前兩個分別是仙規無效和滅門慘案,最後一個因為事關絕密,我從前不曾告訴你和默安。你跟我來。”
他跟着逸念空走至禁地一側,那一側是一個香案,案上不但擺着香爐等物,還擱置着一個精致的匣子。逸念空打開匣子,從中取出一張輕薄的絲絹,展開之後卻是一副白描水墨畫。
“陽靈?”他一怔,畫中之人簡單用線條勾勒,卻也掩不住驚世容光。仔細看去,正是陽靈的音容笑貌。
“此物由青城掌門代代口傳,說畫中之人至邪至惡,蒙蔽了我們祖師爺慧眼,以至後來昆侖祖師遷怒我派祖師爺,将祖師爺逐出仙界,永不相認。所以青城掌門間世代流傳一條隐秘的門令,如果遇到此人,必須殺之,否則滿門必當危矣。”逸念空平靜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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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逸飛塵将陽靈帶回青城,逸念空一見之下便覺眼熟,當夜秘密到禁地中一看,這才赫然發覺陽靈就是畫上之人,所以才不管不顧一定要殺了陽靈以除後患。
他此刻亦是明白過來,原來逸念空當日要殺陽靈并非沒有理由,只是他的理由,實在無法向他解釋。
就在兩人發呆時,忽然感覺一人闖入禁地,擡首往禁地門口看去,竟然是無殇和一小女孩。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忘記發文了,今天兩更補上~
☆、武陵璧合
“前輩?”逸念空一怔,連忙行禮,他跟在逸念空身後,亦是俯身。
那時無殇急的冒火,哪裏有心情跟他們客套,走上前去匆匆厲聲問道:“我方才聽小弟子們說,陽靈師弟還有城兒淺兒都被帶走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逸念空微微一顫,道:“影痕前輩本是來救清城與清淺的,只不過重陽上仙突然現身,衆人皆是措手不及。”
“大師伯?”無殇聞言大吃一驚,道:“你确定沒有弄錯,他在天山閉關多年,應當不會出來。”
“是真的,中午影痕前輩見了他,也不相信他真的出關了。”
“然後呢?”
“重陽上仙拿着默安脅迫影痕前輩,影痕前輩不敵,便被打傷了。”
“他受傷了?”無殇一驚,連忙追問道:“他沒事吧?”
逸念空輕輕一嘆,他當時接過話茬,道:“前輩起初被崆峒印所傷,後來重陽上仙道出前輩是師弟的生父,師弟一時難以接受,又用軒轅劍刺傷了前輩。”
無殇大驚失色,崆峒印加上軒轅劍,影痕豈非性命垂危。
“他們在哪裏?”
“重陽上仙吩咐黯絕上仙将衆人帶去蓬萊海底火山關押,想來他們現在就在那裏。”
無殇颔首,連忙離去,片刻又頓住腳步,回首問道:“黯絕?”
他點點頭,道:“不錯,正是蓬萊祖師爺黯絕上仙,他不知何故,恢複了前世的記憶。”
無殇愣了片刻,他身側那個女孩擡頭問道:“無殇哥哥,誰是黯絕啊?”
無殇随口道:“就是前幾日那個一心想跑的哥哥。”
“龍池哥哥嗎?”女孩很是天真無憂。
無殇點點頭,又問向逸飛塵:“影痕為兩件神器所傷,必然性命垂危,黯絕可曾想辦法保全他的性命?”
他道:“黯絕上仙封了前輩的穴道,還遣長白祖師爺蕭然上仙去取昆侖冰雪蓮救命。”
“還有蕭然!”無殇微微蹙眉,如今蓬萊雲集了重陽蕭然黯絕一流上仙,他只是孤身一人,不但帶着清心,還要救瀕死的影痕和手無縛雞之力的衆人,不可不謂是個重擔。
無殇思忖片刻後說道:“你們快些挑些法術高強一點的弟子,傍晚之前一定要抵達蓬萊。你們只管吵鬧着救出默安,分散蓬萊諸仙的注意力。”
兩人領命後,無殇便帶着那女孩飛走了。
他與逸念空帶着雲楊殿上所有的弟子,急速飛上蓬萊,終是在日落之前到達了東海蓬萊。
他們要見重陽上仙,要求放了遮默安。起初重陽只讓蓬萊仙人傳話,讓他們盡快離去,無奈他們執意,重陽上仙終是現身。
“我本無意為難遮默安一個小輩,只不過是他自己要求跟着他生父遮影痕來蓬萊的。如今影痕身受重傷,就算你們要帶他走,他也未必肯走。”
一側逸念空怒視,他亦是咬牙切齒,道:“肯不肯走是他的事,讓不讓他走是你的事。重陽上仙,你那樣厲害,若是讓默安離開,他豈能留下。”
重陽上仙聞言,竟是輕輕一笑,道:“你竟然知道我是誰了。”
他冷聲說道:“血海深仇,豈能不知。”
重陽微微一笑,道:“你們青城一脈恨毒了我,萬年來與崆峒敵對。就連影痕亦是堅信是我殺了你們青城千餘弟子,直到今日還是不肯放過我。我雖不是他師父,幾萬年來也是他的長輩,疼他不比疼我自己的弟子少。只是你們這些年,實在是讓我寒心。”
那一瞬間,他覺得重陽上仙似乎也不是那樣面目可憎。那微笑背後,隐約透出一股說不清的哀涼。
“你們此來,不過是怕我傷害他們,不過你們放心,我若是想殺他們,他們早就死在青城山了,豈會活到蓬萊。天色不早,青城路途遙遠,你們還是早些回去吧,這幾日魔界不大太平。”重陽淡淡道。
他與逸念空對視一眼,兩人深知他們不能回去。他們的出現便是為了絆住重陽的腳步,又豈能離開。
“上仙,既然你說當年之事不是你所為,那你可知曉,究竟是什麽人?”他沒話找話道。
重陽思忖片刻,道:“多說無益,何況這麽些年了,你們知道也沒用了。不過我還是告誡你們一句,凡事切勿執念,執念太深,便會入魔。你們祖師爺當年,便是如此。”
他當日聞言,終究是沉不住氣厲聲道:“執念,到底是祖師爺執念還是上仙不肯相容。上仙若是能顧念些許同門情誼,祖師爺又豈會堕仙?”
重陽聞言,只是輕嘆,并不意再多言。
忽的從蓬萊閣飛出一個仙人,他看去,原來是蓬萊如今的掌門慕容上仙。
慕容上仙飛至重陽上仙身前,低聲說了幾句。他心狂跳起來,與逸念空對視一眼,均是希望是無殇救走了衆人,這才惹來慕容匆匆彙報。
果然重陽一臉不可置信,問道:“你是說生死水和鈍行草?”
慕容點點頭,重陽複又看向他們衆人,問道:“你們此來,不是為了要回遮默安,而是來吸引我注意力的吧。”
他當時微微懼怕,生怕重陽一時震怒殺了他們一行三十餘人。
然而重陽并沒有,他只是淡淡說道:“清和只怕不屑如此悄聲救走衆人,影痕自身難保更不可能,星采妤随着清和一同去了五重天,至于天不老,他想不了這麽周全。”
他一怔,卻不想重陽對魔界衆人如此了如指掌。
“是無殇對不對?”
他無聲,逸念空也不做聲,只是眼見重陽輕輕一笑,道:“也只有他了,他此行必去南海扶桑。傳說扶桑有秘境,我倒正好試試看,看這秘境會不會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
“為何是去扶桑?”他心中微微疑惑,這與扶桑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重陽一笑,道:“怎麽,無殇遣你們前來拖住我的腳步,竟然不曾告訴你們他便是扶桑之祖嗎?”
他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置信。無殇,居然是扶桑祖師!
重陽看了看他腰側的電光,淡淡道:“聽聞你當年你在群仙會上一手行雲流水的開天劍法一戰成名,又憑此劍法蟬聯群仙會五品靈仙魁首三十年之久,難道不知道此劍法的創始人便是當年扶桑祖師,如今魔界四大魔頭之首的無殇嗎?”
他驚呆了,記憶中他似乎還用過開天劍法對付無殇,不知那時候無殇心裏是怎樣的好笑與無奈。
等他回過神來時,早已不見了重陽的蹤影。
“我們要不去扶桑吧。”逸念空蹙眉說道。
他輕輕搖了搖頭,道:“我看不必了,重陽上仙此刻已經知道我們與魔宮一條心。我們法術低微,說不定還會像默安一樣,被重陽上仙的拿來脅迫無殇前輩。”
逸念空點點頭,道:“你不但法術高強,而且思慮周全,臨危不懼,将來青城山必會在你手上發揚光大。”
他只是一怔,回首看了看遠處的蓬萊閣,那閣下方,曾經關押了一個法術超群的前輩。
法術高強又如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祖師爺那樣厲害,仍是護不住自己門下弟子。思慮周全又如何,重陽上仙何曾不曾思慮周全,不仍舊是被他們與無殇聯手鑽了空子,救走了衆人。
祖師爺與無殇,均是想保護自己在乎的人。一個報不了仇寧肯堕仙,一個孤身一人寧犯險境。相較之下,他在乎的人如今都是好好的,既然如是,又何必執念于過往的仇恨,使自己,使青城,永遠得不到解脫。
心中猛然一驚,放棄執念以得解脫,方才重陽,是想告訴他這個嗎?
崆峒祖師重陽上仙,原來竟是這般豁達之人。
清風一卷,海風清涼,他輕輕一笑,道:“蓬萊,果真是個好地方。”
“飛塵?”陽靈輕輕一喚,将沉浸在回憶中的逸飛塵拉了回來。
逸飛塵靜靜看着陽靈,腦中忽的浮現出那絲絹上畫的惡靈。
“你怎麽了?”陽靈微微蹙眉,問道。
逸飛塵搖搖頭,道:“沒什麽,只是覺得,你與妖尊生的一模一樣有幾分不可思議。”
陽靈自嘲一笑,道:“不可思議嗎,若無這份不可思議,便也沒有這麽多事了。”
逸飛塵輕嘆,問道:“當日默安随你們離開,他如今怎麽樣了,影痕前輩又怎麽樣了?”
“默安過得很好,影痕也漸漸痊愈了,他們父子二人很是和諧。”
逸飛塵颔首,道:“默安會是個孝順的兒子。”
“影痕亦是很好的父親。你知不知道,這三十年默安的法術突飛猛進,皆是因為影痕在暗中指點。”
逸飛塵一怔,他自然知道遮默安每年都會收到一本奇怪的修仙典籍,原來是影痕給他的。
“那他和清淺呢?”
陽靈想到清淺又是一陣默然,她一氣之下離開魔宮,而清城與清淺還不知情,不知清和會怎樣對她們。
“淺兒,她很喜歡默安,我看得出來,默安也很喜歡淺兒。從前清和默許兩人在一起,而如今......我也不知道。”
逸飛塵安慰道:“你放心,默安待清淺很好,即使你不在,他也不會欺負清淺。”
須臾,黑狐精紅狐精将藥抓了回來,清心的水也燒好了。逸飛塵親自将藥煎上,過了一個時辰便讓陽靈盡數服下。
“服下藥,你須得去休息一下,才能将藥效全部吸收。如今這裏有九間屋子,你們若都想留下,也是住的開的。”
黑狐精紅狐精商量一下,決定留下來陪着陽靈。陽靈本不意因為自己的緣故耽擱他們,卻經不住他們一人一句,終是同意了。
“飛塵,多謝你了。”陽靈輕聲致謝。
“你我之間無需客氣,”逸飛塵輕聲一笑,道:“此處乃是武陵仙緣絕密的洞天福地,名喚璧合洞,吸引了大量天地靈氣。你在此養胎,必定平安無事。”
陽靈擡頭,這才發覺立于洞口的石壁背面有四個大字,上書“靈秀璧合”。水簾一如四周順着石壁源源不斷流下,那四個字朦胧而又真切,也不知多少年頭了,筆鋒已被水沖刷的有幾分下移。
“璧合洞,倒真是個別致的名字。”陽靈難得一笑,卻是極盡苦澀。
珠聯璧合,當年梁妩住在珠聯殿,她今日住在璧合洞,上天注定她們兩人走上了相同的路。
“來這邊吧。”逸飛塵在前面引路,引着陽靈前往最左側的一間石室。石室洞口被順着洞壁滑下地水簾掩住,形成獨特的一層水門。逸飛塵伸手一揮,那水簾自動分流兩側,露出一條并不長的通道。
石洞上方懸浮着一顆黃色夜明珠,借着那光亮,他們往前走着,不過數步便覺得視線開闊起來。
通道深處是一寝室,寝室設着三顆藍色深海夜明珠,光線很是幽暗。寝室一側設着一張千年寒冰床榻,并一張石桌和一張石凳。另一側有一水池,寝室石壁流下來的水彙集于此,可供平日洗漱所用。
“你有着身孕,見不得涼,我一會兒去人間幫你買一張軟榻,再添些松軟的被褥,你便安心睡在這裏吧。”
“多謝了。”陽靈輕輕致謝。
逸飛塵莞爾,道:“我說過了,你我之間不需要這些客套的禮數。”
作者有話要說:
☆、古曲長恨
在這裏住了數日,逸飛塵照顧她很是妥帖。不過數日之後,他便來向她辭行。
“陽靈,門中雜事諸多,我已經逃出來數日了,如今不能不回去。以後我每隔半月便會來看你一次,你若有需要,只管發暗信告訴我。”逸飛塵道。
陽靈颔首,道:“掌門座下原本有你們三個弟子,後來又收了清城與清淺。只不過現在除了你,其餘人都在魔宮,無法幫着掌門料理雜事,你自然是很忙的。”
逸飛塵淺淺一笑,道:“陽靈,我知道你心中很難過,其他的事你都沒心思考慮。只不過你稍稍留心也該發覺,我腰側的青城令早就換成了青城八卦玦。”
陽靈聞言一怔,擡眼望過去,發覺他腰側真的懸挂着一枚青玉制成的八卦玦。
“你繼任掌門了?”
逸飛塵輕輕點了點頭。
“什麽時候的事?”
“大抵三個月前吧。”
陽靈微微回想,便猜個大概。
“所以你去了青城禁地,見了青城歷任掌門的畫像,認出了清和。”
“差不多吧。”逸飛塵一笑。
陽靈默然,良久之後說道:“你收留我,我很是感激,此刻我懷着身孕多有不便,若是逸掌門事忙,大可不必來了。”
逸飛塵一怔,她居然介懷到如此地步,自己不過繼任青城掌門,她便決絕至此。
輕聲一嘆,逸飛塵轉身離開,她這性子,倒是越來越孤僻了。
璧合洞中常日無聊,清心每日大半的時間都陪在陽靈身邊,陪她說話解悶。可是清心畢竟年輕,日子久了難免無趣。
“娘親,你教我彈琴吧。”
這日陽靈将伏羲琴取出擦拭,無意中碰到一根琴弦,清心聽到,只覺得空靈清澈,忽的起了學琴的心思。
當日她的琴技,大半是跟随陌上桑學的。陌上桑生性喜琴,當年在太長山上,他或是飛上樹梢,或是盤膝石上,或是臨淵迎風,焚香撫琴,當真是風雅非常。
他最常彈的一首曲子,名喚《九殇散》,是六界四大名曲之一。那些年她不通世事,只覺得此曲悲涼哀傷,曲意卻是一知半解。
“阿桑,這首曲子甚是哀婉,不知作曲之人到底想借曲子表達什麽?”她年幼天真,趴在草地上靜靜聽着陌上桑一遍又一遍認真地撫琴,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陌上桑并未理會她,而是先将這一曲彈完,才淡淡開口:“此曲名喚九殇,是當年青城祖師爺所作。青城祖師酷愛音律,又深得昆侖祖師真傳,琴技絕妙精深。傳聞這首曲子,是他一萬年前所作,哀嘆的是人間苦難。”
“人間苦難,什麽是人間苦難?”
“人間苦難說不盡,不過這首曲子說的是人間的情殇。”
“情殇?”
陌上桑颔首,道:“情,無怨無悔,相許相知。殇,無盡無休,相生相滅。”
“這樣說來,青城祖師也有情殇了,否則他何以會作出這樣誠摯的曲子。”
陌上桑一怔,道:“這......我也不曉得。”
想到此節,陽靈輕輕一嘆,彼時陌上桑如何會曉得,青城祖師一生情殇,區區一首《九殇散》,如何能表達他對妖尊無盡的追憶和眷戀。
十指纖纖拂過伏羲琴弦,陽靈淡淡道:“我教你彈琴。”
清心聞言坐于陽靈身側,見她指尖輕輕觸碰琴弦,便已是一聲玄妙的曲調滑出。
長相恨,恨相知,幾成哀涼幾成癡。還記玉人雙卧,靜好安寧,把酒言歡,以詩賦興。今夕倩影獨絕,枯坐天明,撫琴斷念,投筆絕情。長生殿上,梨花樹間,借清風傳音,偷明月照影,還君一寸相思。
一曲已畢,悵然若失,陽靈搖頭嘆息。其實何止是清和幾近癡狂,這妖尊,何嘗不是一段塵緣一段清狂?
他們當年,究竟何等深情,以致這麽多年,清和仍舊忘不了那獨絕倩影。
妖尊,定是絕代芳華。比起自己空有軀殼,她更多吸引人的只怕是那具皮囊之下的無雙才華。
“娘親,這是什麽曲子?”清心回過神來,輕輕問道。
陽靈咽下喉中的哽咽,道:“這是《長相恨》,是你爹最愛的那個人寫給你爹的曲子。”
清心微微一怔,道:“娘親,你就是爹爹最愛的那個人啊!”
陽靈苦笑。她就連清心都如此堅信,清和這些年,當真是滴水不漏。
“你想學嗎?”
清心搖搖頭,這樣的曲子太過哀婉,她學來何用。
縱然無殇負了她,她心底最深的那個自己,仍是從前一般單純。
“也罷,這樣的曲子,不學也無妨。”
只有一個傷情之人才懂得曲中的玄妙,只有另一個傷情之人才聽得懂其中的韻味。清心,的确不适合這首曲子。
背後似乎有人久久伫立,陽靈回過頭去,卻見是逸飛塵。
“你來了?”
逸飛塵點點頭,道:“方才聽你彈琴,我便沒有過去打攪你。”
陽靈微微颔首,道:“我知道,只是情到濃時,我亦是無力自拔。”
逸飛塵輕輕一嘆,緩步過去,道:“我真是想不到,原來祖師爺傷你至此,你也不肯怨恨他分毫。”
陽靈恍惚一笑,難道她方才不是在怨嗎?
她自是惱恨,自是妒忌,這麽多年的情愛時光,這麽多年的美好溫情,竟然全是假的,全都是一場欺騙。
清和望向她的目光是那樣溫柔,那樣寵溺,可他看穿她臉龐,心中所思所想,卻并不是她。
他給了她一切他能給的,唯獨忘記将他的心一并許給她。可是他們一場夫妻三十載,她連自己丈夫的心都從未得到,又何其悲涼?
但,她真的在怨他嗎?
陽靈忽然失笑,原來縱然如是,她還是不肯怨他恨他。在她心底,還是有那麽一份卑微,哪怕她只是一個替身,她也願意與他長相厮守。
用盡全力做好一個替身,何其可憐,又是何等的無悔深情?
“等這個孩子生下來,我送你回魔宮。”逸飛塵輕輕丢下一句話,憾然離去。
世間有一種情,叫做你不愛我我便不再愛你。
世間還有另外一種情,叫做你不愛我我卻愛你更深。
她同陌上桑,是第一種。
而她同清和,是第二種。
二月春暖花開,一展眼,陽靈已經有了将近五個月的身孕。小腹已經很明顯了,清心很是開懷,更是日夜陪在陽靈身邊。
“心兒,你很激動嗎?”陽靈撫着小腹,見清心盯着她的肚子一動不動已經一刻鐘了。
清心吃吃一笑,道:“當然,以往娘親懷孕,都是爹爹親身照顧在身旁,心兒有無殇哥哥看着,也不能時常見到娘親。而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心兒全程陪着,将來若是我能有孕,也有經驗了。”
陽靈聞言不由失笑,道:“你這才多大,就想着生孩子,何況你還沒成親呢。”
清心微微失身,陽靈自知失言,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良久,清心輕輕一嘆,道:“娘親,你覺得無殇到底喜不喜歡我?”
陽靈一怔,道:“無殇很喜歡你。”
“那是哪一種喜歡,是因為我是爹爹的女兒所以他喜歡我,還是因為我聰明漂亮他喜歡我,還是只是因為我是我,所以他喜歡我?”
陽靈心中一澀,她自己的事都看不明白,何況是她與無殇。
人心難測,她如今也是越發看不懂了。
“我覺得無殇是喜歡我的,只不過他的喜歡就那麽多,再也不肯多給我一點。”清心輕輕一嘆。
再多一點,便是摯愛,是超越陽靈在無殇心中無可取代的摯愛。
日子一天天過去,逸飛塵再未踏足璧合洞,不過每隔幾天他便會發暗信讓黑狐精和紅狐精去青城取安胎藥,再帶回璧合洞讓陽靈服下。
從前陽靈為騰空所傷,清城出生時幾乎不曾要了她性命。後來清淺出生,雖然比生清城時好些,卻也十分難熬。不過這一次倒很是例外,除了最初幾個月害喜害的厲害,後來一直相安無事,她甚至偶爾會忘記這個孩子的存在。
黑狐精紅狐精出入青城原是不為人所知的,可是忘記是那一次,竟然驚動了前去扶桑送信的一個崆峒弟子。
那弟子本是有幾分心機的,當日在青城那樣一場鬧劇收場,他亦是恨極了青城派。偶然間見兩只穿着扶桑仙服的小仙人出入青城便留了心,過後回到崆峒山将此事禀告給了崆峒掌門重華。重華稍稍留心,便知逸飛塵時常遣人下山抓藥,這次數與黑狐精紅狐精出入青城山的次數巧妙地吻合。
“吩咐下去,盯緊青城弟子,若是有人再下山抓藥,你們仔細打探清楚他們究竟抓的是什麽藥,為何需要扶桑弟子來回奔波,而且還這樣頻繁。”重華淡淡吩咐道。
一衆崆峒弟子領命,更加着意留心青城的動向,終是發現了其中的奧妙。
“啓禀掌門,弟子日前得到消息,說是武陵仙緣璧合洞中在去年臘月時住進了一夥人。其中有那兩個時常往來青城的扶桑小仙,另外兩個人,一個是魔君的女兒,一個是魔界魔後。”
重華一驚,道:“你是說陽靈在璧合洞?”
那弟子點點頭,道:“正是如此,她臘月中旬住進去,如今已經三四個月了。”
“她好端端的,為何要去璧合洞住着,可有魔界魔頭守護在側?”
“弟子不曾發現,想來是沒有的。不過弟子近幾日發現,那兩個扶桑小仙人,并非是正統的扶桑門人,而是幾十年前由前仙君帶回扶桑的小妖怪。那兩只小妖怪到了扶桑便一直在百裏上仙門下修煉,也幫着百裏上仙煉丹,這麽多年他們甚少離開扶桑,卻不知何故一離開扶桑就來回奔波在璧合洞與青城山之間。”
重華一怔,他隐約記得,當年仙君座下仙童陽靈有段時間是在青城修煉,因此她與青城關系甚好。聽聞當年還是真人的逸飛塵是因為兩只小妖怪對陽靈起了好奇之心,這才将她帶回青城。只不過青城前掌門逸念空以為陽靈是妖孽,居然想借逸飛塵座下弟子的手殺了陽靈,幸而前仙君及時趕到,救下了陽靈和兩只小妖怪,從此陽靈正式拜入扶桑。
這樣說來,這兩只小妖怪是當年陽靈救下的,只怕三人也是有幾分交情。
重華想明白了,複又問道:“那你可曾探知青城掌門給扶桑仙人的藥究竟是什麽藥,竟然需要如此頻繁的服用,實在是古怪些。”
“啓禀掌門,那藥的成分弟子已經探知,只是弟子醫術不精,并不知是什麽藥。”
重華颔首,接過那弟子遞來的藥方。他向上面看去,卻驚得一個踉跄。
這倒是副上好的安胎藥。
陽靈,懷孕了?
“你去武陵盯着,不要被人發現,本掌門需要知道更多信息。”
“是。”
作者有話要說:
☆、再遭變故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陽靈的肚子也已經越來越大了。
如今已是五月下旬了,算算日子,她已經有了八個半月的身孕。
“心兒,我怎麽最近總覺得心慌?”陽靈微微蹙眉,她近日吃吃不好,睡睡不香,心口有時莫名咚咚直跳,攪得她日夜不安。
“沒事的娘親,你只是有些緊張罷了,你放輕松,再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能見到這個孩子而來。”清心輕輕一笑安撫道。
陽靈揉揉太陽穴,知道跟清心說不明白,便也不再多言。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她隐約預感到要有事情發生。
這樣的感覺她以往也有過。當年她第一次被捉到魔宮,忽而感到一陣心慌,結果果然是陌上桑來救她險些喪命。一年前她又感到過另外一陣心慌,結果清城清淺就出事了。現如今又是同樣的感覺,不知道又會有什麽不詳之事發生。
孕中多思,陽靈這樣告誡自己沒事不要瞎想,然而那種感覺卻揮之不去。
正當她心慌的最厲害的時候,忽然感到有人靠近。陽靈大驚失色,連忙拉住清心,急速說道:“心兒,你快去看看,看看是誰進來了。”
清心一怔,連忙出去,片刻便回來了,身後跟着黑狐精和紅狐精。
“娘親,你吓死我了,不是別人,是阿黑和阿紅回來了。”清心無奈一下,今日陽靈的确很是敏感,稍有風吹草動便驚慌失措。
陽靈舒了口氣,強壓下那股并未消失的異樣,道:“你們怎麽這麽晚了才回來,害得我和心兒好生擔心。”
紅狐精微微一笑,道:“此去青城路上遇上了兩個仙人,他們盤問了我們一會兒,因此耽擱了。”
陽靈聞言蹙眉,道:“是哪裏的仙人,可曾為難你們嗎?”
黑狐精搖搖頭,道:“是昆侖弟子,沒事的,他們不曾為難我們,就簡單說了兩句話。”
陽靈點點頭,又聽黑狐精說道:“我們把藥取回來了,現在去煎上吧,一會兒你就該喝了。”
清心聞言卻是輕笑,道:“你們糊塗了,娘親方才才喝下,這藥是明日的。”
黑狐精聞言,也是輕笑道:“他真是糊塗了,你們不必理會他。”
清心颔首,陽靈卻依舊微微蹙眉,似乎哪裏不太對。
那日晚上,陽靈沉沉睡下。一片黑暗中,似乎有一陣金光閃過。金光過後,忽然浮現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漸漸清晰起來,一身黑金蟒袍,一頂華麗金冠,陽靈細細看去,這人的容貌竟然是——
“清和?”
清和微微颔首,道:“尊上,一萬年未見,你還好嗎?”
陽靈猛地搖搖頭,大聲道:“清和,你睜大眼睛看看我,我不是妖尊,我是陽靈啊!”
清和微笑,道:“尊上,你糊塗了。”
“我沒糊塗,是你糊塗了。妖尊早就死了,她早在一萬年前就死了,現在陪着你的人是我,不是她!”
清和依舊那樣溫潤淺笑,那樣的笑容曾是她此生最大的美好,而如今卻變成了一個虛假的面殼,看得她好生心慌。
“尊上,難道現在你還沒意識到嗎,這世間從來不曾存在過一個陽靈。存于六界與妖尊生的一模一樣的女子,除了妖尊本人再不會是任何人。”
“你這是什麽意思?”陽靈疑惑問道。
清和嘆息一聲,道:“陽靈,你生來妖胎,至邪至惡,你就是妖界至尊啊。”
你就是妖界至尊啊——
陽靈大驚,喃喃自語:“你說,我是妖尊?”
清和颔首,道:“你我神妖相生相克,從今往後,你好生做你的陽靈,而我做我的魔君。我與你此生,永不相見。”
“清和不要,我不管什麽神,什麽妖。我活了幾百萬年,世間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