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瞬的錯覺

車停在小通道外側,司機等在一旁,車門開着,露出內側改裝過的座椅空間,平緩的輔助推道架出,待周越恒等人到了近前,司機代替助理,祁放擡眼,默默看着司機擺弄周越恒的輪椅,半機械的裝置能讓周越恒脫離輪椅進入轎車。

明明是再窘迫不過的動作,偏偏在周越恒身上又看不出半分狼狽,他有力的雙手在幫襯下借力,動作輕快地完成了由輪椅到座椅的過渡,司機靜默地俯身收起輔助裝置,又将輪椅折疊放入後備箱。

而車內的周越恒慢騰騰地系上安全帶,降下另一側的車窗後,他忽而眉眼輕耷着橫看祁放。

“不打算上車?”周越恒淡聲問。

祁放回過神來,盯着周越恒搖了搖頭,王東不明白他這是鬧哪一出,幾分鐘前才說好的事怎麽說變卦就變卦了,正想開口問個究竟,祁放就主動解釋道:“妹妹還在家,我得帶着她一起。”

他怕周越恒不悅,補充說:“而且家裏還有些東西需要收拾……”

祁放說完,放松的肩背又微微低聳着,頭也垂了下去,一副唯恐惹得周越恒不愉的神情。

車外寂然的冷風吹過,祁放在無聲中瑟縮一下,沉默兩秒,周越恒道:“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到。”

“等你收拾好,聯系王東就行,”手臂擡起,指尖輕輕點在窗檐,周越恒說:“他會過去接你。”

王東聞言,從善如流地摸出手機,道:“小子,你電話報一個。”

祁放報了號碼,王東徑直打了出去,鈴聲響起的一瞬,他将電話挂斷,拍了拍祁放的肩,王東說:“記得存上,有問題随時找我。”

祁放點點頭。

“但你真能自己回去?”王東此時還攙着祁放,在盥洗室把他從地上扶起來的時候,祁放可是連站都站不穩,大半個身子都得靠着王東。

祁放抿着唇,說:“家離得近,走幾步路就到了。”

他說罷,擺脫王東的攙扶,見祁放雖然還是臉色慘白,但也不至于往地下栽,狀況已經比之前看起來好太多。

只是天氣轉涼,彙景開着供暖察覺不到冷,酒侍的衣服都是薄薄一層襯衫,祁放站在風裏,難免瑟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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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自己回去。”周越恒一語敲定,不準備幹涉祁放的決定,王東也不再多說,他可沒有那上趕着的勁兒,腳步一轉剛要關上後座車門上副駕,周越恒忽然手一擡,遞出了車裏備用的西服外套。

王東一愣,思緒凝了一瞬才驚覺這衣服是遞給誰穿,他伸手接了轉身拿給祁放,祁放捧着衣服,微微瞪大了眼,周越恒卻沒再多一句,頭靠着後枕緩緩閉上眼。

一句擲地有聲的“謝謝”從祁放嘴裏喊出,王東一扭頭,發現人朝車的方向鞠了個躬。

“嚯,這禮也太大了。”捂着胸膛,王東坐上副駕,司機便一腳踩了油門,車駛過很遠,一直到連車尾燈都瞧不清,祁放才挺直脊梁。

他兩手捧着西服,站在一旁的助理一晃神,以為這虔誠的态度是捧了個供奉品。

助理還有事忙,加上周越恒已經離開,他也沒了待在這兒的意義,面前這位雖然被周越恒施舍相救,但對助理來說,并不算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他徑直越過祁放往內部通道走去,只是透過玻璃門窗的反射看見祁放的動作時,他在幾步之外回了頭。

祁放正緩緩地穿上周越恒的西裝,少年人的體型勁瘦,加上肩寬能頂起布料,從背後看去倒真像是有那麽幾分派頭。

助理眨眨眼,恍然間發現祁放站得板正了許多,一掃之前虛弱的狀态,可就在助理還想再多看兩眼時,祁放已經轉過身望向他,黑沉的目光只映照出燈火的一點亮,肩背又聳下去,令助理之前看到的挺拔好像只是一瞬的錯覺。

助理懶得再探究,搖了搖頭邁步離開。

見人消失,祁放按了按發疼的太陽穴,将手上攥了許久的手帕貼到鼻尖,手帕是周越恒貼身的東西,蹭過他的血,清冷的香氣中夾雜了一股鐵鏽的血腥氣,祁放将手帕妥帖地折好放進西裝口袋,等待片刻,他脫下生出暖意的西裝外套挎在臂肘,沿着助理離開的通道徑直走了進去。

內側的安保掃了他一眼,看見他身上的工作制服和銘牌又默認了他的通行,祁放一路暢通無阻。

他先是去更衣室将西裝外套收進櫃子裏,而後越過大廳走向盥洗室,盥洗室內并不是空無一人,祁放聽見了隔間傳出的親密聲響,在祁放用力關上門時,動靜停滞了一瞬,低低談話聲響起,一陣對談後,紛亂的腳步離開了盥洗室。

祁放打開水箱,撩起袖子拿出了底部的銀行卡,他扯了兩張紙擦幹水痕收好,原本打算徑直離開,盥洗室忽而又響起了腳步。

有人打着電話進門,帶進一股濃烈的煙酒味。

祁放對聲音很敏感,認出這道聲音就是十五分鐘前将自己按倒在地上的其中一人。

“一會兒就回了,都還沒散場呢,我一個人走也不合适。”胖子歪頭抵着手機,走到小便池哆哆嗦嗦地解開褲扣,聽見身後有細微的動作也沒有在意,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他接着道:“很快很快,別——”

驟然間,他被一股蠻力擊中了後腦,胖子驚叫一聲,手機“啪嗒”一下砸進了小便池,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是什麽情況,敞開的外套陡然被人從後掀起,胖子眼前一片黑暗,被外套蒙頭蓋住,越來越重的拳頭砸在他身上臉上,胖子嚎啕着,歪着身子蜷在了地上。

祁放用力過猛,直起身子的時候頭有些昏沉的感覺,拳鋒已經紅了,腕部不适,他揉了揉發疼的手腕,在胖子身上又補了一腳。

突然的襲擊讓胖子根本來不及反應,他甚至連問一句是誰的話都說不出口,嘴裏吐出的只有哀嚎。

祁放将他的外套反扣着,令胖子短時間沒法掙紮開來,自然也沒法掀開外套看清黑手是誰,胖子胸膛起伏着呼吸,手臂擡起掙紮,祁放随意瞥了眼,兀自洗了洗手,指腹沾水擦掉了臉上凝結的血液。

手臂反着,胖子再怎麽扭動也是徒勞,祁放轉身離開,把盥洗室大門背後的“正在維修”再度挂在門上。

通道盡頭的天花板上安裝了一個正對出口的攝像頭,祁放擡眼盯着,攝像頭并沒有閃爍紅光,他很清楚,這個攝像頭壞了還未維修。

在會場內,這一身制服給了他極大的便利,他通行無阻,再次回到了更衣間,祁放換上了自己的衣服,将黑色制服丢進了垃圾桶,套上周越恒的西服外套,祁放離開彙景。

天已經完全黑了,祁放腳步匆匆,回到家時,屋內亮着燈,暖光從門縫裏溢出,他帶了份夜宵,鑰匙開門的聲音引起了門內寧玥的注意,剛推開門,小姑娘就已經拿着蠟筆站了起來。

“哥哥!”寧玥甜甜地叫他。

她放下筆,小跑到祁放面前抱住他,祁放反手關上門,将夜宵遞給寧玥。

“去桌上吃。”

小姑娘拿腦袋拱了拱祁放的腰,聽話應了。

電視機裏正在放寧玥最愛看的海綿寶寶,祁放坐在沙發上,看着她把袋子拆開又捧到自己面前。

“哥不餓。”祁放道。

小姑娘點點頭,又噔噔噔跑回了桌邊坐好。

出租屋裏很簡陋,他們進來的時間短,很多東西都還沒有添置,原本是想着過段時間再一點點置辦,現在卻沒有了這個機會,祁放摸出兜裏折疊的手帕端看了許久。

他曾經幻想過有朝一日能站在周越恒身邊,以助手、員工或者任何他可以成為的角色,但要憑祁放自己走到周越恒面前被他看見,可謂艱難,此時卻驚喜天降,他還沒有付諸行動,周越恒忽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祁放挑起嘴角,笑意久久不散。

周越恒需要他,無論需要他做什麽,以何種身份做什麽,祁放都不會拒絕,他要站在周越恒身邊。

在嘗過周越恒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滋味後,祁放就不想讓那道目光再從他這兒移開。

寧玥吃東西很快,因為以前跟寧周章一起吃飯,寧玥總是害怕和他相處太久,狼吞虎咽想要趕緊下桌,這習慣不好,祁放帶着她搬出來後一直幫忙糾正,但一眼沒看住,小姑娘又恢複了本性。

祁放脫下外套,連帶着手帕一起收進房間,又轉回餐桌坐到寧玥身邊,給她遞了杯牛奶叮囑:“慢點吃。”

小姑娘點點頭,有他看着,速度确實放慢不少。

祁放瞧着寧玥乖巧的側顏,片刻後輕聲道:“我們得去別的地方。”

寧玥擡起頭,臉上是一片茫然。

祁放揉了揉她的腦袋,道:“跟哥哥一起去別的地方,害不害怕?”

寧玥舔了舔嘴唇,油光在燈下一閃而過,她快速地搖了搖頭。

“哥哥去哪,玥玥就去哪兒。”她一字一句,語調清晰。

祁放笑了笑,又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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