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能陪陪我嗎
額頭的溫度燙得吓人,司機見狀,直接轉向把車開去了醫院。
祁放倚在周越恒懷裏,兩人的身體緊靠着,車內悶沉,周越恒開了條窗縫,祁放被聲音驚動,打起精神擡頭看了周越恒一眼,眼中泛紅的血絲向周越恒無聲訴說他糟糕的情況。
祁放的手臂搭在周越恒身上,掌心壓着他的大腿,清醒時猛然間意識到什麽,祁放抽回手,身體往後退了退,但又好似不舍得退開太遠,單側身體依舊緊挨着。
他的呼吸比平時更粗重一些,在狹小的空間中更為明顯,周越恒看着他拘謹的小動作,不免覺得好笑。
“休息一會兒。”周越恒說。
“有水,小祁要不要喝一口?”前座的司機搭了句話,往後遞了瓶水。
祁放搖搖頭,閉着眼說:“不用。”
聽到他勉強的聲音,周越恒擰了擰眉,伸手接了水瓶将瓶蓋擰開,清脆的一聲響引得祁放再度睜開眼。
“喝一口。”周越恒道。
祁放順從地接過去,抿了一點潤濕喉嚨。
到達醫院後,司機下車安頓好周越恒就要去攙扶祁放,祁放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可以。
結果一查體溫,人已經燒到了39°,都快燒成肺炎了,在安排下住進病房吊上吊針,張霖笑道:“這才多久,咱們又見面了。”
祁放不想說話,眸光看着輸液管內下墜的液體,視線轉了一圈,又落在旁側的周越恒身上。
“要留院觀察嗎?”周越恒問。
“看晚上的情況吧,退燒了就能回去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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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霖确認過祁放的情況,和周越恒打了個招呼離開,房間裏霎時只剩下周越恒和祁放兩人。
對上祁放的目光,周越恒低聲道:“睡一覺吧。”
“哥,”祁放眨着眼,輕聲問:“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
“難以解決的事情才叫麻煩。”周越恒并沒有直接回答。
沉默一陣,忽地,祁放又喊了他一聲。
“哥……”
“嗯?”
“你能陪陪我嗎?”
疲憊感奪走了祁放身上的精氣神,他微微眯着眼,臉上發熱的潮紅還沒有散去,嘴唇又泛着病态的白。
周越恒猶豫兩秒沒作聲,祁放縮進被子裏的胳膊突然往外挪了挪,無聲中扯住周越恒的外套衣角。
輕微的力道由下方傳來,周越恒低頭看了看,瞥見祁放攥緊的指尖。
良久,周越恒應:“好。”
祁放聞言,短促地笑了聲,又被勾出一聲難耐的咳。
“休息吧。”周越恒說:“我在這兒陪你。”
祁放點了點頭,下颌埋進被子裏,只露出上半張臉來,他剛開始還能強打精神,直到吊瓶中的液體在他體內産生效果,祁放在藥物的作用下逐漸昏睡過去,但他的手一直沒松開,周越恒微微一移,祁放就被他帶得動一動。
強迫他松開一定會将人吵醒,周越恒坐在輪椅上,拿起置物架上的科普讀物看了起來。
人被限制在一塊地方的時候,總是很容易爆發出一種無聊的情緒,周越恒并不能被低齡的科普讀本吸引注意,很快就失去了興致。
他把注意力轉移到安睡的祁放身上。
祁放很安分,從入睡到熟睡,他一直維持着同一個姿勢沒有變化,略略粗重的呼吸沉穩綿長,相比兩人上一次見面瘦下去不少,臉上的輪廓更分明了。
林盂私下裏說祁放是一個具備“鋒利感”的人,接觸的時候看起來随和,但邊界感很清晰,周越恒沒有察覺到他身上的邊界感,更沒有察覺出他身上的鋒利,林盂笑着打趣周越恒說,那一定是因為周越恒在祁放劃定的界限以內。
祁放面朝周越恒,被子下的身體蜷縮着,一呼一吸間微微起伏,不肯松開周越恒衣角的手指好像在說祁放全身心地信賴他。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周越恒從小成長的環境并不是一個親密無間的家庭模式,母親溫和但父親嚴厲,從母親去世以後,周越恒與周鎮關系直線下降,親密關系也就不複存在。
可就算在母親去世前,周越恒也沒體驗過被誰信任依賴,那時的他年紀尚小,沒能成長到讓母親可以倚靠的地步,而在那之後,更沒出現過這樣的人。
周鎮彌留之際倒是一改往日的專橫,但他在生命逝去之前的做法無形中拉遠了與周越恒的距離,在他之後,附帶血緣關系的親密就更加無處可尋了。
周越恒殘疾多年,不論他展現得如何強勢,站到何等的高位,但往往能從旁人的目光中看到無法忽視的憐憫和關切,可對周越恒來說,那并不是一個上位者的男人需要得到的情緒價值。
看着祁放的睡顏,周越恒陡然明白與林盂談話間那三個特質的含義。
祁放這般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賴填補了周越恒情感需求的缺口。
“哥…”祁放呢喃一聲,聲調很輕。
他皺着眉頭,把臉整個埋進被子裏,瞧不見五官和表情了。
周越恒傾身,掀開被角将祁放的臉解放出來。
祁放卻敏銳地察覺到什麽,他驀地睜開眼,眼神微微虛焦,待看清周越恒的臉時又放松下去。
“哥。”祁放輕輕喊他,眼睫眨了眨,又閉上,意識并不清醒地用臉蹭了蹭周越恒掖被角的手指。
周越恒身體一滞,在清醒狀态下,他感受到了腿間細微的變化。
不知道是因為平日訓練太辛苦還是祁放燒得太厲害,等他一覺醒來,窗外的天色已經擦黑了。
祁放睜開眼的第一時間看向身側,本該守在床邊的周越恒已經失去了蹤影。
腕上的針頭被取下,祁放掀開被子坐起身,看見床頭櫃的瓷盤上放了一個削好的蘋果。
對方顯然技術不佳,蘋果被削得坑坑窪窪,因為放的時間稍長了些,表面還氧化泛着黃。
祁放拿起蘋果,正要出去找人,房門就被打開了。
周越恒拿着手機進入病房,他剛出去接了個電話。
看清祁放的動作,周越恒淡聲問:“感覺怎麽樣?”
祁放笑了笑,說:“好多了。”
“剛剛護士給你量體溫,已經退燒了,要是還覺得不舒服,就再住一晚。”
祁放搖搖頭,說:“沒有不舒服。”
輪椅滑行到近前,周越恒看着祁放手中的蘋果,祁放也順着視線低頭看了眼。
“哥,我能吃嗎?”祁放問。
一向冷靜自持的周越恒此時卻暴露出細微的不自在來,這蘋果的賣相實在不好。
“換一個吧。”周越恒說。
祁放搖搖頭,“我想吃哥削的。”
周越恒抿着唇,沒應聲。
還是頭一次在周越恒身上看到不自在的情緒,祁放心情極好,他還在低燒,但不适的症狀已經緩解許多,司機被周越恒派去公司取一份急件,短時間內兩人還不能走,聽着祁放“咔嚓咔嚓”吃得津津有味,周越恒拿起方才并不感興趣的科普讀物繼續看了起來。
祁放胃口很大,而且吃東西很快,一個蘋果很快被他吞吃入腹。
他擦了擦手上的汁液,又拿起另一個沒削過的蘋果,打開小刀慢慢削了起來。
“很餓?”周越恒被刀片的細小聲噪吸引擡頭。
祁放否認道:“不餓。”
他蹲在垃圾桶邊,一根綿長不斷的果皮緩緩墜進垃圾桶底部。
“禮尚往來,”祁放輕輕笑着,說:“還哥一個。”
周越恒偏頭瞥了眼他明媚的笑容,又看向他娴熟的削皮技藝,兩秒後緩緩挪開了視線。
寧玥手術後修養一周就回了華庭苑,一直是陳姨在照顧,小姑娘很得陳姨的喜歡。
周越恒和祁放回到華庭苑時,陳姨正在給寧玥紮辮子,聽到開門的聲音,小姑娘扭頭看向門外,一瞥見祁放的身影,眸子就亮了起來。
陳姨也看清了回來的人,發現寧玥激動萬分,她拍了拍小姑娘的背,道:“去吧。”
寧玥跑到門邊卻沒有立刻過去,而是等着祁放推着周越恒進門後才開口喊人。
“大哥哥好。”她喊的是周越恒。
陳姨抿了抿唇,周越恒注意着小姑娘緊張的表情,她一邊注視着自己,一邊不斷地偷瞄他身後的祁放。
寧玥不是不想念祁放,但她更明白在這個家裏她是外人,而周越恒是高于祁放存在的“主人”。
這麽些天,寧玥雖然和陳姨熟絡,但對周越恒一直是害怕又謹慎的。
“嗯。”周越恒輕聲道:“乖。”
寧玥得了應聲,這才扭頭盯着祁放。
“你們兄妹倆玩吧。”周越恒向後說了句,自己操縱輪椅進了電梯,陳姨看着這場面,憂心地瞥了眼周越恒離開的背影,但她什麽也沒說,徑直去了廚房備餐。
客廳只剩下祁放和寧玥,小寧玥大膽起來,祁放剛蹲下,她就一頭栽到祁放懷裏。
“哥哥。”寧玥軟綿綿地喊他。
祁放将人抱起來,安撫了好一陣,寧玥絮絮叨叨跟他說了很多話,全是圍繞她和陳姨發生的事。
“大哥哥呢?”祁放問她。
寧玥停頓下去,叽叽喳喳的小嘴止住了。
“玥玥不喜歡他嗎?”祁放緩緩摸着寧玥的背,低聲詢問。
寧玥搖搖頭。
“那是為什麽?”祁放問:“你怕大哥哥?”
寧玥猶豫一會兒,輕微地點了點頭。
祁放笑了笑,親了親她的額頭說:“可他是哥哥很喜歡的人。”
寧玥擡頭,看着祁放。
“很喜歡?”
“嗯,”祁放抓着寧玥的手重複,“很喜歡。”
寧玥皺了皺眉,過了一會兒,聲音裏夾着細弱的哭腔,她問:“比玥玥還喜歡嗎?”
她說話颠三倒是,連主謂都分不清,但祁放聽懂了她的意思。
祁放搖搖頭,道:“不一樣,喜歡也分很多種。”
寧玥似懂非懂,抓緊祁放的衣領沒吭聲。
“哥哥很喜歡?”寧玥重複他的話。
“嗯。”
“玥玥喜歡。”
“嗯?”
“哥哥喜歡,玥玥喜歡。”
祁放勾唇,又親了親她的臉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