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消毒完畢穿上防護服,葉知理和洛非跟随年輕的獸醫進入仔豬生活的區域。

甫一踏入豬舍,洛非不由地:“這裏的溫度似乎高許多。”

獸醫指着上方道:“這裏有保溫燈和熱風機,溫度控制在二十五度到二十八度之間,主要怕小豬受涼生病。”

洛非調整一下防護服領口:“難怪,我都要出汗了。”

獸醫笑道:“其實仔豬的體溫比成年豬稍高,剛出生時可以達到三十九度,然後慢慢下降,斷奶前一直維持在比較高的位置。”

葉知理環視四周,伸出一根手指:“這裏的欄杆好奇怪,和我們下午那間豬舍不太一樣。”

獸醫點頭解釋:“這個放在定位架上的叫擋杠,防止小豬被母豬壓死或踩傷。”

葉知理好奇地蹲下身體,注視着一團團粉嫩嫩、活潑愛動的仔豬們:“這一批已經斷奶了嗎?”

獸醫微微颔首:“剛斷不久,小豬一般出生二十八天後斷奶,這裏的才一個多月大。再長大一點就住不下了,要趕進新的豬舍分欄。”

葉知理的目光舍不得離開似的,嘆道:“好可愛啊。”伸出指尖輕輕觸碰仔豬粉嫩軟糯的鼻子。

仔豬發出哼唧哼唧的聲音,粉白的身體努力地朝前拱,眼珠圓而漆黑。

洛非問:“你方才說需要我們幫忙,是什麽事情?”

獸醫指了指幾百平米的豬舍,回答:“工作人員看監控時發現少了兩頭小豬,可能從欄裏鑽出來了,必須盡快找到,不然半夜發生意外來不及處理。”

洛非胸有成竹道:“我們三個人,怎麽說一個小時也能搜遍這裏。”

獸醫苦笑一下:“等你去找就知道了。”

事不宜遲,三人立即分頭行動,沿着牆壁、過道一點一點仔細搜尋,欄中的仔豬又多又密集,嗷嗷直叫,在狹窄的空間裏擠來擠去,弄得人眼花缭亂,很難看清狹縫中有無偷跑出去的小豬。

葉知理搜尋一圈無果,沖洛非喊:“你那裏怎麽樣?”

洛非揮舞胳膊回應:“這裏沒有!”

葉知理轉向獸醫的方向,大聲地:“你看到了嗎?”聲音在空闊的場地中回響。

獸醫雙手聚攏在口邊:“你們拿一塊擋板過來,我好像看到了!”

二人從角落取出擋板、弧形叉,匆匆跨過走道,恰在此時,一句高喊劃破豬舍:“哎,跑了跑了,趕緊追!”

葉知理“啊”一聲,連忙問:“在哪裏?”迷茫地轉動着身體。

洛非飛快掃視一圈定位欄,拍拍葉知理的肩膀,指給他看:“在那邊,我們趕緊過去!”

二人踩着膠鞋一路飛奔,仔豬受到驚吓,撒腿就跑,邊跑邊嗷嗷直叫,沒了命似地,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幾乎可見殘影。

獸醫急急朝這邊趕來:“愣着幹什麽,快抓!”

葉知理如夢初醒,趕忙提着擋板沖上前,左右攔截。仔豬肥嘟嘟,渾身粉肉亂顫,身形卻異常靈活,三兩下閃避穿過包圍,嗷嗷叫着向前奔逃。

洛非舉着弧形叉追在後面,連續叉了幾次皆失之交臂,忍不住洩氣:“這也太難了。”

獸醫氣喘籲籲道:“這種叉子是給成年豬設計的,幼豬體型過小,會從縫隙裏鑽出去。”

葉知理撸起袖子繼續追擊,拎着擋板左右開弓,将仔豬逼到牆角,高喊:“快來幫忙!”

洛非和獸醫大步奔上前,各自堵住一頭一尾,逐漸向中間靠近,仔豬感受到威脅,叫得更加凄厲,嗓子眼兒裏發出聲嘶力竭的嗷嗷聲,引得豬舍其他小豬一起跟着嚎叫。

年輕的獸醫手疾眼快,電光火石間抓住仔豬一條後腿,一把提溜起來。仔豬拼命蹬蹄,腰臀劇烈扭動,獸醫冷不丁被踢到好幾下,差點脫手。

洛非立即鉗制住仔豬兩條前蹄,葉知理托着它的肚子,三個大男人吭哧吭哧地把仔豬搬到對應的圍欄,翻手扔進去。

洛非趴在欄杆上大喘氣:“我一身汗。”

葉知理身體倚靠着牆壁,面色泛紅:“我、我也是。”

獸醫抹一把亮晶晶的額頭:“沒辦法,現在的小豬營養好,剛斷奶就有二十公斤。”

洛非腿有些發軟地:“但凡再重點,我們三個都弄不動。”

葉知理胳膊支撐在擋板上,深呼吸兩口道:“不是有兩只不見了嗎,這才一只,還有另一只呢。”

洛非神情微苦:“可以暫時不要提這件事嗎。”

獸醫穿過長長的走道,彎腰沿着定位欄仔細逡巡,走到豬舍盡頭時緩緩停下腳步,沉聲開口:“找到了。”

葉知理連忙抓起擋板,遠遠地沖那頭喊:“馬上就來!”扭頭示意洛非去拿叉子。

二人一秒鐘不敢耽擱,急匆匆跑過去,獸醫卻只抱着胳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葉知理四下張望,連聲地:“豬呢?”

獸醫仍舊未動,指了指欄杆和牆壁的夾縫處:“在那裏。”

葉知理伸長脖子去看,不由一怔。

豬舍地面的漏縫板被掀翻到一邊,仔豬腦袋朝下一動不動,半邊身體淹沒在糞池中,露在外面的另一半已經變成青黃色。

不知什麽時候掉進去的,這裏是監控探頭的死角,工作人員很難發現。

獸醫蹲下身仔細觀察片刻,道:“應該是意外拱開木板摔下去的,糞池的牆壁上有掙紮的痕跡。”

洛非搖頭道:“唉,一條小生命。”

獸醫站起身,拍拍褲腿:“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這裏幾千頭幼豬,總有一些因為意外或疾病死亡,無可避免。”

葉知理問:“現在怎麽辦呢?”

獸醫回答:“這裏溫度比較高,屍體必須立即處理,不然容易腐爛滋生細菌。那邊有一個舊口袋,去拿過來。”

葉知理點點頭,獸醫從随身攜帶的藥箱裏取出棉簽:“雖然幾乎肯定是意外,但還是要對口鼻和肛門進行采樣,留待化驗。”

洛非拽着仔豬兩條後腿将它從糞池拔出,葉知理後退幾步別過臉,一方面因為死狀不大好看,另一方面氣味實在難聞。獸醫取完樣,三人合力将豬套進布口袋,用鋼絲繩系緊開口。

獸醫道:“剛死亡的豬是最好撿的,一拎就起來,難處理的是死了一段時間的,因為已經開始腐敗了,腸胃發酵産生氣體,肚子往往脹得很大,随時可能爆炸。”

洛非蹙着眉頭道:“可以想象。”

獸醫道:“我有一次收拾死豬,那時是夏天,屍體被發現時已經高度腐敗,把豬抱起來的時候斷成三截,砸到地上就是一灘,手套上、護目鏡上都是黏膩的碎渣。欄裏其他豬就在碎渣上踩來踩去,黃綠色的污水弄得到處都是,三個工作人員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清洗消毒完。”

洛非提着布口袋,神情不大好看地:“您不用描述得這麽細致,我今天已經吐過幾次了。”

葉知理也被酸腐味熏得夠嗆,捂住口鼻:“我也有點想吐。”

獸醫接過口袋道:“我把屍體運到外面,你們把這裏打掃幹淨,記得過道、欄杆全部要消毒。豬場裏兩千多頭幼豬,一旦爆發疾病或感染損失不可估量。”

門應聲開啓又應聲閉合,幾百平的豬舍內剩下葉知理和洛非面面相觑。

洛非眼角餘光勉強看一眼淩亂的地面,長嘆一聲:“合着我今天就是來掃糞的。”

葉知理手捂住鼻子不敢松,聲音嗡嗡地:“洛大律師可麻利點,不然晚上覺都睡不成。”

洛非認命地舉起鐵鏟和拖把,不住長籲短嘆,哀民生之多艱。

驚人的臭味和刺鼻的腐味如浪潮翻湧,一波接着一波拍打岸邊,循環往複,永無止歇。葉知理站在一旁強忍幹嘔,生無可戀地開口——

“失策了,應該讓審計的人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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