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覺得你惡心
暧昧的燈光打在身上，映的滿身傷痕一時都變得暧昧，少年身上穿着的校服已經被扯得破破爛爛，雙手被皮帶束縛，脖頸上套着項圈。
他被那些人推在桌子上。
泛紅的眼睛裏滿是不甘，仇視的看着圍在桌邊的幾人，那些人幾近瘋狂的叫嚣聲充斥在混亂的大廳裏。
“不試試怎麽能給出價格？”
“衣服怎麽就掀起一塊兒啊？在多往上撩一撩！”
“你愛買不買！三十萬我收了！”
“你看這小臉，這是個大美人，你怎麽好意思三十萬就叫價？”
混亂的交談聲一句接一句，那些人看不到他眼中的恐懼，又或者他的害怕成了這些人的興奮劑。
沐知樂渾身冰冷的關掉了視頻，大腦都變得空白。
他原本已經極力逼着自己忽視這件事。可是如今看到這段視頻，記憶還是一瞬間被拉回到了多年前。
那時候的他還在上高中，放學之後回到家，結果還沒有邁進門口，就被單金一把按住。
單金抓着他的頭發，将他拖進一輛車裏，将他送給裏面的人，直言要将他拍賣出去抵債。
那時候的他瘦弱且營養不良，在那些一個個接受過專業訓練的打手眼裏根本不夠看，他被強行按壓在車裏，帶去了一個他未曾想象過的地獄。
他知道如果一旦被那些人買下來，他之後的餘生是什麽樣子的。
作為商品被拿下，他之後的日子不會再有任何尊嚴可言。
一個尚小的孩子被迫要承受這些恐懼，他害怕到渾身發抖，拼命掙紮，在一人花超過百萬的金額将他拍下時，即将交貨之際，他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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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之後，單金又以父親的名義，報警稱自己的兒子離家出走了。于是他又被帶回去，繼續在那種暗無天日的地獄裏生活着。
他的逃跑讓賭場與那邊的買主很是不滿意，賭場将這份氣撒在了單金身上，單金又加倍的奉還給他。
他萬萬沒想到這段視頻會出現。
他急忙上車，在車上翻了翻微博，這段視頻已經被人發上去，但是影響并不是很大。
視頻中他的青澀與恐懼顯露無疑，加上之前的洗白，大半人都在為他痛惜。然而上了年紀的奶奶卻看不出這些，每一句語音都像是一把刀子紮在他曾經最難以啓齒的傷口上。
沐知樂匆忙趕到醫院，結果病床上已經空無一人，護工站在一邊，一臉的無奈。
“樂樂，老太太出院了，你用那種法子掙的錢我不能收……太髒了。”
這話說的有些重了。
護工看着他，眼神滿是複雜。
她想象不到這個平日裏看上去孝心又積極的青年，背地裏會是這般模樣。
沐知樂并不關心外人如何看待自己，他現在只想知道老太太去了哪。
“阿姨，無論你覺得我的錢是怎麽來的，我都會照常付你工資，這是我的責任。”
“而你的責任就是應該在病人要求出院的時候，提前告訴我。畢竟我才是你的雇主，她一個行動不便的老太太，你怎麽能讓她就這麽走？她現在在哪？”
一句話，堵的護工沒辦法再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沐知樂批判，一時間堵的面色發紅。
護工剛才也只是一時氣話而已，錢怎麽可能不要。
護工結結巴巴的道，“她……她說她出去看看。”
當時老太太和她說了很多話，氣憤不已，兩個人都在說沐知樂不知廉恥。
老太太氣沐知樂這般作踐自己，又恨自己如今一身病，沒辦法成為沐知樂的助力，反而将人拖累到這般地步。
一時情緒上頭，老太太說自己要出去走走，護工當時也氣急了，知道這話半真半假，老太太多半是要離開。于是便縱容着沒有留她，如今冷靜下來，這才知道後悔。
沐知樂的臉色很不好看。
“她平時不會上網，怎麽會看到這些東西？”
老年人向來不會關注微博，更何況是他們這些小明星的事。
護工臉色變了幾分，說道，“是有一個護士進來給老太太換藥，然後無意間聊到關于你的事，那個護士把手機上的視頻給老太太看，就有了這些事。”
當時老太太氣到險些犯了心髒病，吃了藥才平複過來。
沐知樂心中又慌又疲倦，他問護工，“她的手機在身上嗎？”
護工點點頭，“在。”
沐知樂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病房，朝着醫院外走去。
老太太用不慣智能手機，手裏的老年機只能接電話，打電話，他以為自己的那些破爛事不會傳到老太太的耳朵裏，可萬萬沒想到還是走漏了風聲。
出了電梯之後緊忙給老太太打電話，那邊電話鈴一響就立馬通了。
沐知樂心下一喜，連忙問道，“奶奶，你在哪？”
對面的環境很安靜，似乎是在什麽人家裏。
老太太的聲音帶着一絲哭腔。
“別再找我了，以後也別叫我奶奶。”
一句話頓時讓沐知樂愣了神。
“我萬萬沒想到你會做出這樣的事，我年紀大了，活到頭了，該死也正常，我不用你拿着這些髒錢來救我，護工告訴我了，她一個月工資一萬多，護士也跟我說我每天花的醫療費加上高級病房的費用，一天一千塊打底，你哪裏來的這些錢你自己心裏沒有數嗎？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男孩子要有自尊心，這錢你拿着，心裏邊不愧疚嗎？你不覺得惡心嗎？”
“你知不知道你養母在鎮上是什麽名聲？誰不明裏暗裏的嘲諷她，這麽多年，她連娘家都不敢回一次！開着她在外面哪個老板送給她的車，一進小鎮就有孩子拿着雞蛋，爛菜葉子往她身上扔！”
“樂樂，你想變成她那樣嗎？你想這輩子都擡不起頭嗎？！”
“我現在對你很失望，你讓我覺得惡心，你讓我覺得你和那個女人沒有任何區別！”
“以後你不用找我了，我在親戚家過得很好，我就是死，死的也心安理得！我用不着你拿着當小三的錢過來照顧我！”
“我卡裏存了點錢，本來是打算給你留着以後娶媳婦用的，我看你用不上了，現在就當是還你這麽長時間的醫藥費了，密碼是你父親的生日，你自己去取吧。”
“以後咱們就算是兩清，你不用叫我奶奶，我也就當沒有你這個孫子！”
對面的語氣到後來有些激動，聲音都有些發抖。
老太太的聲音又急又慌，不給沐知樂任何解釋的機會，直接挂斷了電話，随後将手機關機。
手機一挂斷，老太太臉上的淚水頓時繃不住了。
妹妹坐在對面，拿起桌上的紙抽給她擦眼淚。
“何必的呢？樂樂無論做了什麽，他骨子裏都是好孩子，你這麽做不是傷他的心嗎？”
老太太泣不成聲，蒼老的身子骨都在發抖。
“我寧可傷他的心，我也不要他因為我那麽卑微的活着。”
“早知道我這半死不活的身子骨，我當初就應該直接了斷，而不是拖累他活到今天。”
“我現在也是眼看着到八十的人了，就算他再留我，我又能活幾年？與其拖累他，我寧可這麽走。”
數病加身，又身患胃癌，若是不在醫院裏，靠着那些藥物和機械維持，她估計只有幾個月的活頭了……
沐知樂挂斷電話之後久久回不過神，他一遍一遍的給那個號碼再回撥過去，手都在發抖，可無論如何，電話裏響起的始終是冰冷沒有一絲感情的機械女音，告訴他用戶已關機。
眼前的事物都有些模糊，淚水一滴一滴的掉在屏幕上，重複撥了好久對方都沒有人接。
一道又一道詫異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眼神裏帶着探究，像是看戲一樣的打量着他。
沐知樂怔怔的看着屏幕上號碼備注的「奶奶」兩個字。
他唯一牽挂的最後一個親人，也要舍棄他了嗎？
他本來想告訴奶奶自己拿到了大制作的好角色，會得到豐厚的片酬，以後的未來會光明一片，可如今好像沒有這個機會了……
猶豫許久，最終沒有再繼續撥打，他給那個號碼發了個短信，随後招手叫了出租車過來。
沐知樂上車之後報上了自己那個小鎮的名字，随後安靜的坐在車裏，視線看着窗外沿途的風景，眼神空洞無光。
【對不起，我沒能讓你驕傲。】
發完短信之後，他将手機關機，浮躁的內心漸漸平靜。
本來活的就很累，每一天都是疲倦。如今奶奶不再需要他，他也就不需要再逼着自己去強撐着精神做什麽，是不是可以解脫了？
不用再去忍受那些咒罵，不用再被小時候的噩夢糾纏，也不用再一次次的做着自己都為之鄙夷的交易。
解脫了，對他而言是好事……
出租車緩緩駛進小鎮，他下車之後走在街上，無人認得出他。
與小時候相比，他如今模樣大變，人群中，他隐約認出來許多人，一大半都是小時候罵過或打過他的施暴者。如今曾經那些與他同齡的人，竟然已經娶妻生子，過得和睦幸福。
施暴者不會因為對他做過的事而愧疚，而他卻要去用一生去治愈曾經受過的那些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