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貍貓妖
雖說在避暑山莊發生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但回去之後,各人依然回到了正常的生活。
木子塵經過了幾天的自我心理建設,似乎是不再在意自己遇到的靈異事件,只不過在路上見到貓這種生物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地觀察一番。
莫麒對莫白的身份适應良好,并且在夏清風毫無人性地将貓妖丢給莫白的情況下自動承擔起了養貓的任務,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喵喵”。對他而言,喵喵不過就是從野貓變成了家貓,并且因為是妖,養起來還比一般的貓主子要方便很多。
接下來的一個月什麽事情都沒再發生。夏清風在這一個月裏也沒再聯系莫白,搞得好像特別忙似的。反倒是他的那個師妹來找過他兩次,說是他們正在布一個很大的陣法,覆蓋整個臨城的,此陣法一啓動,基本可以将臨城內所有的噬靈者消滅,即使不消滅,也足夠對它們造成重創。所以夏清風這段時間忙得腳不沾地,也就沒有閑暇過來找莫白。
莫白對此沒什麽看法。他游離在六界之外許久,很少去插手天神在人界所做的安排,更遑論是如今這個對他而言并不十分熟悉的異世界。
而且夏清風的能力他看在眼裏,覺得他還算得上靠譜。
只是或許是因為夏清風他們正在布的這個陣法的緣故,雖然針對的是噬靈者,但對臨城其他大大小小的妖精鬼怪也多少造成了一些影響。莫麒在路上撞鬼的次數突然多了起來,而且這些鬼身上的戾氣都有些重,雖不害命,但這少年遇見得多了,成日裏都沒什麽精神,蔫蔫的。
孟梅不知道情況,當莫麒精神不振是因為暑氣,整天換着花樣給他煲去暑的甜湯,一邊看着莫麒的黑眼圈心疼:“這天熱成這樣,把咱家小麒給折騰的。再這樣吃不下睡不好的,等到開學了得瘦成啥樣啊?”
莫麒一勺一勺舀着湯喝,安慰孟梅:“沒事的,等到天冷了自然就胖回來了。”
孟梅嘆着氣揉了揉莫麒的腦袋:“行了,舅媽不打擾你們學習了。把湯喝完啊。”
“嗯。”
目送孟梅走出門,直到聽到她回到自己家大門上鎖的聲音,莫麒才舒了口氣,将碗擱到了一旁。
在沙發上看書的莫白掃了他一眼。“怎了?”
“喝不下了。”莫麒轉頭回答,語調帶着點疲憊的鼻音,懶懶的,“過會兒再喝。”
莫白淡漠的眸子将少年臉上的倦意收進眼底,方問他:“可需休息?”
“嗯……”莫麒咬了咬嘴唇。估計實在敵不過疲倦,便擱下水筆站起來,慢吞吞地挪到沙發邊上。“那莫白哥,我在沙發上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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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就睡十分鐘。”
“嗯。”
莫麒聞言便打着哈欠挨到了沙發上。莫白下意識地往旁邊讓了一讓。
莫麒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了下去,盡量不影響到莫白看書。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嘴裏還嘟嘟囔囔地囑咐莫白:“莫白哥,你記得叫我……”
莫白朝他望過去。
少年頭枕着手臂靠在沙發扶手上,下半身卻保持着坐姿,兩腿收攏貼着沙發邊。明明是一個會睡得腰酸背痛腿抽筋的姿勢,少年卻似乎沒感覺到不适,很快就已經進入了夢鄉。黑軟的短發往一邊塌下去,露出了光潔的半邊額頭和小巧挺拔的鼻梁。
莫白的目光落在少年眼底的青黑上。半晌後,他收回視線翻過了一頁書。
時鐘的秒針在這一刻停了下來。不止時鐘,還有窗邊的紗幔,廚房下水道的水滴,都在莫白指尖擦過書頁的時候靜止了。
陽臺上的黑貓有所感應,睜開眼睛轉過頭,對屋裏沙發上的人輕聲地“喵”了一聲。
莫白瞥他一眼,眸光動了動。便見黑貓身前的虛空中出現了一個帶着淺淺銀光的漩渦,慢慢朝邊上擴大,貓身般大小。黑貓又叫了一聲,縱身往裏面一躍進了屋內,漩渦又在它身後合上了。
“輕點。”
莫白淡淡吩咐了一聲,把視線重新放到手中的書頁上。
黑貓剛擡起的前爪在半空裏頓了頓,默默垂下了頭,随後輕手輕腳地放在了地板上。心裏默道:不就是支了個結界延緩時間嘛,有必要這麽小題大做嘛?
它走到沙發邊上,擡頭望望莫麒沒什麽精神氣兒的臉。
莫白目光也不擡,用靈音問道:“做什麽?”
黑貓收回了視線走到莫白腳邊,蜷成一團,回答說:“他好奇怪呀,明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為什麽總是會撞鬼呢?”
莫白眸光動了動,沒搭腔。
“我聽他的舅舅和舅媽說起過,他的爸爸媽媽當年死得很慘噠。他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會見到鬼啦!”
見莫白依然沒有反應,黑貓起身跳到了他身前的茶幾上。“你怎麽好像一點都無所謂呀?”
莫白眉頭一蹙,掃了一眼過去。
他這一眼裏照舊不帶情緒,但是黑貓卻忍不住縮了縮腦袋,底氣不足地解釋道:“我以為你很在意他的……”
在意?莫白有些不解。他望了望身邊熟睡的少年,想着:自己同他非親非故,與他接觸之因,不過是不願承人過多情分罷了,因何需要在意他的過往?
只不過,若是恰如貓妖所言,這少年如今的遭遇皆因當年之事所起,那是否也是當年之事,導致了他需要用玉佩強行鎮着魂魄?
見莫白陷入了沉思,黑貓小聲地加了一句:“十幾年前他的父母去世,正好那時候也是噬靈者作亂呢……”
噬靈者?
莫白的視線再一次落在了莫麒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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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麒睡醒的時候腦子還很迷糊。他茫茫然往周圍望了一圈,總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了。
“莫白哥……”
聽到莫麒叫自己,莫白合上了書朝他望過去,“醒了?正好十分鐘。”
“嗯……”莫麒揉着僵硬的脖子和酸疼的腰慢吞吞坐起來,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怎麽越睡越累了?”
一旁的黑貓聞言打了個哈欠,心道:就你剛才那個姿勢,你可是整整睡了十二個小時啊!能不累嘛!
莫麒自然是不知道方才莫白為他延緩時間的事,他只覺得自己這一覺雖然睡得這裏酸那裏痛的,但睡得還挺飽的,現在總算是有點精神了。
他僵直着腰站起來:“那我繼續寫作業了。”
“嗯。”
“我先喝杯水。”莫麒道,“莫白哥你要嗎?”
“不必。”
“哦。”
見莫麒要從自己跟前走過去,莫白便稍稍收了收腳給他讓了讓。結果莫麒因為睡姿不對腿麻得很,在經過他面前的時候一個沒控制住絆了一跤,直接撲進了莫白懷裏。好巧不巧的,嘴唇印在了莫白臉上。
面無表情的莫白用餘光瞥着一時間愣住了的莫麒:“……”
打了一半哈欠的貓妖:“……诶?”
“對對對對不起!”莫麒的臉以可見的速度爆炸般紅了起來。他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往後退開了老遠,連膝蓋撞在了茶幾上都不自知,只感覺自己臊得即将暈厥。
自己竟然,親了莫白哥?!
溫軟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臉上,似乎還帶着少年之前喝的甜湯的膩味。莫白的眉頭皺了一皺,說不上嫌惡,但總歸是感到有些不太舒服。只是看着兩步外紅透了臉滿是尴尬的少年,他到底是壓下了心中的不适感,淡着聲音回了句:“罷了。”
莫白将書本放在了茶幾上,起身朝大門走過去。“我出去一趟,你回去将門關上。”
“莫白哥……”
大門已經在面前關上,莫麒咬了咬嘴唇,哀嚎了一聲撲倒了沙發上。親到莫白的那一瞬間定在腦中揮之不去,莫麒眼前似乎都是當時莫白眼角餘光裏面轉瞬即逝的怔神和厭惡,呼吸間都是對方清冷淡漠的味道。
莫麒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着魔了。明顯莫白是生氣了,可他此刻回味起來,竟然還有點戀戀不舍!
“我要死了……”莫麒絕望地把臉埋進了沙發裏面。他突然有了一個很可怕的想法,覺得自己說不定如程季錦的烏鴉嘴說的,真的對莫白起了不應該的心思。
“喵~”黑貓縱上沙發,安慰似的拿軟乎乎的肉墊按按莫麒的腦袋。“別難過啦。”
“喵喵……”莫麒将黑貓拎了過來,拿額頭蹭蹭貓妖的脖子,“莫白哥他一定氣死了。”
“沒事噠。”貓妖老氣橫秋地拍拍少年,“他不會殺你的。”
——對一只每時每刻都被第一上神威壓震懾着的小妖來說,沒有生命威脅就是第一上神最大的溫柔了吧?
莫麒捂住了臉。
嗷!如果是這麽尴尬的話,還不如被殺了呢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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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白走出小區,一路往市中心而去。和莫麒肌膚相親的不适已經散去,他現在想的只有貓妖說的【十幾年前噬靈者作亂】之事。
莫麒心中最大的症結,就是他異于常人的這一點。雖然他從未對莫白講過,但不代表莫白不知道。
在莫白眼裏,人世間的感情是虛無的,因為他很難去感受,便也很難理解。他的存在太長,長到超越了世界的存亡,所以在他看來,【感情】,這種被人類奉為至上的東西,不過轉瞬即逝而已。
旁觀者當慣了,如今身處凡世與人交往,他習慣了曾經身為第一上神的姿态,一種事不關己的姿态,和善,卻冷淡。人類給予他一分情誼,他便還以一分,這是他認為的“為人”的基本态度。只是今日貓妖說他在意莫麒,倒是讓莫白察覺到,這樣下去或許會成為一種麻煩。
人類的感情,除了根深蒂固的血緣,是基于一次次的接觸的,接觸得越多,感情便越加深厚。
人類的生命,幾十年,最長不過百年;而他,第一上神奚墨白,卻是永生。
莫白的神情很淡。
若是與那少年長遠相處下去,于那少年而言,終是不利。
所以,不如替他解了症結,權當一次性還清對方及對方家庭對自己積累下來的情誼。
夏清風的住處在市中心。以前莫白是沒想過去找他,不過一旦他要找人,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連着好幾天連軸轉,饒是夏清風也有些吃不消。只不過他剛洗完澡擦着頭發從浴室出來,就看到一個背光的身影站在窗前,背對着他,巋然不動。
夏清風愣了愣,随後才無語地走過去。“難得還有你主動找我的一天。”
莫白聞言轉身。視線在夏清風半敞的浴袍上掃過,淡淡道:“有事問你。”
“哦。”夏清風重新系了一下腰帶,“求我啊?”
“……”莫白面無表情地望了他一眼。
“吶。”夏清風将手裏的毛巾抛給莫白,懶懶地靠到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回頭看着莫白挑起了嘴角,端的是一派魅惑勾人。“那就先給我把頭發擦了吧。”
莫白冷漠着臉将毛巾丢回到夏清風臉上。“別鬧。”
“切。”夏清風這才扯下毛巾收斂了表情,“真沒勁。”
“說吧,找我什麽事?”他低着頭擦着頭發,“我這段時間忙得要死,好不容易休息,你長話短說。”
聽到夏清風這樣說,莫白問道:“聽你師妹說,你最近在布陣法,如今可是完成了?”
“差不多了。”夏清風揉了揉脖子,回答道,“陣法是畫完了,只等我們啓動便行。”
莫白頓了頓,随後問道:“可需我——”
“幫忙?”夏清風瞥他一眼。見莫白止了話頭又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他挑唇對他揚了揚下巴,“诶,說吧,到底找我有什麽事?”
莫白走到夏清風身前,坐到單人沙發上。
“十幾年前,噬靈者在人界作亂。此事你知多少?”
“知道得不少啊。”夏清風挑眉,“就看你想知道哪一部分了。”
莫白張了張口,有些不知該從何開口。他的眉頭微微蹙起來,拇指和食指搓了一搓,這才說道:“不知同莫麒父母亡故有關的,你可也知?”
“哦……”夏清風了然地拖了個長音,“原來是為了那孩子啊。”
莫白:“……”
看着莫白的冷臉,夏清風“噗嗤”笑出了聲。他起身走進了書房,很快就拿着一個文件袋走了出來。
“喏,給你。”他把文件袋遞給莫白,坐到沙發上抱着手臂。“我就猜你會來問我,看來料準了。”
“多謝。”莫白沒理夏清風的話,顧自打開了文件袋。
“那次的事件我沒有直接參與,資料是我師兄整理的。我後來查閱的時候,翻到了莫麒和他父母的那一份。”夏清風半眯起眼睛,“這個孩子,也是可憐。”
莫白掃視着文件上所述的內容,眸色漸漸凝重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莫白(嘆氣):唉,原來我們家寶寶身世這麽可憐。
夏清風:嘿嘿,原來第一上神也會動凡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