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是真的急了
鐘太太中午就給了回複,與他約在一家高爾夫球場邊的咖啡廳。許書銘驅車過去,要一個小時的車程,可見貴太太的生活多麽悠閑,為了一個家合口的咖啡店,願意坐這麽久的車,只為品茗一杯只要十五分鐘的下午茶。
許書銘停好車,走進咖啡廳,發現鐘太太不是一個人過來,還約了兩個女伴。女伴另有人陪伴,攜手一起去了旁邊的高爾夫球場玩,只剩她一人在等他。
“來了。快坐。”鐘太太容光煥發,站起身熱情地招呼他。
一落座,鐘太太就伸手叫來服務生,歪頭看他:“要喝點什麽?這兒的藍山味道不錯,來一杯?”
許書銘微笑點頭,“好,今天你做東,客随主便。”
鐘太太聽他這麽說,便笑,“真要好好感謝你,我晚上便走,還以為見不到你,沒想到你正好有空,可見我們是有緣的。”
恰時,服務生端來咖啡,放到他的面前。
鐘太太略等一等,服務生離開才道:“快嘗一嘗,味道正不正?”
許書銘不得不聽她的指揮,端起來微抿一口,“味道香醇柔順,不僅不苦,舌尖還能嘗到淡淡的酸味,正宗的牙買加咖啡豆,我說的對不對?”
鐘太太差點想站起身為他鼓掌,“很對很對,所以說這家味道正,旁的地方全是冒牌貨,偏偏沒人喝得出來,照樣人滿為患,但我知道,你一定能。”
許書銘笑一笑,喝得出來和喝不喝得起是兩碼事,鐘太太并不知道其中的區別,當然,她也不需要知道,便道:“不知道今天找我聊什麽?”他引她回歸主題。
鐘太太這才想起來自己找許書銘不是單純說笑談天的,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垂下睫毛看着深色的咖啡液,眼睛很慢很慢地笑了,輕聲道:
“聞天親自過來邀請我回家了,他說,家裏不能沒有我,我是他的妻。”
許書銘看她柔美的淺笑,也替她高興,她實在是一個容易滿足的女人。
“不再多玩幾天?”
鐘太太一聽又笑開了,舒展着腿腳,神情很自在,“等不及了,欣欣還在等我呢。我也想她了,才多大的孩子?早上起床還要人喊許多遍,以前還要我抱起來。我離了這些日子,聽保姆說已經不要抱,我一想起來,便覺得心痛,這得吃了多大的苦,才曉得自己爬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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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說着,鐘太太便蹙起眉毛,一心擔憂自己的女兒。
許書銘倒不是很理解她的擔心,他的童年溫情并不多,很小的時候就要早早起床幫忙做家務。房子太小,有點動靜就傳遍房間的所有角落,老鼠都沒腳下地,遑論人類?
但看鐘太太這麽關心小女兒,他便想到自己的母親,日子過得那麽緊巴巴的狀态,晚上還要加班多開一個鐘的補習班,就為了多賺幾塊錢的補貼費,給他攢起來,讓他拿去早上買一杯熱牛奶。
天下母親,為了子女大多都是如此。
鐘太太這會兒從思念女兒的狀态中回顧神,有些歉意道:“不嫌我話多吧?聞天就說我這兩天啰嗦,我已經不年輕了,能不啰嗦?孩子再過幾年,都要長得跟我一般高。”
許書銘含笑聽着,鐘太太看他态度溫和,越發有興頭。
“其實還有一件事,”鐘太太将視線瞥到鄰座的空位,似難以啓齒,緩緩道:“那個小明星也來了,看聞天看得緊,好像怕我搶人一樣,恨不得沖到我住的酒店過來抓人。他以為他是誰?”
許書銘擡眼看了看她的表情,她的眉頭緊蹙,一臉的憂愁,很為袁楚川傷腦筋的模樣。
“你說得不會是電視上的大明星袁楚川吧?”許書銘單刀直入,要讓鐘太太自己揭露,那不知道要耗多少時間。
“嗳?你怎麽知道——你……”鐘太太顯然狠狠吃了一驚,睜大眼睛看着他。
許書銘見她如臨大敵的樣子,趕忙擺手,安撫她道:
“不用擔心,我們前幾天不是見過一次?那之後他忽然出現,讓經紀人來找我一次,許諾我一百萬不要與你再接觸。”
他實話實說。
“他竟然真的這麽做?他——他——這是做什麽?”鐘太太一聽,嘴唇氣得發起抖來,又氣又笑道:“一百萬,虧他拿得出手?以為我們不懂呢,他打發一個娛記也不止這個數!他到底想做什麽?看我不順眼,百般找我麻煩也就罷了,連你都不放過!”
許書銘看她氣得不輕,趕緊安慰她:“別生氣,我并沒有覺得被冒犯。”
天上掉錢的事,這種機會一百年也碰不到一次。
鐘太太卻不敢茍同,道:“你不要替他說話,他這麽做是在做給我看呢,我見誰,他就拿錢打發誰,好讓我孤立無援!但是,他看錯我了,也看錯了你,你肯定沒答應他對不對?”
許書銘在她逼人的目光下順從地點點頭,她松了口氣,用手撫着胸口,狠狠灌了一口咖啡道:
“我就知道你不會接,不然也不會肯答應過來見我。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怎麽會接他的錢?”
呵,鐘太太太高看他了。許書銘想。
“書銘,”鐘太太徒然看過來,一雙美目盯着許書銘,滿含感激地說:“我第二次感謝你,要不是你勸我主動找聞天,他也不會來接我回家,我卻連累你被那種人纏住——”
許書銘被她說得一愣,鐘太太的表情一變,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背,道:
“但是書銘,我必須得再麻煩你一次。你今天見了我,那姓袁的勢必又要想新的法子折騰你,我……我已經想好了,如果他再打擾你的生活,你立刻電話告訴我,我去找聞天,讓他看看姓袁的平時是怎麽放肆的!——他還以為是我誇大袁楚川的所作所為,這次正好叫他看看,他放在手心寵着的人真面目是什麽!”
鐘太太說得太過投入,大概一時忘了許書銘曾經的身份。
說到底,許書銘跟袁楚川身份并無不同,或許,當年的許書銘比袁楚川更加懦弱一點。他在鐘聞天的身邊時,可是連鐘太太都是刻意疏遠着。
哪有過登堂入室,逼得鐘太太不得不避其鋒芒的地步。
似乎見許書銘臉上有些遲疑,鐘太太唯恐自己的這個盟友離自己而去,連忙緊緊抓着他的手,說:“幫幫忙,書銘,幫幫忙,你是知道我的,我絕不會讓你難做。”
許書銘感覺手背一痛,鐘太太專注地望着他,一門心思等着他的回複,連指甲掐到他手背的皮膚都沒有發覺。
她是真的急了。
急病亂投醫,抓到什麽人就是信什麽人。
許書銘忽略到手背的痛,反手按住鐘太太的手,朝她笑一笑,道:
“我沒說不幫你,放寬心,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鐘太太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狠狠松了口氣,又想到現在的處境,怔怔地落下淚來:
“真想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麽。他自從跟我結婚後,身邊的人就沒斷過,來來去去,換了一批又一批,我雖然厭煩,但是也不去沾染,只想好好守着女兒過自己的日子。但是總有人,總有人覺得我擋了他的道,恨不得我出門立時被車撞死才好。”
這番話說得動情動理,許書銘看着她的眼淚,也不由感動起來。這個活在象牙塔的貴太太如今也知道眼淚該用在何處了。
生活多會調教人?
任你再怎麽逃避現實,總有一天也要你從雲端掉落下來。
“是鐘先生給了他們希望不是嗎?”許書銘垂下長長的眼睫,低聲道。
鐘太太擡眼看他,眼帶疑惑,許書銘卻不看她,用手端起咖啡,輕抿一口,道:
“今天聊得差不多了,我知道你想要我做什麽,你放心,我知道接下來怎麽做。”
“書銘。”她還想要說什麽。
許書銘卻搖搖頭,從座位站起身,想要離開。
這時咖啡廳的大門打開,自動感應的門鈴發出清脆的響聲,幾個女聲伴随着男聲緩步向他們這一桌走來。
“喂,倩妍?我們回來了,你猜我剛剛看見了誰?”一個脆脆的女音在咖啡廳內響起。
鐘太太聞聲,顧不得許書銘,擡頭看過去,她娘家姓蔡,閨名蔡倩妍,來人是她今日的女伴之一。
“什麽?”她也站起身迎道。
那女伴是個活潑的性格,她單獨一個人走過來,親密地拉着蔡倩妍的手臂,煞有其事道:
“是鐘先生,好巧不巧?你怎麽不早說,早知道我們就一起過來玩了。”
蔡倩妍卻沒有她想象中的臉色變好看,反而臉色僵硬起來,皺着眉道:“你确定?”
那女伴也跟着一起臉色淡下來,緊張看着她道:“當然,倩妍怎麽啦?難道——”
咖啡廳內還有其他人,蔡倩妍按住女伴的胳膊,打斷她道:“別說了。”
女伴神色猶疑,但是還是忍住話頭,扭過頭去,正巧看見站在蔡倩妍對面的許書銘。
她看着許書銘的臉,臉上一愣,猛地伸出塗着鮮紅指甲的手指,指着許書銘問蔡倩妍:“你怎麽跟他坐在一起,你剛剛就是在等他?”
蔡倩妍見她臉色不好看,攔住她的手指,說:“是,我有話跟他說。”
“你有什麽話要對他說,倩妍——”
“聶歆,我已經跟他說完了。”蔡倩妍擡頭去看許書銘,賠笑道:“謝謝你,我們以後聯系。”
許書銘點點頭,轉眼看了看憋了一肚子話的聶歆,朝她禮貌的笑笑,起身離開。
聶歆卻不是一個好惹的女人,她瞪着許書銘的背影,一直到他出了咖啡廳的大門,才一屁股坐到位子上,氣呼呼道:
“倩妍,我給你一個忠告,你這是與虎謀皮,以後會吃大虧。”
蔡倩妍看她全然為自己擔憂的話,笑道:
“沒有那麽嚴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比我了解聞天,又知道分寸,你別以為我現在又能讓聞天回頭,壓過了袁楚川的風頭,但是還不夠,還差得遠呢。聶歆,我不比你,我要是離開聞天,我肯定拿不到欣欣的撫養權,我又沒有一技之長,我娘家你也知道,全靠着我,我不得不步步為營。”
聶歆也明白她的處境,但是仍然憤憤不平,“你怎麽就挑了他,你就認為他有本事?要是有本事,當時也不會被姓袁的趕走。瞧他那樣子,看到沒?明明出來賣了,還以為自己多清高。”
“消消氣,你跟他生什麽氣?”蔡倩妍道。
聶歆勉強咽下這口氣,眼珠在蔡倩妍的臉色一轉,飛快抓着蔡倩妍的手,拉她站起來道:“快來,我們去找鐘先生,我說你怎麽找我來這邊的球場,原來是專門等着呢!”
蔡倩妍反拉住聶歆,說:“再等一等,人還沒到齊呢。”
聶歆一愣,停下腳步,回望她。
“你是說……”
蔡倩妍笑着點點頭:“一起喝杯咖啡吧,人又不會走。”
聶歆聽她這麽說,才展顏一笑,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道:“就你的主意多。”
“不多,我早就被踢出局了,哪能還在這裏喝咖啡。”
聶歆想到剛剛離開的許書銘,了然地笑道:“那你真找對了人,他還不知道吧。”
蔡倩妍不語,姿态優雅地捏住咖啡杯的手柄,繼續品茗着今天的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