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選妃之事擱置了,厲時琛也閑了下來,果然這些大臣還得仔細敲打一番才能老實下來。
厲時琛拿着王公公準備的禮品出宮了,今兒是陳旭母親陳夫人的生辰禮。在京中都喜歡辦壽禮,請這些世家貴族的夫人們來參加宴會,大家說說話關系也密切些。
陳旭的父親是翰林院的大人,官職不大,所以今天來的也不是什麽達官貴人,也是六品以下的官員夫人前來祝賀,倒是小一輩的來的人多,像禮部尚書家的少爺元祈,謝丞相的少爺謝景玄,還有幾個同窗子弟。
厲時琛去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元祁幾人正在鬥蛐蛐。
“十四,來晚了!”
“十四,快來,鬥蛐蛐!”
厲時琛今天穿着一身華麗的黑金色的長衫,發尾兩顆黑色晶珠随着步伐走動而搖晃。
謝景玄移不開眼,看着眼前越來越近的少年郎,深吸一口氣,低垂眼簾,随後擡眸輕笑,喚了一聲:“十四。”
厲時琛撇了謝景玄一眼,從身後的小安子手裏拿過木盒扔給了陳旭,說:“給你母親的壽禮。”
陳旭雙手接過,笑道:“多謝,怎得如此客氣。”
陳旭也沒打開,只是喚來小厮把盒子送到母親那裏去。
厲時琛作為平民身份第一次參加這種壽宴還挺新鮮的,陳府不大,裝修得也不顯氣派,皇帝陛下悄悄地看了一下吃穿用度,這陳旭也不是個大手大腳的,足以看得出這陳侍郎确實是個清閑的好官。
各家夫人都在前廳喝茶說話,陳旭和幾個兄弟在後院支了張桌子吃酒。
暗衛偷偷潛入府邸,桌上的吃食皆是驗過毒的才能放到這裏來。
陳旭給每位兄弟倒酒,一邊說着:“我家請的回味客棧的廚子做的飯菜,難得聚在一起,今日可是要多喝上幾杯!”
元祁起哄:“都倒滿了,倒滿了啊。”
謝景玄搖搖頭,把杯子收了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說道:“過兩日便是會試,晚些時候還得回去溫習功課,今天就不多飲了。”
陳旭點點頭,“那可不能喝,你好好考,考完咱們再去茶樓吃酒去!”
其他人也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說起了幾句祝福的話,雖然他們有些人還未能考入會試,有些人未有參與科舉,但是也明白,科舉可是頭等大事,馬虎不得。
說着考試的事宜,便有人問起,“十四,可是有考科舉?”
厲時琛挑挑眉,說道:“我從武。”
“怪不得,看你打馬球時便知,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趁着衆人喝酒時,元祁悄聲地問了句:“十四,你來京中可是投奔親戚?為了參軍?”
“那倒不是,京城乃我本家。”
謝景玄看像是在吃席,實則旁邊說的悄悄話不漏一個字的聽了去,聽到這句話覺得有些好笑,面上卻是不顯。
皇帝陛下,京城不就是他本家麽。
最後走時,元祁給厲時琛遞了帖子,有些抱怨地說道:“我去你府上找了你好幾日,都不見人影,今日難得與你見面,便把帖子送你手上了,過些日子在城外有場蹴鞠,許多世家子弟都會來參賽,屆時你好好表現,或許能找到參軍的路子。”
厲時琛接過帖子看了看,答應一定前去,而後回了宮。
宴席散去,陳夫人在清點禮品時,看到兒子讓人送上來的盒子,一打開,一對東珠耳墜映入眼簾。
吓得她手裏一抖,差點摔了盒子,連忙讓人把陳旭給叫過來。
“母親,這麽急叫我過來,可是何事?”
陳旭看着一臉急着上火的母親,和嚴肅的父親,心裏發憷。
“跪下!”
陳旭二話不說跪下了。
“最近,可是結識了什麽人,不可欺瞞!”
陳旭心裏一驚,腦袋快速地轉了一遍身邊好友的臉,随後說道:“是新認識了一位兄弟,是元祁兄介紹與我認識。”
陳老爺子厲聲問:“是哪家子弟,家住何方?”
難道是十四的身份有問題?
陳旭咬了咬牙說道:“我只知他叫十四,是前些日子才上的京城。”
“十四?”
陳老爺子默默地想着,陳夫人小心地說了句:“老爺,京城世家子弟衆多,可排到十四的主家卻是沒有的。”
怎會沒有,天子家不就是?
想到這裏,陳老爺子驚出一身冷汗,十四,十四爺,那不是……陛下可不就是家中排行十四嗎?
陳老爺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急忙地問:“你可記得那十四爺的模樣?”
十四爺?陳旭捕捉到這字眼,擡頭看着父親有些驚懼的神色,連忙說道:“十四每回都是神出鬼沒,平時很難碰見他人,但每次見他都是穿着十分華貴,身邊帶着小厮,對他十分恭敬,不像尋常人家的孩子……”
陳老爺子把盒子遞給他看,問:“這可是他送來的?”
“是。”
陳旭對這盒子尤為眼熟,盒子上的花紋十分好看,包裝的很用心,十四說過這是他家裏人給準備的。
陳旭看着父親一臉喘粗氣的樣子,連忙跪着上前詢問:“可是這禮物有什麽問題?”
陳老爺子小心地擦拭了盒子表面,把盒子小心又鄭重地給了陳夫人,對着陳旭說道:“你可知這裏面裝了什麽?”
陳旭搖頭,他還未曾看過便把盒子給了母親,自是不知道裏面裝有何物,看父親如此莊重,想來也不是什麽惡搞之物吧?
陳母小心翼翼地打開,給陳旭看了一眼說道:“你可記得此物?”
“這是東珠?!”
陳母取下發髻上的簪子說道:“這是你給我從馬球場上贏下來的東珠,我讓人給打造成了發簪。可旭兒,你再仔細看看,這盒子裏面的東珠色澤光滑圓潤又明亮,你送我的這顆東珠與之無法相比,這東珠可是皇家賞賜之物啊!”
陳旭腦袋暈暈的,才琢磨地說了句:“十四竟如此厚禮?!家中實乃豐厚,連皇家賞賜之物都可舍得送人?!”
陳老爺子聽聞此話,差點氣暈了過去,這說的什麽話,皇家賞賜豈可贈與他人,那馬球上的東珠只不過是流落市面被那世子所得,才不被論罪。
“罷了,你日後若是再遇見那位叫十四的少爺,切記不可與之交惡,還有……”
“還有什麽?”陳旭看父親說了一半住了嘴。
陳老爺子擺擺手,“回去歇着吧。”
那位爺既然是微服出宮,聽聞也不只是一兩次了,會與他們鬥蛐蛐,打馬球,後面還一同參加蹴鞠,想來也是圖個新鮮,如此雅興,要是他今晚說出那位爺的身份,被小兒日後不小心說漏了嘴,敗壞了陛下的興致,陛下若是怪罪下來,他也承擔不起。
那便如了陛下心願,只當做不知情便是。
陳旭走後,仔細想了想,看父親大人今夜這幅神色,十四的身份定是不簡單,父親還囑咐他不能與之交惡,送的又是東珠此等貴重之物,看來真真不是什麽尋常人家,怕是皇家宗室子弟。
怪不得那日靖安王世子都不放在眼裏。
陳旭是個心大的,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以後對十四恭敬些便是。
正因為陳大人是個清閑官,家宅距離皇城不遠不近,厲時琛的馬車慢悠悠地在天黑前回到了皇宮。
厲時琛揭了馬車的簾子透過這窗口看向這諾大的宮殿,綠瓦高牆,就像一座華麗的牢籠,外面的人争破頭也想進來,又如何得知裏面的人是如何的渴望自由。
如今,他也像這籠中雀一般無二。
厲時琛想起這些年來,他自出生就是萬千寵愛。雖然父皇是個廣撒網的,後宮嫔妃三千,皇族子嗣衆多,但是他乃中宮嫡出,父皇自小便偏寵他,無所不依。自從母後去世後,父皇變像換了個人,不再留戀花叢,政事上也勤懇了許多。
雖然母後沒了,厲時琛的兄弟姐妹對他還是很恭敬,只是少了幾分真心,多了幾分虛僞。
直到十歲那年,厲時琛向父皇請辭,從軍前往邊疆。父皇大怒,罰他在金銮殿前跪了一夜,準了他離開京城,而且宣旨,未有宣召,不得回京。
這道聖旨一下,所有人都以為父皇放棄了他。
最後厲時琛離宮的前一晚,父皇跟他說了最後一句:“十四啊,将來你可要好好習武,父皇老了,将來大厲要靠你來守住祖宗基業。”
那時厲時琛還未明白父皇的用苦良心,直到後來叛亂,父皇命他平反,還有那道遺召。
厲時琛的思緒飄的很遠,在黑夜中前行,後面跟着許多奴才,都悄悄跟着,不敢發出聲響。
忽而,厲時琛被一陣落水聲拉回了思緒。
“暗一。”
“是。”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暗一便抱回了一個孩童,全身濕透,臉色蒼白。暗一按了好一會肚子,把腹水逼了出來,渾身發抖。
王公公趕緊道:“陛下,這是十七皇子,景深皇子。”
厲時琛聞言皺起了眉頭,“先傳太醫。”
把人抱進了偏殿,讓小安子給仔細沖了個熱水澡,暖了身子,王公公吩咐禦廚端了碗參湯過來給壓壓驚。
屋裏頭跪了一地的人,太醫也跪在一旁,回話:“回禀皇上,十七皇子受了驚吓,染了些風寒,需得靜養些時日。”
厲時琛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只見太醫有些躊躇,神色有些猶豫。
“說吧,什麽事。”
“回陛下,臣有一事不知……”
厲時琛厲聲道:“說。”
“是……是關于十七皇子的,十七皇子身體羸弱,像是發育緩慢欠妥,導致異常消瘦。”
王公公送走了太醫,厲時琛剛想吩咐下去,就瞧見十七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抱住了他的大腿。
厲時琛一時有些僵硬,他去軍營時,這孩子尚未出生……
厲景深抱着皇兄大腿,兩眼淚汪汪地說:“皇兄,嬷嬷生病,我肚子餓。”
厲時琛閉着眼睛想了想,這是弟弟,不能扔。
內心掙紮了一番,最後,厲時琛牽着十七的手走出了大殿。
王富貴瞧着兩人走遠了,吩咐道:“把這些個狗奴才全拉出去斬首!藐視皇族,欺淩皇子,爾等!怎麽敢的?!通通拉下去!別髒了這大殿!”
“公公饒命,皇上饒命……”
王富貴冷笑一聲:“這便是聖上的意思,拖出去!”
厲時琛一路拖着十七的手,聽着小孩子吱吱喳喳的聲音,反倒覺得這宮廷像很多年前那般熱鬧了。
“皇兄,我可以跟你一起住嗎?”
“為何?”
“十七住的屋子很冷,很黑,十七怕。”
說着說着,這小團子又開始要掉眼淚。
厲時琛蹲了下來,給他有些粗魯的擦掉眼淚,本來想說一句,身為男子豈可輕易落淚,但是看這孩子年紀尚小,又無母妃,太醫還說營養不良雲雲,左右還是算了。
“王富貴。”
“奴才在。”
“給他找處合适的寝殿,找幾個人仔細伺候着。”
“是。”
小十七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開心地吃着眼前的膳食,吃完飯還撒嬌着讓皇兄抱。
厲時琛嘆了口氣,卻還是伸手,把小糯米團子抱了起來。
“你不怕朕?”
“為何要怕皇兄?”
罷了,以後,便養在身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