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從把弟弟養在身邊後,厲時琛多了一些些煩惱。
“皇兄,皇兄該起了,說好要去釣魚的。”
厲時琛一聽厲景深的聲音就皺起了眉,把被子遮住臉,冷聲說了一句:“王富貴,把他給我丢出殿外。”
王富貴皺起了包子臉,剛想勸慰幾句,就聽見厲景深大聲地哭喊:“皇兄不疼我了。”
厲時琛被吵得無法,冷着臉把厲景深抱起來,大眼對小眼,厲景深眼裏還含着眼淚,眼睛濕漉漉的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一大早起來上早朝,下午又沒睡夠的皇帝陛下黑着臉,把厲景深拎着出門。
在皇宮的後院有個偌大的湖,厲時琛閑來無事時也會到這湖邊去釣魚,前日被前來尋找他的厲景深看見了,便吵嚷着要皇兄陪他一起釣魚,于是就有了今天這一幕。
厲時琛不會養孩子,一時心軟把厲景深養在了身邊,讓小安子來照顧,小安子一向做事沉穩細心,短短幾日,厲景深從枯瘦如柴,現在臉上氣色紅潤,很有活力。
在釣魚臺那裏,還有兩個小團子在等着了,看到厲時琛連忙跪在地上行禮。
“臣弟厲景炎。”
“臣妹厲明月。”
“見過皇兄。”
大大方方地行禮,雖然有些害怕卻也看得出是有學過禮儀的,厲時琛點點頭,這是靜太妃的兒子和蕭太妃的女兒,今日怎麽送到這裏來了?
厲景深躲在厲時琛身後,厲明月瞧見後便笑着喊了一聲:“景深弟弟。”
厲景深笑着跑出來,三個小孩子鬧成一團。
王富貴上前,俯身說道:“陛下,靜太妃說孩子年幼,正是和兄弟姐妹玩鬧的年紀,便讓人送景炎皇子過來。蕭太妃也覺得是這個理,便也讓人送了明月公主過來。”
“嗯。”
這兩位什麽意思,王富貴明白,厲時琛也明白,不過這也算不上什麽事,便随它去。
先帝兒子,能養在今上的身邊是件多麽榮幸的事情,眼見沒了母妃的厲景深如今如此得聖上歡心,靜太妃也想着為兒子多謀一條出路。蕭太妃卻是沒想那麽多,她生的又不是皇子,只是覺得聖上念及兄弟情義,便把公主一并送過來,如今也不必争搶什麽皇位,兄弟姐妹能一起玩鬧也是件好事。
厲時琛吩咐禦膳房上一些糕點,幾個小團子一邊吃着點心一邊玩鬧。
厲時琛躺在搖椅上,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直到明月公主輕聲地喊道:“皇兄,魚兒上鈎了!”
厲時琛睜眼便瞧見明月公主怯生生地喊着,臉蛋白白嫩嫩地十分可愛,厲時琛忍不住地摸了摸她的頭。
“皇兄,快來!”
只見景炎和景深雙手拉着魚竿,和湖裏的魚在拉扯,厲時琛眉頭一挑,用力一拉,把魚給直接甩上了岸。
約莫有五六斤重的草魚,厲時琛滿意地笑道:“拿去禦膳房,烤着吃。”
“皇兄好厲害!”
“好大的魚!”
“我也要吃!”
當晚,兩位皇子和公主就在養心殿用膳。
整條魚放在烤盤上,下面還有些襯菜,還有幾道精美的膳食。
王公公忙着給三位小主布菜,整條魚去了刺,一口下去滿滿都是魚肉。
也許是這魚是皇兄釣上來的,幾位小主親眼看着,這胃口也比平時用的多了些,都吃的肚子圓乎乎的,被厲時琛下了令,讓嬷嬷們帶着幾位皇子公主走着回去,正好消消食。
蕭太妃看見明月氣喘籲籲地回到殿中,心疼地抱起女兒問道:“怎麽走着回來了?”
還未等嬷嬷回答,厲明月便說道:“明月晚膳吃得多了些,皇兄讓我走回來消食。”
蕭太妃臉上揚起笑意,摸了摸明月的小肚子,笑道:“這是吃了多少,肚子都鼓鼓的。”
嬷嬷笑着說:“陛下釣上來一條草魚,足有五六斤重,讓禦膳房烤了,公主高興便多吃一小碗飯。”
這下蕭太妃是真的驚喜了,明月這丫頭從小便挑食,一碗飯都要吃上好久,如今聽說還添了一小碗飯,怎能不高興。
從此之後,明月公主和景炎皇子便日日來找景深一起玩,偶爾還纏着厲時琛陪他們玩鬧。
厲時琛偶爾也會教他們騎馬,蹴鞠。
可小孩子精力旺盛,厲時琛最後請了夫子給他們安排課學。
“總算清淨了。”
王富貴一邊研墨,一邊笑說:“幾位公主皇子活潑可愛,湊在一起也熱鬧了許多。”
厲時琛雖然嫌吵鬧,但是這些日子其實是高興的,雖然當日撥亂反正,手刃親兄,別看他做得如何潇灑,卻無人得知那也是他心裏一根刺。
從小錦衣玉食,受萬千寵愛,無論真心或是假意,這些兄弟姐妹對他也是很好的,直到他十歲去了邊疆與京城失了聯系,兄弟姐妹情也斷了。而如今幾位弟弟妹妹和他親近,他心裏其實是高興的。
皇家重新開了學院這件事,也讓不少人心蠢蠢欲動。皇宮的學院乃是天下最好的學院,請的夫子是歸老還鄉的太師,聽聞聖上有意請他教學,太師坐了整整一夜,從青州趕回了京城。
九公主聽聞此事,便把家中孩子送了過來,不少皇室子弟也紛紛效仿,把家中孩子送往宮中來。
一時間多了許多玩伴,景深還有些不習慣,不過他每日都會來養心殿和皇兄一起用膳,每日都會将所見所學說與皇兄聽。
景炎和明月也會時常來養心殿這裏用膳,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早就不見當初陌生和害怕,現如今都是會抱着厲時琛大腿撒嬌的人了。
三個小面團不知不覺拿捏了厲時琛心軟的一面,經常撒嬌讓皇兄抱抱。
厲時琛最近也忙了起來,好些日子沒出宮了。
會試已經結束,接下來便是殿試,殿試需要天子來決定前三甲。
“聽聞令郎高中,不日便要參與殿試,真是大喜事啊。”
謝清禾摸着稀疏的胡子,臉上笑眯眯地說了句:“各位真是見笑了,如今只到會試,殿試如何還不得知,只期盼我家那臭小子能入榜。”
謝清禾這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少大臣卻是酸溜溜的。
沒辦法,人家兒子争氣,就是沖着前三甲來的,日後必定考取功名入官場,人家還是兩父子在朝上呢。
蕭太妃設了宴席,請了靜太妃和幾位皇族婦人到殿中一聚。說來這也是蕭太妃第一次正式在宮中宴請賓客,自從接手處理後宮事宜,這些便是蕭太妃來處理。不少皇室的夫人都精心打扮赴宴,這是皇家第一次正式設宴,這個面子誰都不敢怠慢。
厲時琛讓人把景深送到蕭太妃那裏去了,他帶着王富貴悄悄出了宮。
皇城今晚有場花燈會,厲時琛想着去瞧瞧熱鬧。
大厲這些年來,民風開放,女子不再養在深閨中繡花做女紅,不少女子都簪着花相約幾位閨中好友來一起賞花燈。
這些時日上京趕考的學子衆多,會試結束,不少落榜的學子也沒急着回家,有些還遺留在京中想要某得一份好差事或門生。
前方鬧哄哄的,幾位穿着華貴的二世祖喝高了,在花樓門前便叫嚷起來。
“馬兄,你可記得為我讨門好差事。”
“聽聞驸馬爺在家中也是說一不二,可真是給咱們長臉啊。”
“驸馬爺今日可是宿在這花樓?也不怕公主問起來?”
“怕什麽?你們可不知,咱們驸馬爺前些日子又納了一美妾,好不快活。”
“那是自然,她既然生不了蛋,自然就要同意我納妾,我要納妾她敢說些什麽!”
“馬兄霸氣!”
厲時琛眼底帶着血色,手裏不停地轉着帶着在食指上的玉戒。
王富貴甚至不敢喘氣,低着頭顱,站在身後。
璃月前些日子受了風寒,在閨中養了許久有些悶悶不樂,嬷嬷便勸說今日是乞巧節有場花燈會前來透透氣,沒曾想聽聞驸馬爺在花樓前喧鬧。于是讓婢女前去,想要規勸,驸馬爺還在興致高地吹噓自己閨中房事,瞧見公主的貼身婢女秋菊,覺得落了面子,擡手便是一巴掌把秋菊扇倒在地。
“什麽玩意,敢管你主子我了?”
秋菊哭着跪倒在地,說道:“驸馬爺莫要再說大不敬的話,快回府去吧。”
耳邊還有人在竄說:“聽聞公主十分明豔動人,也不知有沒有這個機會能見上一面。”
馬謙聽聞,冷哼一聲,踢了秋菊一腳說道:“你去把公主叫來,讓她帶我回府,不然我今日便不回了。”
“這……”秋菊還想規勸幾句,被馬謙再一腳踢到一邊,惡狠狠地說道:“還快不去?!”
不少人都在等着看好戲,馬謙醉酒上頭,只覺得十分有臉面。
潛藏在人群的元祁和陳旭有些看不過眼,元祁咬咬牙站了出來說道:“驸馬爺,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馬謙呸地笑了聲:“啧,讓我們瞧瞧這是誰,這不是元家大少爺嘛,怎麽也愛管起別人家事?”
“你!”
元祁一把拉住陳旭的身子,皺着眉搖了搖頭,說道:“不要輕舉妄動。”
元祁繼續說道:“你可知侮辱皇族是死罪?”
馬謙哈哈笑了兩聲,“我何時羞辱皇族了?元祁兄是不是忘了,我如今是驸馬爺,我便也是皇族,又何來羞辱皇族一說?”
元祁有些力不從心,此時公主已來到跟前。
元祁和陳旭雙手作輯,“公主。”
而馬謙身後的幾位二世祖一瞧,便湊起來說着污穢的話,笑着說:“公主殿下果然身姿不凡。”
馬謙哼聲笑着,對着公主卻是十分不耐煩地喊了句:“怎麽這麽久才到?”
璃月只覺得有些難堪,但是她性子十分軟弱,只是低聲說了句:“驸馬爺喝醉了,快些回府吧。”
璃月想上前去,被馬謙一把推開,璃月被一只手接住了,想着已嫁為人婦,豈能和別人糾纏不清。
剛要推開身後的男人,擡頭一看,一張臉上帶着怒意的臉與兒時玩鬧的臉重合。
璃月震驚地要下跪,“皇兄?!”
厲時琛把璃月扶起來,臉色黑如墨汁,轉頭看了眼王富貴,吩咐道:“拿紙筆來。”
王富貴立刻吩咐侍衛去買,他悄悄地看了眼聖上的神色,雖然不知為何此時要用到筆墨,但依他這陣子伺候天子得出來的結論,今日怕是要見血。
馬謙一看公主與別的男人十分親密,頓時就炸了,“你是何人?”
跟在後面的侍衛上前,把這幾個惹事的二世祖一一控住,侍衛把人群隔開來。
元祁驚呼一聲:“十四?!”
陳旭忽然想起爹爹說的話,有些震驚地拉着元祁往後退了退。
厲時琛沒空理會他人,快速寫了一封休書,字跡潦草狂狷,握着璃月的手親自按了手印,再扔到馬謙面前。
馬謙被人壓着看着這封休書,怒氣上湧,說道:“我不承認,我乃先帝親封驸馬爺,你怎敢?!”
馬謙破口大罵,被侍衛堵住了嘴。
厲時琛:“王富貴。”
“奴才在。”
“把公主送回公主府,把不相幹等人全部抓起來,等日後發落。”
璃月淚眼婆娑,跪在地行了大禮,“臣妹璃月謝過皇兄。”
厲時琛拍了拍矮了他一個頭的璃月,讓王富貴送她離去。
等公主離去,不少大臣聽聞此事也趕來了,謝相穿着便服在最前面,跪在地上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聞此話,原本圍觀的群衆立刻跪了下來,陳旭和元祁互相看了眼,也跪在地上。
厲時琛沒有理會其他人,也沒有讓人起身,反倒是讓人取了馬謙的口塞,馬謙已經吓得魂不着北,剛想行禮,輩厲時琛掐着脖子,摔在地上。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敢欺辱朕的皇妹。”
厲時琛抽出侍衛的刀,謝相立刻着急出聲:“皇上不可,請陛下息怒。”
跟來的謝景玄跪在身後,他略略擡起頭,看見厲時琛嗤笑一聲,眼裏的殺意隐藏不住,直接一劍刺入了馬謙的胸膛。
“辱罵皇室,對公主不敬,死一萬次亦難平朕心中怒火。”
驸馬爺血濺當場,倒地沒了氣息。
獻血染紅了花樓門前,厲時琛冷聲道:“回宮。”
待陛下走遠,謝相方才起身善後。
京州知府前來,小聲地問道:“謝大人,此屍首該如何處理。”
謝相嘆一口氣:“此等惡人,扔亂葬崗便是。”
不少百姓三緘其口,心裏打顫,新帝登基他們是頭一回有機會面聖,卻是看到如此聞風喪膽的場面。
原本應該熱鬧無比的街道,變得十分冷清,許多鋪子直接關了門。
元祁和陳旭走了過來,臉色蒼白,小聲地說着:“十四竟是此等身份!”
謝景玄皺着眉頭,他不是驚于十四的身份,而是如何善後。
他爹剛才出言阻止聖上,也并不是覺得這馬謙不能殺,而是此等場面,免不得一番輿論,對聖上不利。
他亦是如此,謝景玄看着茶樓裏竊竊私語的學子,有些惱怒地上前,說:“議論天子是死罪,爾等若是被有心人告知官府,都逃不了死罪!”
周如故驚得摔了茶盞,小聲說道:“公子可不要妄言,我等并無議論天子之事。”
謝景玄抿着唇,硬生生地說了句:“如此最好。”
元祁看着坐着滿堂的學子,便起了一計,說:“難道爾等皆認為那馬謙不可殺?”
謝景玄看着元祁,元祁遞給他稍安勿躁的眼神,便說起:“那馬謙曾是前任探花郎,文采了得博得先帝喜愛,便将璃月公主下嫁給他,璃月公主溫柔大方,天人之資,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換作你等如何?金榜題名,洞房花燭,豈不是人生大喜?”
衆位學子不由附和,“确是如此。”
元祁喝了口茶水繼續道:“可那馬謙是如何?先帝去後,把母親接入府邸,對公主冷言冷語,公主尚在年幼,未有子嗣怕是再正常不過,而他母親卻以此為由逼着公主為馬謙前後納了十二位美妾。如此便算了,這馬謙整日宿在青樓,與幾個不務正業的公子哥整日喝酒聚賭。喝醉酒後便胡言亂語诋毀璃月公主,回府後輕則謾罵,重則動手,如此欺辱公主,不過是看着璃月公主尚在年幼,好拿捏欺負,如此惡賊,爾等還要為此等賊子伸冤不成?”
“這……”
陳旭看了看還有些許猶豫的學子,給了最後重重一擊:“可惜璃月公主,人美心善,時常到寺廟施粥,做善事。對于府邸的仆人,也不曾打罵,如此品格的女子,出身高貴,不嬌氣還十分親民和善。馬謙真是死不足惜!”
不少學子在上京趕考都有在附近的寺廟歇腳,聽聞自己曾受過公主恩惠,都有些羞愧難當,有些憤慨,說聖上殺得好。
一場輿論風暴被元祁和陳旭幾番話下來,堵住了悠悠衆口,不但美化了聖上,還給公主洗了冤屈。日後,衆人再提起此事,也不會認為是公主有錯,反而任誰都要再罵上幾句已故的馬謙。
不知好歹,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