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窗外傾盆大雨,巴士裏熱熱鬧鬧。

畢業沒幾年,大家都還熟絡,依舊有聊不完的話題。只是大多人聊着聊着,視線都忍不住往車內倒數第二排的座位飄。

裴然帶來的人,大家基本都認識。

嚴準,以前也是滿中的,他們的同屆同學,男生知道他是因為他游戲打得好,女生則是因為他長得帥。

巴士開到半途,經過一段山路,車子抖得厲害。坐在羅青山身邊的好友終于忍不住小聲問:“你和裴然……分手了?”

羅青山正在嚼口香糖,心冷不防被人戳了一下,他悶悶地應:“嗯。”

“一開始班長說裴然要帶家屬,我還以為是帶親戚呢。”好友說。

聽見“家屬”二字,羅青山臉更黑了,面無表情地轉頭看向了窗外。

到酒店時雨剛停,大山裏的空氣清新好聞。下了車,班長很快跟酒店溝通好,把房卡分給大家。

還沒到晚飯時間,馬上就有一批人商量一塊去泡溫泉。

裴然原本想跟雲老師打個招呼,但老師有些暈車,一下車就回了房間。

等裴然拿着房卡回來,嚴準問:“要和他們去泡溫泉嗎?”

裴然搖搖頭:“回房間。”

班長統一給大家開的标間,不過酒店規模大,标間也足夠舒适。

進了房間,嚴準剛放下行李包,就聽見唰地一聲,裴然把窗簾拉上了。

“睡一會吧。”裴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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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準摘下棒球帽,挂到一邊:“好,困了?”

“我是說你。”裴然頓了一下,“昨晚不是五點才睡嗎?”

TZG隊內指揮手出了問題,沒辦法再繼續打比賽,只能讓替補上。為了練習默契,TZG這段時間緊急加訓,嚴準經常陪訓,一陪就到深夜。

五點睡着,中午就醒來收行李,剛才還在車上颠簸了近兩個小時,換誰都累。

嚴準問:“我吵醒你了?”

“沒,林許煥告訴我的。”

嚴準點點頭,從口袋掏出手機順手給林許煥發了個抹脖子的表情包,調成靜音才丢到桌上。

嚴準脫了外套,裏面只剩一件單薄的T恤就躺到了床上。酒店的床通常都太軟,雖然睡久了對腰不好,但偶然睡一睡還挺舒服。

他光是閉上眼,困意就如同潮水湧上來,半分鐘後,他重新睜眼,看到裴然站在床邊看手機。

嚴準側身叫了一聲:“裴老師。”

班級群裏在通知晚上聚餐的時間,地點是提前預約好的酒店地下餐廳,裴然跟着其他人回了一句“收到”:“嗯?”

嚴準聲音懶懶的:“過來陪我睡一會。”

裴然怔怔擡頭,嚴準正半垂着眼皮,神色疲倦地看他。

片刻,兩人同款外套堆在一起,裴然剛躺上床就被嚴準從後面摟住了。

說摟也不準确,就是手臂搭在了腰上,沒用力。

嚴準問:“幾點去吃飯?”

晚上的聚餐是不能帶家屬去的,畢竟都是同學,有了陌生人難免不自在。

“六點。”裴然說,“我早點回來,給你帶吃的,想吃什麽?”

“不用,我叫客房服務,你好好玩。”

“好。”

幾秒後:“……也別玩太晚。”

“好。”

嚴準聲音很低,像呢喃,一本正經:“記得男朋友還在等你。”

“好。”裴然無聲地笑了一下,“知道了。”

身後的人沒再說話。

嚴準側身低頭,嘴唇挨在他後脖幾厘米的地方睡着了。

到了晚飯時間,裴然悄聲下了床,擔心吵醒嚴準,他只開了一盞廁所燈,在微暗燈光下匆匆收拾後出了門。

他踩着點去的,大半同學都到了,裴然環視了一圈空着的位置,正想着随便坐,就見雲老師放下杯子,朝他招了招手。

“裴然,過來坐我旁邊。”

雲老師五十多歲,兩鬓已經有了一些白發,頭頂俨然有了地中海的架勢,不過看起來依舊精神。

他左邊的位置空着,右邊坐的是羅青山。

見他不動,雲老師又催了一聲。裴然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坐了過去。

雲老師打量他幾眼:“你衣服怎麽這麽大?”

裴然一怔,低頭看了眼,才發現自己穿的是嚴準的外套,出門時燈光太暗,他沒看仔細。

他說:“……穿錯了。”

中間隔着個人,羅青山壓根看不見裴然,聽見這句話,他低頭猛地悶了一杯酒。

雲老師叫他坐過來,也沒有特別說什麽,只是問他這兩年過得好不好,大學生活怎麽樣。

裴然一一回答,然後問:“老師,您身體怎麽樣了?”

“還行吧,小病不嚴重。”雲老師雲淡風輕地說,“就你師母不放心,非要我辭職休養,随她了。”

旁邊有人問:“那老師,您還能喝酒?師母不說你啊?”

“她在房間呢,不在這。”雲老師說,“就喝兩杯,都別跟她說啊。”

羅青山說:“那不行,您高中天天讓我罰站,今天我有仇報仇有怨抱怨。”

雲老師轉頭就敲他腦袋:“臭小子!”

大家一陣哄笑,桌上的氣氛一下就活躍起來了。

都是成年人了,飯桌少不了酒。裴然低頭默默吃飯,徘徊在熱鬧之外,只有在衆人舉杯時,他才跟着碰一碰。

到了末尾,大半男同學喝紅了臉,坐到另一邊劃拳玩兒,羅青山就是喊骰聲音最大的那個。桌上霎時間空了很多位置。

裴然放下筷子,低頭想看手機有沒有收到新消息。

雲老師剛和另一位同學唠完嗑,旁邊的人都走開後,雲老師忽然轉過頭問:“嚴準怎麽沒和你來?”

“他在房間補覺。”裴然脫口,“您認識他?”

這話問完,裴然又覺得多餘。嚴準高中也讀滿中,老師偶爾代課、監考,會認識他也不奇怪。

沒想到雲老師點點頭,道:“知道這號人,他來班裏給你塞東西的時候,我正好看見。”

裴然一怔,下意識重複:“塞東西?給我?”

雲老師“嗯”了一聲,察覺到他的詫異,笑笑着看他:“怎麽,你忘了?就那幾本課本。”

裴然像被定住,姿勢都沒變過,良久沒有回神。

雲老師見他這幅表情,有些回過味來了:“什麽情況?”

“沒……”裴然找回聲音,他心髒跳的有些快,“老師您……什麽時候看見的?”

“我哪還記得了。”雲老師摸了摸杯沿,“哪天午休的時候。”

之所以記得是午休,是因為他當時也拿了兩本新課本,想趁教室沒人時放到裴然的課桌上。

卻有熱心同學先他一步,不僅給了課本,好像還拿着一包白色包裝的糖。

羅青山捧着酒杯過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雲老師,我敬你一杯,高中讓你操了不少心……”

雲老師回頭見到他,冷笑一聲,拿起杯子:“你是該敬我,我這頭白發裏有不少都是你的功勞。”

羅青山扯扯嘴唇,看向裴然:“裴然,一起碰一杯?”

裴然舉起杯子,機械地和雲老師碰杯。

他壓根沒注意來的人是誰,要他碰杯的又是誰。旁邊的人聊得熱鬧,他垂頭坐着,腦子裏的碎片零零散散拼湊到了一起。

後面來給雲老師敬酒的越來越多,不管誰敬,桌上的人都跟着喝。裴然連着喝了好幾杯,肩上忽然搭了只手。

“別喝了,小然。”羅青山說,“一會醉了你難受。”

裴然側身躲開他的手,剛要說話,手機響了一聲。

【嚴準:醒了。】

裴然看的時候沒遮擋,羅青山一眼就看見了內容。

酒足飯飽,已經有人商量着回房間。羅青山抿唇,忽然大聲提議:“這家酒店有KTV,不然我們開個包廂,再玩一會?”

馬上有人出聲應和。

裴然起身穿上外套:“雲老師,我就不去了,你們玩得開心。”

“你們年輕人的活動,我也不去了。”雲老師擡頭看他:“一起回去?”

裴然點頭說好。因為大衣偏寬,他整理了一下袖子,酒精的緣故,他臉頰有些紅,但眼底是清醒的。

羅青山:“你們都喝了不少,我送你們吧。”

“不用。”沒等裴然開口,雲老師就先拒絕了,“沒醉,你玩你的去。”

裴然和雲老師一同離開包廂,沉默地上了電梯。

快到自己樓層時,雲老師突然道:“其實班裏這麽多人,我最擔心你。”

裴然一怔,轉過頭看他。

雲老師依舊望着前方,電梯門劃開,他摸摸自己的頭發,說話緩緩的:“這下好了,我放心退休了。”

裴然忽然想起高中時,雲老師也是這樣看着前方拍拍他的肩,說處分下來了,以後那些人不敢了,好好學習,不要分心。

說得簡簡單單,沒有批評沒有責罵,更沒有糾正他。他那不被常人接受的性向,放在老師眼裏仿佛只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

直到雲老師走出電梯,裴然才張開口,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只是在身後鄭重無聲地朝他鞠了個躬。

裴然刷卡開門時,浴室的門也正好拉開。

熱氣争先恐後地從裏面逃出,嚴準赤着上身,下面随便套了件寬松的黑長褲,濕着頭發走出來。

兩個門挨得近,他們幾乎是迎面撞上。

嚴準鎖骨附近還沾着水,身上是酒店沐浴露的味道,陌生好聞。

見他回來,嚴準先是挑了下眉,沒等裴然有什麽反應,他先俯下身靠了過去。

裴然站在原地沒動,嘴巴下意識張開一些。

預想的吻沒落下來,嚴準垂眸嗅了嗅他:“喝酒了?”

“……”裴然默默抿唇,“就一點點。”

“不止,我都聞到了。”嚴準站直身,“你這衣服……”

“我穿錯了。”裴然說,“出門的時候燈太暗,我馬上脫。”

嚴準剛睡了個飽覺,心情很好。他伸手攔着裴然脫衣服的動作:“別急,再穿會兒,喜歡你穿我衣服。”

裴然直到洗澡時才脫下這件大衣。

嚴準躺在床上講電話,教練打來的。他望着椅背上挂着的衣服,有一搭沒一搭地應電話裏的人。

聊完正事,教練問:“你那怎麽一直有水聲,在泡溫泉?”

嚴準說:“裴然在洗澡。”

“……”

教練匆匆撂下句“不打擾你們了”就挂了電話。

嚴準也懶得解釋,随手把手機丢到一邊,從包裏翻出Ipad,坐到床頭點開收藏夾,随便挑了一場自由人視角的比賽看了起來。

看到第二場比賽,裴然才從浴室出來。他把換洗的衣服塞進行李包,躺到了嚴準旁邊。

可能班長分配有誤,他們房間是大床,兩人也沒想着去換。

嚴準看比賽時一向認真,但此次他格外沒耐心,進度條拖了又拖,終于忍不住轉過頭去,對上裴然的視線。

裴然洗了頭,還在浴室裏吹幹了,頭發塌軟。自上了床後,就一直擡着眼在看他。

嚴準覺得有點好笑:“看什麽?”

裴然似乎有點走神,良久才應了一聲:“你。”

感覺到他情緒不對,嚴準關小平板的音量:“怎麽了。”

裴然抿唇又松開,幾次後,他問:“……高中怎麽不來認識我?”

嚴準被問得猝不及防,嘴角不自覺地繃緊。

裴然說:“我一直以為那些課本和校服是其他同學給我的。”

嚴準稍頓,眸光輕輕動了一下。

為什麽不說,是因為他那時還不夠确定。

不确定他送這些東西,到底是無用的同情心泛濫,還是因為別的其他什麽情感。他沒有經驗,不知道怎麽樣才算喜歡一個人。

“不過我很開心。”裴然輕聲說。

嚴準說:“什麽?”

裴然視線撇開又收回來,眼神害羞又坦蕩:“……知道送那些東西的人是你,我很開心。”

iPad被徹底關閉,被擠到了大床邊緣,眼見就要掉到地毯。

嚴準把裴然按在床上,兩腿分開跪在裴然腰側,用手扶着他的臉,垂着頭重重地吻他。

唇瓣被反複啃咬,舌尖輾轉,一些細微又暧昧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出。

裴然總覺得自己在下次接吻時會表現得更好,可他每次都沒有。他還是被親得缺氧亂哼,呼吸沉亂,只是這次嚴準并沒有放開他。

衣擺被掀起的時候,裴然只覺得渾身發燙,額間都鬧出了汗。

嚴準終于結束了這個吻,裴然重重地喘着氣,還沒緩過神來,就聽見嚴準問:“怕癢嗎?”

裴然半睜着眼,沒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一點點。”

話還沒說完,嚴準忽然擡起他的下巴,親在了他的喉結上。

裴然身子一僵,渾身跟過了電似的麻。

這段時間,裴然每周六都會去TZG基地住,他們經常接吻,但除了接吻之外的其他事從來沒做過。

嚴準每次都很克制,因為洗涼水澡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可是現在,只是不小心開了個口子,再往後的就收不住了。

直到門鈴聲響起,把嚴準的理智稍稍拉扯回一些。

他挺直背,看清裴然的模樣,喉嚨不自覺地發緊。

裴然的衣擺被他推到了脖子,一片白皙裏有幾處粉紅印子,是剛剛弄出來的。松垮的褲腰也因為動作而往下褪,露出一截白色的內褲邊緣。

他嘴唇被親紅,臉蛋漫着血色,垂下的眼睛裏一片潮濕。

門鈴又響了幾聲。

嚴準做了個深呼吸,啞着嗓子說:“我去開門。”

在他起身的那一霎,裴然忽然伸腿去勾他。

裴然都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被嚴準回頭重新摁住了,他一邊手撩起裴然的頭發,親了一下他的下巴:“你知道用腿去勾男朋友是什麽意思麽?”

裴然心髒怦怦跳個不停,他慢吞吞地點頭:“知道。”

門外的人見房內無人響應,幹脆用手敲起了門——

“裴然!你在裏面嗎?”

是羅青山的聲音。

裴然愣了一下,下意識想擡頭,就被嚴準握住脖頸,重新吻回去。

敲門聲仍在繼續。

“我是羅青山。”

“我有事找你——”

“裴然??”

……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終于沒了聲音。

房間地毯上,男生的衣褲随意疊在一起。

裴然曲着腿坐在床頭,低頭攥着嚴準的手腕,血色一路漫到耳根:“行了,可以了……嚴準。”

嚴準一邊親他,一邊伸手去拿桌上的東西。

他把方正的包裝遞給裴然,低啞道:“裴老師,幫我戴。”

裴然臉蛋倏地更紅了,他低着頭,撕包裝的手都有些抖,好不容易撕開,又半天都沒戴好。

“抱歉。”裴然聲音發軟,“我沒戴過……馬上。”

嚴準一頓,握住他的手:“沒戴過?那你之前……”

“沒有過。”

嚴準:“……”

裴然說:“我有點潔癖。”

嚴準反複吞咽幾次,低着嗓子直白地問:“我可以,他不行?”

“……”裴然沒吭聲。片刻,他擡頭說,“……戴好了。”

嚴準沉默地低頭去吻他的膝蓋,短暫地閉了閉眼,呼吸完全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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