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秀色
“掌櫃的,來壺酒。”客棧大堂處,一位戴着兜帽的年輕公子敲敲掌櫃的桌子道。
“好嘞。”掌櫃把溫好的酒端出來遞給公子,正好吹過一陣風,把公子的兜帽掀開了一半,掌櫃擡眼一看,驚喜道,“哎喲,您是波斯人吧?這一頭鬈發生得可真好!您……”
沒等掌櫃說完,公子便一把蓋上兜帽,提着酒壺怒氣沖沖上樓去了,弄得掌櫃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姓百裏的,看你幹的好事!”房門砰一下子被打開,連縱橫眉怒目地走進來,一頭卷毛順着風炸開,活像個金毛獅王。他花了大半晌工夫拆了麻花辮,結果頭發卻被壓卷了,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人誤認為有外邦血統。
床榻上打坐的百裏珩看了他一眼,沒忍住噗地一笑,又收了回去繼續閉眼打坐:“你最好祈禱我今天晚上能睡着,不然的話,我不保證我閑着無聊還能幹出什麽好事。”
連縱一噎,罵罵咧咧地把酒塞到他懷裏。
百裏珩已經三個晚上沒睡覺了,看着狀态還行,但眼裏已經熬出紅血絲,連縱也怕百裏珩再這麽不眠不休下去會出事,又是酒又是安神湯地給他灌,可到了晚上,百裏珩仍是半死不活地睡不着。
連縱躺在矮榻上,聽床上的百裏珩煎烙餅似的翻來覆去,終于忍不住了,一把坐起身:“要不這樣吧,我直接把你打昏行不行?”
百裏珩還沒說話,連縱已經嗖的一下跳了過來,看那拳風是真要往面門上招呼。百裏珩下意識一躲,從床上翻起來接他的招。連縱一擊之後仍未停手,拳頭招呼完又上腳,百裏珩睡不着本就心煩,眼下更是着了惱,從防守變為主動進攻,拳腳相向招招用全力,很快就出了一身汗。
連縱看他氣喘籲籲的樣子,心頭一動。若是引得百裏珩情緒大動,再用打架耗費掉大量功力,清心丸的藥效或許就會被逼出體外了。
“哎呀殿下,你這小拳頭出的,是給我捶腿呢?”連縱擡腿絞住百裏珩的手,縱身一翻到他背後,抓着百裏珩的手腕鎖在後背。百裏珩反身一擰破開禁锢,一拳砸在連縱大腿上,咬牙冷笑:“是啊,這力道夠不夠?”
連縱“嗷”的一聲嚎叫,差點抱着腿滾下床。兩人不知在床上翻了幾個來回,打得床板牆壁俱是震動不休。正酣戰間,忽然房門處被人敲響了。
此時百裏珩正掐着連縱的下巴騎在他身上,連縱又拿腿絞着百裏珩的腰,面目猙獰地擰他耳朵,兩人誰也不肯放手,便聽屋外小二為難的聲音傳來:“那個,客官……你們隔壁的房客說,你們屋動靜太大了,影響他們休息,能不能勞煩你們稍微小點聲兒?”
連縱拍開百裏珩壓在自己嘴上的手,艱難道:“噢,抱歉啊,我們注意點。”
小二賠笑道:“美人在懷,花前月下的,都理解,都理解。要不客官您明兒個加點錢,我們給您升個最好的廂房,那個隔音好,您和貴夫人想怎麽鬧就怎麽鬧。”
連縱、百裏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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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噌的一下就拆開了。
“那倒不用,我們明天就退房趕路了。”連縱幹咳了一聲,又說,“勞煩你再去打點熱水,我們出了點汗,需要洗個澡。”
“好嘞。”小二連忙應完下樓準備去了,留下百裏珩不可置信地看着連縱:“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故意讓他誤會?”
“哪能啊,劇烈運動完不就得洗個澡麽。”連縱笑嘻嘻地躲過百裏珩踹過來的一腳,又道,“好了好了,清心丸的藥效想必被逼出去了一些,你再運功排排汗,洗個熱水澡,說不定能睡着。”
百裏珩後知後覺地頓住動作,過了一會兒才道:“原來你是在幫我。”
連縱得了便宜就賣乖:“是啊,我大半夜不睡覺陪您打拳踢腿,為了給您要一桶熱水白擔污名,殿下不感念我也就罷了,誰叫我生來心善,見不得美人受罪呢?”
百裏珩又想謝他又想罵他,這時小二的熱水準備好了,在房外敲門,連縱一骨碌下床,把木桶搬了進來,又親自跑了幾趟接熱水倒進去。準備好之後,連縱拍拍手心,對百裏珩說:“慢慢洗吧,我出去曬曬月亮。”
百裏珩最後一點怨氣也被磨沒了,等房門關上,他搖搖頭,低聲笑罵:“不要臉。”
連縱下了樓,遇上守夜的小二,後者壞笑道:“客官,您怎麽出來了,不和夫人鴛鴦浴?”
連縱憋笑,趁百裏珩不在盡情過嘴瘾:“這你就不懂了吧,花前月下也得注意分寸,急色了,那叫亵渎美人。”
小二恍然大悟:“受教受教。”
“熱水還有沒有剩的,我也出了一身汗,給我弄點來随便洗洗。”
“得嘞。”
連縱洗掉一身汗,坐在大堂喝了幾盅酒,估摸着百裏珩洗得差不多了,便端了一份夜宵上去。進門之後,卻見浴桶放在一邊,百裏珩已經穿着裏衣,躺在床上睡熟了。
連縱無聲笑了笑,滅掉照明的蠟燭,摸黑吃了夜宵,又摸黑洗漱完,爬到自己的矮榻上睡着了。
回到梁國京城後,連縱和百裏珩先帶着千華進了宮,向皇帝和永昌侯禀報。
“如此說來,千華确實禍害,但原料被埋在烏茲國皇陵之下,一時半刻也不會大量啓用,叫勾太醫拿去盡快研制解藥就是。”皇帝滿意道,“珩兒,你與連縱這一次做得很好。”
“父皇,其實兒臣并沒有做什麽,是連縱取來千華,也是他發現皇陵裏……”百裏珩還未說完,便被連縱一手肘杵在後背,沒能接着說下去。
“皇陵裏是烏茲國國王對千華門門主設的局,兩人反目成仇,兩廂厮殺引動陣法,才叫他們兩敗俱傷,我也是撿了現成的。”連縱接道。
“總之你連縱是個聰敏過人的,為梁國做了好事。”皇帝道,“明日宮中設宴,連毅,你帶着兒子來赴宴,朕得好好嘉獎這兩個孩子。”
連家父子一起謝恩,連毅被皇帝叫住商量設宴的事,百裏珩與連縱走出宮門,便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不讓我說你立功的事?”
“立功倒沒什麽,只是別扯出皇陵那些陣法來。”連縱看看左右,壓低聲音道,“那些其實不是正經兵法,都是怪力亂神的茅山術,我爹不讓我碰的。”
“原來你也有怕的時候啊?”百裏珩挑眉。
“我怕的東西多了去了,還怕百裏哥哥給我紮辮子呢。”連縱嬉笑着一碰百裏珩的頭發,轉身哼着歌一溜煙跑了。
百裏珩擡手一抹,果然鬓發上被戴了一朵紫色的小花。他氣得直笑,順手摘下來丢給身後的小太監。
“殿下,奴才替您扔了?”小太監斟酌着詢問。
“算了,”百裏珩搖頭,“夾到本宮素日愛讀的那本書裏吧。”
第二日宮宴,皇帝請了各位王公大臣一起,還在宴席上當衆褒揚六皇子和七曜門少主的功績。六皇子生母早逝,一直寄養在皇後名下,聽了皇帝嘉獎,皇後欣慰不已:“珩兒從小體弱,來我宮裏時跟貓兒似的,養了這麽些年,總算出落得這麽好,還能為你父皇分憂了,真好,婧妃妹妹若泉下有知,一定很高興。”
皇後一起頭,上至皇子下至大臣,紛紛圍着百裏珩誇個不停,那架勢仿佛一群大人圍着抓周的嬰兒,看寶寶抓起一塊金元寶便滿場歡呼。
連縱被自己的聯想逗得直想笑,趕緊喝了口酒壓下去。
暖酒剛入腹,便聽二皇子開口:“我怎麽聽說,這次取回千華是連世子為首功,六弟把風頭全占了,似乎不大好吧?顯得我們皇室子弟多愛搶功勞似的。”
這話聽着不客氣,表面上為連縱打抱不平,內裏卻有挑撥連縱和百裏珩關系的嫌疑。連縱慢悠悠放下酒杯,出聲道:“謝謝二殿下,我呢生性招搖,自己立的功早就二一添作五宣揚遍了,沒虧了我的,況且若不是六殿下相救,我還不一定有命回來呢。”
二皇子被噎了回去,一時無話可說。
宴席結束後,各位大臣都出了宮,連縱想着找百裏珩說話,和父親打了招呼,又繞回去找人。
晚上宮裏走動的人不多,連縱跟着小太監的指引到禦花園,看見了百裏珩的身影,正想出聲叫他,卻忽然見到二皇子站在百裏珩對面。
“沒想到六弟藏拙這麽些年,一出去便亮了好本事,又是暗殺又是奪物,叫人刮目相看啊。”二皇子仍是那不冷不熱的古怪腔調。
百裏珩淡聲道:“臣弟沒那麽厲害,不過仰仗父皇信任,還有七曜門的東風罷了。”
二皇子冷不丁提高音量:“還說你不厲害?裝病裝弱這麽些年,引得滿宮人都心疼你,更是哄得父皇将七曜門都搬出來擡舉你。為兄還真想跟你學學,可惜長相天生,六弟這傾國傾城的漂亮勁兒,我是學也學不來。”
“你!”百裏珩一下子收緊拳頭,卻忽然聽得連縱高聲道:“确實如二殿下所言,長相天生,自己長得不好該回去怪爹娘啊,大半夜堵着人說些酸話,想蹭點漂亮勁兒過去不成?那豈不是烏鴉插上鳳凰毛,忘了自己是個什麽鳥嗎?”
二皇子看到站在眼前的來人,頓時面色冷得可怕:“連縱,你敢對本宮出言不遜?”
連縱無所謂地一攤手:“我不遜的時候多了,再說了,我罵的是滿口酸話的人,二殿下這麽着急認領,是自己想當烏鴉嗎?”
二皇子面色一陣青一陣白,惱羞成怒道:“別以為你得了陛下幾句誇贊就可以無法無天,七曜門再威風,也不過是百裏氏的臣子!”
“七曜門是陛下的臣子,可不是你的臣子。”連縱冷笑道,“殿下若想立功,自己找活兒幹去,在這兒對六殿下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是氣不過他長得比你好看,能耐也比你大麽?”
“荒謬至極!我……”二皇子氣得說不出話,半晌才接上,“本宮還有事,先走了!”
等二皇子拂袖而去,連縱便笑嘻嘻地去攬百裏珩的脖子:“好了好了,幫你氣走了,不用謝。”
百裏珩卻一聲不吭,一把拍開他的手。連縱看着手掌想了一會兒,問道:“你還在生氣?氣二皇子駁了你功勞的事麽?”
“立不立功的不是他說了算,我并不在意。”百裏珩悶聲理理衣袖,在欄杆旁坐下。
“那你是介懷他說你長相?”連縱跟着坐過來,“那就更沒必要了,你本來就長得好看啊,聽他酸不溜秋的,心裏八成嫉妒你的美貌。”
百裏珩笑了一聲,又淡下去:“我一個男人,長得比女子還陰柔做什麽,白叫人看不起。”
“這話怎麽說的,美就是美,美有英勇矯健,也有溫柔婉約,只要入了眼就是絕色,又何關男女。”連縱負手托着後腦,仰望月色道,“二皇子說的不對,你做成的事靠的是自己的實力,與美色無關。可你說的也不對,看不起你是旁人的錯,而不是你生得這副相貌的錯。”
百裏珩沉默一會兒,扭頭看他:“你是在,安慰我?”
“是啊,”連縱着看他笑,“殿下,都說秀色可餐,您這張臉雖不能代替千軍萬馬,卻可以令人見了心情愉悅,願意說好聽的哄你開心。”
百裏珩看了他一會兒,搖頭失笑:“還好你不姓百裏,否則叫你當了梁國皇帝,肯定是個美色誤國的昏君。”
連縱脫口道:“若有殿下這樣的寵妃在側,誤就誤了吧。”
亭子裏的空氣靜默了一會兒,便是百裏珩劈手往連縱身上打:“說你胖你還喘上了!看本宮不打掉你的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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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色起意小連緩緩啓動( ??????ω?????)??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