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七 封魂

柳千媚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石壁,原本應該警示破陣的封印竟然沒有半分反應。她苦心孤詣布下的陣防不住人也就算了,連示警都做不到嗎?!

連縱和百裏珩一步一步上前,柳千媚回過神,只來得及将劍刃架在了清落細白的脖頸上:“別過來,否則我一劍殺了你娘。”

清落不會武功,破除陣法也無法逃離,此時雙眼緊閉,額頭冒出一排細汗。

“放了我母親,再與仡徕劃清界限,我會放你一條生路。否則,你和你的門徒,一個也別想活。”連縱冷聲道,握着長劍的手指緊得發白。他看出清落為了破外面和屋內的陣多次動用內力,此時氣血逆轉,體力不支,強撐着才沒讓柳千媚看出異樣。必須速戰速決,将母親救出來。

“呵,生路?”柳千媚冷嘲的笑意溢出眼角,“想當年千華門未歸順烏茲國之時,何等顯赫風光,七曜門門主也不敢拿我們如何,哪輪得到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指手畫腳?”

“柳門主,今時不同往日。”清落壓抑住胸口的痛意,不動聲色道,“路是你自己選的,錯了便及時回頭,換一條便是,何必做困獸之鬥,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趁着柳千媚神色松動,百裏珩也道:“只要你約束千華門上下不再害人,梁國會好好安置你們,保護你們免于烏茲國追殺。”

柳千媚握着劍的手細細發抖,凄惶地笑出了聲:“從前我信過一個男人,在千華門最顯赫之時,帶着所有家當和門徒甘願臣服于他。結果呢?他的真心是假的,寵愛是假的,庇護也是假的。借我的權勢上位之後,便要兔死狗烹,連我唯一的孩子都不放過。如今你們幾張嘴舌燦蓮花,便想騙我再上一次當,你們以為,本座還會信男人的鬼話嗎?”

清落忽然眉頭緊鎖,控制不住的鮮血從嘴角溢出,落到了柳千媚的劍上。

連縱再也沉不住心緒,與百裏珩對視一眼,将手中劍往側邊一砸,劍柄撞在石壁上彈了回來,準确無誤地向柳千媚襲去。卻不想柳千媚鞋上也藏着機關,猛一擡起,射出兩枚暗器,釘在劍身和劍柄上,生生止住利劍的攻勢。

就在此時,百裏珩射出袖中暗針,趁柳千媚應對飛劍,紮中她的手腕穴位,逼得她握劍的手卸力,長劍滑落,清落得以逃開,捂着胸口就地一滾,遠離柳千媚伸手可及的範圍。

柳千媚再回頭時,劈頭迎上連縱的掌風,距離太近無法發動暗器,只得赤手空拳與其相鬥,不一會兒便落了下風。

百裏珩扶起清落,對連縱喊道:“別打了,給你娘治傷要緊,快走!”

連縱這才回過神,一擊之後便抽身後退,與百裏珩一人一邊扶着清落,轉身往外欲走。

柳千媚冷下臉,手指圈起放入口中,吹出一聲尖利的哨音。哨音穿透空氣響徹雲霄,随後幾道低沉的嘶吼争相呼應,眨眼圍到大殿之外。

洞開的殿門外本是郁郁蔥蔥的山林,猛獸出沒是常有的事,可柳千媚一道口哨,竟将周遭所有猛獸都召喚過來,被千華控制的眼睛泛着紫光,緊緊盯着殿內的不速之客,未等三人喘息,便已圍着撲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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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縱和百裏珩并不懼這些餓虎惡狼,奈何數量太多,打起來也很費功夫。柳千媚趁着三人被纏住,便想慢慢撤身後退。她知道猛獸不是他們的對手,也知道外面還有七曜門的人,她只不過想拖住他們的腳步,趁機離開召集自己的部下做下一步打算。東躲西逃這麽長時間,她早就習慣,也決不相信旁人的話,只要逃過這一次,找仡徕繼續合作,用千華配方換話語權,她就能東山再起,就能……

又一只惡虎向三人撲來,連縱把清落護在身後,一腳踹得那虎仰面趔趄,利爪在空中揮動找不到目标。百裏珩踩着它的腦袋翻身飛躍,長劍倒轉猛地刺入虎背,穿透肥厚的肌肉直搗後心。與此同時,連縱一腳踢起落地的劍,握在手裏狠狠紮過去,貫穿虎的前心,兩人一前一後,将最兇惡的一只猛獸串得一命嗚呼。

惡虎砰然倒地,方才的景象震得柳千媚頭皮發麻。她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跪到地上摸索方才刺中她的暗針。好不容易摸到了,她撚在手裏細細打量,腦子裏的弦一下子繃斷了。

連縱和百裏珩好不容易打完猛獸,以為柳千媚早已逃走,正要離開時腳下地面卻再次轟然震響。感受到地面震顫的力度,清落虛弱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這,這是……”

“是本座,用血灌注的封魂陣。”沙啞的女聲傳來,柳千媚拖着雙手鮮血站在高處,七竅也湧出鮮血,凄厲的笑聲恍若索命女鬼,“你們害死我兒性命,我要你們的魂魄生生世世為他陪葬!”

連縱和百裏珩心裏一咯噔,這才想起方才情急之下使出的招數,跟刺殺烏茲國九王子時一模一樣。

封魂陣本不是致命殺陣,可柳千媚用上自己的性命,以血灌注,使陣法霸道了數十倍不止,不光陣內煞氣,連死去猛獸身上的怨氣都被吸入陣內,令被陣法籠住的所有人都難以動彈。

“你們快走!趁陣法還未完全發動,我去拖住她!”清落掙紮着要沖過去,被連縱一把攔下。

“伯母,此行就是為了救你,任務失敗,我活着回去有什麽意思?倒不如我去。”百裏珩說着便要上前,又被連縱一伸手抓了回來。

“你死在這,我活着回去就有意思了?”連縱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又擡頭看着紅光變幻的陣法道,“來不及了,現在別說一個人,一只麻雀都飛不出去。”

百裏珩再沖着柳千媚揮出幾道暗針,柳千媚躲閃不及,在關鍵穴位中了幾針,再沒催動陣法的力氣,脫力倒在了地上。

然而陣法已成,沒人能讓這霸道的陣停下來。陣外暗衛焦急的呼喚聲傳來,卻聽不清具體內容。過了一會兒,幾道飛镖飛來,又在陣外撞到光罩便被彈開。

“封魂陣下了死咒,唯一的解法便是重啓青龍赤血陣,從外面壓破封魂陣,再趁陣破從生門逃出去,可是……”連縱說到這裏便停住了,他們都明白,唯二能重啓陣法的人,都在陣內困着了。

陣內煞氣越來越重,清落秀眉緊鎖,第一個撐不住,軟軟栽倒下去。

“阿娘!”連縱扶住清落娘子的肩,從背後毫不吝惜地注入內力,意圖撫平逆轉的氣血,能拖一時是一時,“堅持住,我會救你出去的,阿娘,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縱兒,”清落止住連縱不斷輸送內力的手,輕聲道,“阿娘撐得住,不要浪費力氣。不到最後一刻,總還有轉機,切莫自亂陣腳。”

連縱慢慢冷靜下來,一路下來用了太多內力,扶着清落坐下休息的時候,自己先一個趔趄,險些摔在地上。

百裏珩從背後接住他,盡力讓兩人都平穩地坐下。

連縱看着身邊一身狼狽的百裏珩,想笑卻笑不出來,伸出手摘了他頭發上落的枯枝:“殿下,連累你了。”

“有什麽要緊,咱們互相連累的還少嗎?”倒是百裏珩随手拍拍自己的頭發,笑着道,“我在深宮困了十幾年,這些日子見識過的天地,不知比宮裏那四角的天大了多少,說實話,我該謝謝你。”

說着,百裏珩看見連縱手上包裹傷口的布條,已經破爛不堪,挂在手掌都勉強。展開上面的布條,掌心上的刀口因為用力過度幾乎皮開肉綻,幹涸的血沾着髒污,一定是痛的,只是手的主人顧及不上。

百裏珩想給連縱清洗傷口,但身上的水囊已經掉了,衣服從裏到外也沒一處幹淨的。他想了想,用手指輕輕拍掉灰塵,然後對着張開的手掌,把臉埋了下去。

“殿下!”連縱一驚,險些彈起來。他的手被百裏珩握着,流血的傷口在不算很柔軟的唇舌下被一點點覆蓋、安撫。未盡的傷痛融化在隐秘的濕熱裏,暖意從受撫的皮肉一點一點蔓延到心口,留下一陣賽過一陣酥麻的震顫。

他小心翼翼地回頭,見清落娘子累極了,正在閉目養神。兵荒馬亂之後,沒有人說話,只有陣法令人絕望的嗡鳴,還有舌尖掃在他手心的摩擦,聲音大得像一只貓爪在他耳膜上抓撓。

百裏珩為他清理完傷口,找不到幹淨的布包回去,想了半天,開始摸索地上落的樹葉,企圖找出幾片幹淨的給他蓋一蓋。夕陽透過陣法照在他墨色的眼睫,像一朵火燒的雲彩點在了晚霞上。

連縱忽然冷靜地想,若是今日就要死在這裏,他甘心嗎?

還有許多未做完的事,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自然怎麽都不甘不願,但凡有一點可能,他都不會就此認命。可是,若真的天意如此,在他殒命之前,他最想做的,究竟……

“等等!”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連縱的臆想,百裏珩舉起一片葉子,眼睛灼然發亮,“聲音,聲音可以傳進來,自然可以傳出去!說話內容聽不清,就用葉子吹笛音!卓風不是可以聽音辨位嗎?”

連縱愣了一瞬,猛然站起。清落也明白了百裏珩的意思,在陣內擺出陣形,在關鍵點位發出信號,只要卓風接收到信號,在外面找到對應的位置,青龍赤血陣就可以複原!

連縱循着記憶找到破陣的第一步,折起葉子吹出尖利的哨音。哨音劃破混沌的嗡鳴,傳到了所有暗衛的耳中。他連吹五聲,然後靜靜等待,終于在對應的方向,聽到了同樣的五聲哨響。

大部分人只能辨認聲音的方向,無法識別距離遠近,更不能像卓風那樣精确。眼下唯有卓風一人可以做到這件事,他們也只能寄希望于暗衛懂得他們的意思,準确無誤地找到位置。連縱不斷轉換地點,把整個陣法複刻到殿外這一片平地,把距離對應轉換成哨音數量,傳遞給陣外的暗衛。

做完這一切,他回到百裏珩和清落身邊,按捺住心跳,等待外面的結果。足有一刻鐘之後,更大的震顫從地下深處傳來,震動越來越大,蓋過了愈發凄厲的封魂陣嗡鳴。終于,頭頂的紅光咔嚓裂開了一道口,接着越裂越大,直至轟然散作碎片。封魂陣破後,更大的壓迫感襲來,連縱和百裏珩把清落娘子護在中間,在青龍赤血陣徹底發動之前,循着來時的路逃了出去。

離開之前,只有清落回頭看了一眼,柳千媚癱倒在血泊之中,憤恨的眼睛盯着他們,又好像透過他們看着別的什麽人。污黑的血染髒了她華貴的裙擺,只有紫色花瓣的圖樣一如既往的鮮豔明麗,仿佛當年山巅之上,少女接過貴公子贈的紫色小花時,那一抹意氣風發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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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不要相信男人,會變得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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