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十二 埋伏

連世子和六皇子不論大事小事都十分有默契,就連在這件事上也一樣,犟得很有默契。

打鬧半日沒分出高下,彼此也不敢真傷了對方。直到七曜門暗衛有事禀報找不到少主,把令牌遞到宮裏來求見,二人才暫時休戰。

連縱胡亂收拾了一把,匆匆離宮趕去七曜門議事,百裏珩坐在床沿順氣,直到那人背影走遠了,好半晌才氣得笑出聲來。

如果放在以前,他決不相信自己會這樣毫無形象地跟人窩在一處打鬧厮磨。可是如今對上連縱,他不得不感嘆一句,真是往日風姿如流水,匆匆一去不回頭。

等他剛剛将衣物穿戴整齊,便被傳召去了禦前。邯山又鬧起匪患,本是地方負責的小案件,但有逃回來的人見了通緝令,認出山上有幾人是西南剿匪時逃走的小頭目,此案便報到了禦前。此時幾位武将大臣正在商議誰去更合适。

“西南匪患是永昌侯剿的,收尾還是讓侯爺去就是了。”有人道。

又有人反駁:“永昌侯這幾個月光顧着陪他夫人,連早朝都叫兒子頂班,讓他領兵,靠譜嗎?”

“那不如讓世子殿下去?世子雖看着浪蕩,做事卻穩重幹練。”

百裏珩本在猶豫要不要向皇上請辭,聽聞衆人的議論,忽地反應過來些什麽。原來永昌侯為了躲避鋒芒,也已苦心孤詣地鋪墊了這許久。

這差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落到連縱身上仍是連家樹大招風,倒不如自己替他們去。一來剿個小土匪不算難事,二來,他剛在二皇子那裏說了那些話,要是他二哥尋機編排他……他雖無所謂名聲,但暫且避一避父皇母後也好。

于是百裏珩一開口,臣子們無一不贊同,更是順着說了不少“年少有為”“西北戰神”之類離譜的溢美之詞。百裏珩知道這番話很快就會傳到二皇子耳朵裏,他不敢對上皇帝寄予厚望的眼神,領了軍令便匆匆出發了。

連縱回七曜門處理完日常事務,心裏還在琢磨和百裏珩僵持不下的問題,悠哉游哉上了街,逛到香料鋪子時,正巧聽見小二在喊:“瞧一瞧看一看,上等面脂,滋潤肌膚,色澤香郁,送心上人的不二之選!”

連縱靈機一動,問小二道:“你這賣的面脂長什麽樣?”

“客官,送姑娘的吧?”店小二殷勤地為他拿來一罐打開,用木簽撥了一點到掌心,“您看,這可是全都城最好的貨,這脂膏多剔透,觸手即化,抹在身上又滋潤又香,那叫一個冰肌玉骨,保準貴夫人喜歡!”

連縱噙着意味深長的笑意,湊近聞了一下,又問:“有白芍香的嗎?”

“有!咱家什麽香都有!”小二忙不疊拿出另一罐,“您聞聞,滿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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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過來細細聞過,笑道:“不錯,給爺來二十罐。”

“二十罐?”小二受寵若驚,又有點惶恐,“客官,這,貴夫人恐怕用不完,面脂放個一年半載就會壞的。”

“哪放得了一年半載?放心,過幾個月就該來找你買新的了。”連縱擺擺手,付了帳便帶着一堆面脂走了,留下小二獨自腹诽:別看這小爺年紀輕輕,家裏夫人還不少呢。

買完面脂,他帶着進宮去找百裏珩,卻正好撲了個空——百裏珩已經奉命前往西南剿匪了。

連縱雖然想追過去,但如今他擔着七曜門,已不像原來那樣可以來去自如,加上西南土匪都是些散兵游勇,他并不擔心百裏珩會失手,便按下性子留在京城等着。

這天深夜,家家戶戶都已陷入熟睡,侯府守夜的小厮也坐在地上打盹。連縱卻忽然從夢中驚醒,捂着心口從床上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

“殿下……阿珩……”連縱在黑暗中極力平複呼吸,卻始終無法冷靜下來。

夢中百裏珩被萬骨枯生生吞沒的場景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心口突如其來的刺痛也像是某種預兆。心口疼,心髒……護心蠱!

他一翻身下了床,連外衣都來不及穿,一把拉開房門直奔進夜色裏。

守夜的暗衛見狀追上去問:“少主,可是有什麽急事?”

連縱攥緊拳頭:“叫幾個人跟上我去西南邯山,六殿下出事了。”

邯山的土匪寨子裏,大小匪首乖乖立于堂下,癡迷的目光追随着上位的月閣主,月閣主看也不看他們一眼,用手帕捂着鼻子,問穿着黑鬥篷的男人:“他還沒死嗎?”

“很奇妙。”男人的笑聲怪異且沙啞,盯着刑架上血淋淋的人影,饒有興味地說,“他的心髒,有再生血肉的能力,竟然能和我的孩子們抗衡。”

月閣主看過去,瞥見那人發絲散亂,緊閉雙眼忍耐着痛苦,被萬骨枯圍住周身,身上被啃噬得可見森森白骨,卻沒有化骨身亡,而是反複長出血肉,緩慢但不肯放棄地掙紮着。

她不由得緊蹙眉頭:“他好歹也是梁國皇子,折磨他有什麽意義?還會因此得罪梁國。”

“當初就是他和七曜門那小子在武林大會阻撓我,我要其中一人的命,已經算是仁慈了。”仡徕眯起眼道,“不過他竟然能對抗我的蠱,這倒是讓我有些好奇。”

月閣主有點着急:“咱們借這個山頭搜羅的人質已經夠了,此地不宜久留,還是趕緊走吧。只是這個皇子不能帶着,容易沾染是非。”

“嗯,也有道理。”仡徕思索片刻,颔首道,“那就帶走他的心髒,回去慢慢研究吧。”

月閣主得令,撚起一枚飛镖,朝着百裏珩的命門擲去,打算直接了斷他的性命。飛镖飛到中途,忽然被外面射進來的一支利箭打落。

“誰?!”月閣主剛提起戒備,門外便驟然一陣刀光劍影,一道人影提着長劍煞神一般殺了進來。

連縱渾身浴血,滿眼戾氣,與她印象中像換了個人。月閣主恨得咬牙,卻不知此人根本沒有半分眼神分給自己。

百裏珩感覺到視線,艱難地擡起眼,扯動嘴角對他做口型:“別……別沖動。”

仡徕見了他,得意地笑起來:“來救你的好兄弟嗎?可惜啊,我的萬骨枯永遠無解。”

連縱恨到極點,握緊劍柄咧嘴一笑:“殺了你就有解了。”

連縱瞬間沖了過去,連暗衛都沒看清他的動作。月閣主想擋在前面,剛上前一步就被劍刃帶出的飓風掀翻到一邊,再爬起身,臉上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

他此時眼中沒有任何人,只有眼前這個要手刃的仇人。仡徕見事不妙,抛出萬骨枯抵擋。蠱蟲彙成的霧爬遍他的全身,瞬間腐蝕了他的皮肉。只是仡徕還沒來得及慶幸,就看見連縱以更快的速度長回了被吞噬的血肉,滿地血污粘住細小的蠱蟲,他眼裏的殺氣竟被染得更加濃重。

仡徕再揮起鬥篷打算放蠱,卻被暗衛用一支利箭釘穿左手掌,生生釘在牆上。趁着他無法動彈,連縱已經到了近前,擡起長劍如砍瓜切菜,生生斬斷了他的右臂。

“啊啊啊!!!”凄厲的慘叫回蕩在寨內,随着仡徕右手落地,斷臂皮膚迅速變黑,從裏面鑽出了密密麻麻的蠱蟲,又很快消失。與此同時,百裏珩身上的萬骨枯也散去了。

“蠱蟲養在右手,少主,殿下沒事了!”暗衛驚喜地喊了出來。

連縱心口一空,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百裏珩。仡徕趁此機會,硬是将左手從箭上生生扯下,再念起咒語,周身湧起一圈濃霧,吞噬了自己整個身體。等連縱反應過來一劍刺過去,原地只剩虛浮的霧,被劍刃打散了。

月閣主見大勢已去,催動千華把所有土匪調過來擋在自己面前,狼狽奔逃離開。

暗衛忙着追查善後,而連縱的眼裏此刻只剩下了百裏珩。

他沖到刑架前,給百裏珩解繩索的手指都在抖。終于解開束縛,百裏珩脫力倒在他身上。連縱扶着百裏珩,開口時才發現自己有多害怕:“殿下,別睡,別閉眼,堅持住,我求你了。”

百裏珩全身的血肉正在以緩慢的速度生長,然而從中了埋伏到現在過了太長時間,他失血過多,已經虛弱到了奄奄一息的程度。

連縱将他打橫抱在懷裏,平時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男人,此刻竟輕得像小貓一樣。

“備幾匹千裏馬,套上車,多墊幾床被褥,備好傷藥和補血的藥物。”連縱強迫自己冷靜,對暗衛吩咐,“越快越好,我即刻就要。”

很快暗衛帶來了所有東西,連縱抱着百裏珩上了馬車,命暗衛輪換着趕車,往襄安寨的方向疾馳而去。

一路上連縱都在捧着百裏珩的臉跟他說話,看着他眨眼,給他上藥,喂他喝水。連縱不敢閉眼,怕自己一眼疏忽,就再也看不見百裏珩的眼睛了。

阿詩瑪和勾了了提前接到了飛鴿傳書,早早備好了湯藥,等人一到山下,就連忙幫忙擡上來,開始準備療傷。

“我和了了最近剛研制出療傷的藥方,比織女蠱少遭罪些,血肉也生長得更快。”阿詩瑪指揮道,“這種情況泡藥浴更快,已經準備好了,快去讓他泡上,兩個時辰就能恢複。”

百裏珩已經恢複一些氣力,不願意再被抱來抱去,在連縱的攙扶下一點一點挪到屋內,脫下衣服踩進浴桶裏,忍着刺痛把全身浸沒在藥液下。

“連縱,我沒事了,你快去休息。”百裏珩白着臉對連縱說。

連縱還想說什麽,暗衛在旁邊勸道:“有什麽事屬下們會照看六殿下,少主還是趕緊休息吧,您都多少天沒合眼了。”

一群人勸他,他只好轉身走出屋子。勾了了看出他的擔心,勸慰他:“阿詩瑪的護心蠱很有用的,挺過萬骨枯就沒有性命之憂了,你放心。”

默然許久,連縱卻忽然問:“疼嗎?”

“什麽?”

連縱望向關上的房門,低聲道:“被萬骨枯吃了渾身的肉,又泡着藥浴長回來,他疼嗎?”

“你自己也受過一只手臂的萬骨枯,自然知道那是什麽疼法。殿下這是全身的血肉都換了一遍,你說有多疼?”勾了了嘆氣道,“我記得殿下還是特別不耐疼的人。”

連縱失了神,想到,那麽吃不住疼的人,卻因為怕他心疼,這麽多天,在他面前一滴眼淚都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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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虐怡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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