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流言起

三日後,傍晚。

一則熱搜悄然登上榜首,标題為醒目的“畫家白凫弟弟死亡且疑似他殺”,霎時間轟動了整個人華中星區,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佐味談資。

白凫是在天色近晚時才看到的,因着前天晚上熬了個通宵,他一覺睡到下午七點半,剛要去洗漱,便被自動開機且不斷響起的通訊器閃晃得眯起眼。

他頓了頓,擡手點開,首先彈出置頂聊天框的是來自助理沈蜜的消息,連發三條:“白先生,請快去看一下今日熱搜!”

白凫蹙了蹙眉,順着對方的意思點進今日熱搜APP,随即下一瞬,待看清了首頁排行榜之後,他驀地變了臉色。

僵立片刻,他堪堪回神,劃回到撥號界面,徑直打給江汀。

然而響了半晌之後,無人接聽。

他眉心蹙起,點下挂斷,轉而撥給沈蜜後,對面立刻接通:“白先生。”

不等他開口,沈蜜匆匆道:“我查了一下,這條熱搜初始是由一名ID為‘流砂小報’的用戶傳出的,現在原微博已達到一億轉發量,點贊數還在持續飙升。”

“聯系過江氏麽?”

“聯系不上。”沈蜜壓下聲音,“我現在就在江氏基團總部外,這裏有一群記者和我一樣急着見江總,但都被拒在門外。”

“好。”白凫道,“我知道了。”

挂斷通訊,他深吸一口氣,潦草洗漱一番後,換好衣服出了門,驅車前往機場,而後坐上了飛梭。

通訊器一直閃個不停,白凫蹙着眉劃開,卻是不斷響起的各家娛記來電,他眉心愈緊,退出去,點開了免打擾模式。

而後打開今日熱搜APP的熱搜榜首,霎時間,各種謾罵之詞呼嘯而出。

攝影廚小鹿:“你們去看了麽,這個殺人犯的ID叫做‘汀’,主頁全是全息宇宙星空圖,專業角度看拍攝技術确實精湛,就是,啧,人品垃圾。”

爆炸豆子:“一臺全息宇宙攝影機很貴的吧,尤其能拍出這種高像素的,幾乎是天價了,真有錢吶!”

花開寂靜:“有錢怎麽了,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殺人不償命麽?我呸!”

凫嶼安然:“我是白凫的粉絲,沒有想到他默默承受了這樣的事,我現在很真的真的很難受,這種人渣,就應該去死。”

網友@19&2:“報告大家!我已經扒出來了,這個叫做江汀的通訊號碼為21636367514,不用謝。溜了溜了.GIF”

行動派花生:“打過通訊了,不接,懦夫!”

蔚蔚萌妹子:“有人知道他家的地址麽,我方大軍強烈要求打入敵人巢穴!”

潦草地掃了一眼,太陽穴突突跳起,他正要退出,然而這時頂部卻彈出消息,是一條熱搜推送。

白凫看過去,标題顯示為“江氏集團正面回應”,後面跟了一個紅色的“爆”字。

心下重重一跳,他猶豫片刻後點進去,第一條就是江氏集團官方號發的一段微博,沒有标題,只有一段錄音。

忍下強烈的煩躁感,他找出藍牙耳機戴上,點開了錄音。

是男生的聲音,很輕,帶着一點虛弱感:

“很抱歉,給公衆造成如此惡劣的影響,在此給諸位賠不是。”

“但,我需在此申明兩點。”

“第一,2750年3月16日淩晨,我确實給畫家白凫的弟弟白灤發送過全息宇宙圖片,但是在基于對其患有‘先心’及‘密恐’毫不知情的情況之下,且白凫與我相戀五年,期間他并沒有明确告知我此事。”

“第二,此案之前已交由警方處理,判定結果為一次‘意外事件’,本不需要賠償,但基于道德,我父親江言洲與其私下商讨後,已按照對方要求向其賠償1.5萬銀河幣,如此仍不能平息白凫先生以及大家的憤怒,我很抱歉,再次向白凫先生以及大家說對不起。”

最後一字落下,界面自動跳回原頁面,白凫怔然良久,食指向下劃了劃。

熱搜之下,風向頓改。

溫柔の呢喃:“1.5萬銀河幣,白大畫家,您要得也太多了吧?”

我哈哈哈哈笑口大開:“你們懂什麽,有錢人的命當然更值錢喽!有錢萬歲!沒錢通通給爺跪下!”

愛讀書牌小橙子:“哈哈哈,你們不妨猜猜看,白凫不告訴江汀他弟弟的病情,是有意還是無意?”

凫嶼安然:“呵呵,我白大畫家一張畫少說10萬一平尺,像是缺錢的人?”

對對對你說得都對:“有些粉絲不要太惡心,上面都說是警方調查結果了,你們家割割繼續碰瓷還有意思麽?”

臉上沒紋:“不要搞飯圈那一套可以麽,這是殺人案!殺人案!嚴肅一點好不好?”

本人已死:“拜托哎小瞎子,你哪只眼睛看到是說殺人案?明明說了,只是意外事件!”

再往下翻,吵得愈發不可開交,白凫終于失去耐心,關掉了通訊器。

眼不見為淨。

但那陣煩躁感揮之不去,男生的聲音猶在耳側,他捏了捏鼻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那是江汀的聲音沒有錯,但,不一定是他本人的,因為現如今,聲音是可以輕易被僞造的。

只要見到他,他就能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說出這番有引導輿論意義的話。

所以快一點。

飛梭向前而去,又等了莫約1個小時,終于在布爾星球落地。

白凫攔下的士,徑直趕往江氏別墅。

到得別墅門外,管家替他開了門,他走進去,在對方帶領之下往二樓走去。

江言洲與他迎面相遇,他斯文有禮地笑了笑:“白先生,晚上好。”

白凫匆匆予他一次颔首,便就朝着江汀卧室走進去。

管家退下,他壓下心中的不适感,擡手推開了門。

男生正坐在床上,手背上還連着點滴針,望見來人,他很輕地笑了笑:“你來了,白凫。”

帶着病意的沙啞嗓音,與方才的錄音裏如出一轍,白凫面色微頓,擰起眉徑直開口道:“那個錄音,是你的聲音麽?”

他尾音裏帶着一點自己都沒察覺的顫,卻被江汀輕易捕捉到,他露出優容,柔聲道:“白凫,你是不是很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白凫閉了閉眼。

“回答我。”他擡眸再次開口,語氣裏多了冷意,“江汀,不要轉移話題,不要講廢話。”

“你只需要告訴我,到底是不是你。”

江汀望着他,那雙霧藍色的眸緩慢眨了眨,逐漸地、一點一點地失了光澤。

他垂下眸,低低地道:“是我。”

白凫呼吸一窒。

良久後,他倒退半步,蹙着眉道:“為什麽?”

“因為……”江汀頓了須臾,“因為我不想讓自己的名聲被毀,繼續被人網暴。”

“白凫。”他又一次笑了笑,但很淺,仿佛壓抑着某種沉而重的情緒,“你看,我是不是,很自私?”

白凫眸光一滞,但很快,泛起一點森然的厭惡。

“既然如此。”他道,“我無話可說。”

“江汀。”他望着他,語氣冷冽如冰,“你果然和你父親一樣,虛僞得令人作嘔。”

他倒退半步,再也不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而許久之後,漸至深夜。

月光自窗外灑下,如水一般澄澈,淌了滿地。

一陣皮鞋踩地的輕微聲響落下,江言洲從門側出現,從容踱步至江汀身側。

他笑了笑,帶着斯文溫和,柔聲開口道:“小汀,很晚了,該休息了。”

說着,他傾下身,親自替他拔掉點滴針,取來棉簽摁住他手背之上的針孔。

那只手蒼白、單薄,其上的淡藍色血管肉眼可見,幾近透明。

他捏了捏那只手,将其壓到被子之下。

接着他準備轉身離開。

而下一瞬。

男生輕而啞的嗓音叫住了他。

“爸。”

江言洲驀地一頓,心下狠狠一跳。

已經很久了,很久沒有聽到他這樣喊他,自從之前懲罰他那次之後,他便開始如陌生人一樣對待他,對他視而不見。

他轉過身,看向男生,挑眉溫聲道:“怎麽了?”

然而等了須臾,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于是他走過去,重新站到男生身前,替他撫了撫額角的碎發。

而這時,男生終于開了口,卻并未看向他,只垂着眸低低地道:

“一開始,我并不明白,你不惜用白凫的右手來威脅我,要我認下那段看似是在陳述事實的錄音是我的聲音,到底是為了什麽。”

江言洲的動作倏地一頓。

“但現在,我明白了,你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操控輿論,逼着他徹底誤會我,讓他恨我。”

“我說得對不對?”

江言洲微怔片刻,而後勾了勾唇,低笑着道:“不愧是我的小汀。”

他揉了揉他的頭:“好聰明的孩子,值得嘉獎。”

然而江汀對此恍若未聞,他不再反抗江言洲對他的動作,只是緩緩擡起眼,以失焦的視線望向某一處。

那雙霧藍色的眸中絕望、空洞,仿佛已近破碎,淡無血色的唇輕輕張合,他一字一頓道:

“而今你如願以償,他又一次地恨我了,我也終于要瘋了。”

“那麽。”他扯起唇角,肩膀發着顫,忽而失聲笑起來,“你滿意了麽。”

“你還要折磨我到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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