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酒裏針

淩晨,流砂星球,冰格酒吧。

昏暗斑斓的燈光裏,修長手指間又一杯白蘭地續上,白凫仰頭喝下,剔透的酒水順着下颔滑落,消失在隐秘的鎖骨之下。

他眼尾泛着紅,如同染了胭脂薄色,素來溫柔清冷的面容在這一刻顯出脆弱來,惹得無數人紛紛側目。

眼看着有人想要上前搭讪,卻被走過來的藍敘以目光逼退,他走上前攔住搖搖欲墜的白凫,蹙着眉道:“白凫哥哥,你怎麽喝了這麽多?”

“嗯。”白凫垂眸,目光失焦地望着酒杯,是比平日裏更加寡言的模樣,也并沒有抵觸他的接近。

藍敘眉心微松,他召來服務員結完賬,小心翼翼地攬上他的腰,湊近過去,輕聲道:“我們回家吧。”

說着,他徑直抱起他,帶着他向室外走。

一路上有人看過來,帶着好奇,帶着羨豔,也帶着露骨的貪婪嫉妒,若是目光有實質,早已将白凫剝至幹淨,生吞入腹。

但事實就是,除了他藍敘,無人能動他半分。

藍敘勾起紅豔豔的唇,面上顯露肆意的笑,而後以占有的姿态擋住白凫的臉,不容他人觊觎。

白凫很安靜,被他送上副駕駛,系好安全帶,整個過程一言不發。

只是偶爾地,會緩慢地眨一眨眼,望他片刻。

那目光帶着一點悲傷,仿佛壓抑着什麽濃郁的情緒,又無法道出。

藍敘被他看得呼吸愈緊,待片刻之後到達家中,他徑直帶着人去了二樓卧室,而後将其放在了床上。

驟然與冰涼的絲絨被接觸,白凫發出一聲極輕的悶哼,這悶哼喚醒了藍敘心中的獸,他餓狼一般撲了上去,将其壓在了身下。

他抵上他的鼻尖,二人溫熱的呼吸如滾燙水流般交融,一片錯亂的喘息裏,藍敘清晰地看見對方白皙面頰上的紅雲。

下腹幾乎發脹,藍敘徹底動了.情,湊近要去吻,卻被白凫偏頭躲開。

“小灤。”白凫紅着眸低低地道,掌心無力地抵着他的胸膛,“別鬧。”

藍敘心下重重一跳。

霎時間他迷離的眸光歸于清醒,眼中欲.色褪去,微微眯起。

小灤?

他這是,把自己當成白灤了麽?

那個早就死了的、已經化作一堆白骨的白癡高中生?

藍敘舔了舔後槽牙,露出不爽神色,眯起眼。

心下泛起灼熱怒火,盡管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被當做了代替物,但被這樣直呼為另一個人,還是叫人極度不悅。

很好。

既然你惹我生氣,那就別怪我對那個人發洩。

他直起身,打開通訊器,調高空調到30度,而後緩緩傾身,低低地道:“哥哥。”

白凫眼睫一顫,緩緩擡眸,望向他。

那雙淺色的瞳一片渙散,失了焦點,像是沒有光澤的玻璃珠,漂亮又易碎,早已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誰,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他眼尾發紅地望着他,怔然道:“小灤……”

“是我。”藍敘笑盈盈地彎起眼,無邪又可愛,“哥哥,你熱不熱?要不要把衣服解開?”

後一句的前兩個字像是某種魔咒,白凫眉心一跳,眨着眼望着他面容上無害的笑意,良久,他吶吶道:“嗯。”

于是藍敘伸出指尖,一顆沿着一顆,替他解開了襯衣紐扣,拉成半敞的暧昧狀态。

白皙的肌膚顯露出來,因為喝了酒,泛着微微的紅,看上去觸感很好的樣子。

藍敘舔了舔唇,掩去眼底的貪婪,燦笑着低聲道:“這樣可以麽,哥哥?”

白凫緩慢地一眨眼,懵然地點了點頭。

藍敘低笑一聲,末了又走到一旁,拉開櫃子,拿出一只全息攝影機,選好角度,将這一幕拍下。

而後,上傳通訊器,發送給江汀。

通訊器叮地一聲響起,顯示發送成功,但等了片刻,對面遲遲沒有回複。

他也不急,只悠哉地轉了一圈脖頸,而後笑盈盈地望向床上人。

床上人閉上了眼,似是早已醉入淺眠,神色安恬的模樣,很是可口。

但……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走過去,準備離開,正當這時,通訊響起,對面直接撥打了視頻通話過來。

藍敘确認了一下床上人未被吵醒,走出房門,快步來到陽臺,這才擡手接通。

彈窗跳出來,男生蹙起的眉顯露,霧藍色的眸中壓抑着怒意,低沉的嗓音在耳側落下:“他在哪裏?”

“當然是在我家卧室啦。”藍敘勾了勾唇,“怎麽,你看不出來?”

話音落下,那邊響起鎖鏈撞響,顯然是被束縛了行動,藍敘望着他掙紮,好似俯瞰困獸,末了他驀地一笑,低聲道:“別急嘛,他都已經被我嘗過了,你再過來,又有什麽用?”

“江少爺。”他彎眉道,“你不會,還沒試過他吧?”

“啧啧啧,真是可惜……”

那雙霧藍色的眸一瞬間被點燃,恨意迸濺,額角青筋跳起,脫口道:“你無恥!”

“我哪裏無恥了?”藍敘無辜地眨了眨眼,“他又沒有男朋友,我怎麽不能動他了?”

“而且。”他放緩了聲音,一字一頓地咬着尾音道,“你情我願的事,有何不可?”

你情我願……

對面的聲響驟然寂靜,男生的面龐一下子失了血色,他跌跪在地,再也沒了動作。

通訊被挂斷。

江汀怔怔然地望着通訊器,呆坐良久,忽而有一只寬大的手替他點開了全息圖。

須臾間,白凫衣衫不整躺在床上的模樣再次以3D狀态被清晰地投射到眼前,一瞬間叫他窒了呼吸。

下一瞬,一聲輕笑在耳側落下,他擡眸望去,望見江言洲好整以暇地打量一眼全息影像,露出嫌棄神色。

“啧。”他道,“好髒。”

霎時間怒不可遏,江汀嘶吼起來:“不準看!關掉它!”

江言洲收回視線:“我倒是對此沒什麽興趣。”

“只是。”他居高臨下地望向江汀,語氣陡轉冰冷,“我說過不喜歡看你發瘋,你忘了麽?”

“還是說。”他傾下身,“你需要我幫你回憶一下?”

那語調仿佛淬着蛇毒,眸光盯得人頭皮發麻,江汀眼睫顫了一下,想起此前他揚言要斷掉白凫右手的威脅,瞬間安靜下來。

“嗯。”江言洲森涼地笑了笑,“很乖。”

頓了頓,他緩和語氣,重新恢複了斯文有禮的模樣。

“自明天起,你白日裏可以正常返校上學,但是要時刻戴着通訊器,記住了麽?”

通訊器。

已經被安裝了監聽裝置的通訊器。

良久,一片沉默,江汀繃起的雙肩緩緩放松下來,他閉了閉眼,毫無情緒地低聲道:“記住了。”

江言洲滿意地揉了揉他的頭,而後踱步離開了。

最後一聲腳步聲消失,江汀脫了力,雙手垂落,發出很輕的一聲鎖鏈脆響。

他跪在地上,散而亂的淺栗色發絲垂落至額前,遮住了他的上半張面容,只露出了緊抿着的唇。

像是疲憊到了極點,像是再也沒了任何力氣。

良久,他低咳起來,一聲一聲,嘶啞又帶着喘息,似要咳出肺腑。

于是很快的,有粘稠猩紅的血跡滴落在地,凝成了小小的一灘。

怎麽會這樣疼?

肺腑像是要燒出一個又一個的洞來,心髒被鈍痛剜割,折磨至麻木無感,已不知是否還在跳動。

他真的成了一株快要枯死的樹,沒有白凫的愛意作為養分,長在漆黑的泥濘裏,不見天日,失去水源,一點一點萎靡下去,散了葉,敗了枝。

但他還不能就此倒下。

絕不能倒下。

藍敘像一只貪食的狼,披着無害羔羊的皮,匍匐在白凫的身側,随時要撲上去,将其拆吃入腹,而自己,是唯一能拯救他的人。

對。

他既然未曾親眼所見,就不應該相信什麽所謂的你情我願。

白凫他,極有可能對此并不知情也并不情願。

思及此,他緩緩擡眼,望向近在咫尺的全息投影之中,床上躺着的白凫微微側過臉,露出泛着紅的眼尾,和迷離如許的眸光。

他這樣的狀态,極有可能是中了迷藥,亦或是醉了,才被帶進了藍敘家中。

若真是如此,那麽你情我願是假,嘗過試過也是假。

對方只是僞造出假象,想要逼得他心生絕望而已。

而他不可以就此絕望。

他吃過一顆又一顆帶有侵蝕記憶的副作用的藥,卻還清晰地記得從前的愛與溫存,白凫的笑容,白凫給過他的柔軟懷抱,白凫在他耳側道出的一聲一聲的“我也愛你”,哪一個都不是假的,哪一個都可以成為他活下去的理由。

是的,他要活着。

哪怕江言洲拿他當狗來馴養,侮辱他、踐踏他,每一次都将他釘死在恐懼裏,哪怕抑郁症像是巨大的陰影,随時要将他的靈魂吞沒,他還是要活下去,清醒地、痛苦地活下去。

白凫。

他伸出被鎖鏈束縛的手,輕輕觸碰向全息影像裏白凫的面龐,而後仰起頭,吻上了他的眉心。

虔誠的一吻裏,他在心底立誓。

哪怕我被死亡籠罩。

也絕不要被打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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