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翌日。

沈國公世子沈澈迎側妃入門,十裏紅妝。

秦婳早早醒來,伺候着沈澈換上新郎官長袍,瞧着他出門去。

丫鬟叫紫蘇,眼下正給她挽着發髻。

視線若有若無去掃銅鏡裏的那張臉,她輕聲道:“奴婢聽說,側妃性子嬌,小夫人日後可得當心才是。”

秦婳睜開眼,散去眼前那張令她思緒缥缈的臉。

輕笑一聲:“無礙,我不與她争寵,她自然也不會奈我如何。”

見秦婳看的這樣開,紫蘇也不好再勸解。

比起世子府這邊高朋滿座,王府上下卻是人仰馬翻。

昨日昙雲發覺秦婳不在東苑,開始本以為她是去外頭閑逛,畢竟往日也有過,于是她就沒放在心上。可一直等到夜裏,王府上下已經燃上燈,昙雲仍不見秦婳蹤影。

直到今日晨間,提心吊膽的昙雲去尋楊管事才告知此事。

這是一出,楊管事瞬間慌了神。

阖府上下找遍,都不見秦婳。

楊管事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沉吟片刻,前去東苑主屋看了看,發覺什麽東西都沒有消失,就連衣裳,都只是少了秦婳入府時穿的那件。

此事不宜聲張,楊管事思量再三,還是提筆給傅時珣寫了封信。

叫隐匿在暗處的侍衛快馬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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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吵嚷了整日,秦婳倚在貴妃榻上看了一則話本子。

夜色漸濃,賓客們的聲音漸漸消散去,她也有些困頓,捧着書冊睡了過去。

沈澈醉酒,腳步踉跄的直奔這邊來。

進門時,扶着他的小厮都還有些緩不過神來。

畢竟今夜是沈澈與胡側妃的大喜之日,卻在洞房花燭之際來了侍妾院中,這若是傳出去,胡側妃又該如何自處。

這些天他明裏暗裏的打聽,只知那位胡側妃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小厮嘆氣一聲,認命的推開門,扶着沈澈進去。

繞過屏風,剛将沈澈小心放在榻上,他就聽見窗戶邊平緩的呼吸聲。

小厮偏過頭去看,秦婳閉着眼睡的正香。

他折出屋子去尋紫蘇,兩人站在長廊下,小厮道:“紫蘇姐姐快去将小夫人喊醒吧,世子爺喝了些酒,眼下怕是得有人看着。”

紫蘇皺眉:“怎的不去胡側妃院中?”

小厮百般搖頭,面色上更是難看的緊:“若是能扶過去,又如何還能出現在此處。”

說完,小厮轉身回去前廳。

紫蘇推開門進去,還沒出聲就瞧見秦婳懵懂的睜開眼,怔忡的望着榻上的沈澈。

“小夫人,若是側妃那邊來要人,這可怎麽是好?”紫蘇扶着她起身。

秦婳放下話本子,剛走到沈澈跟前就聞見一陣酒味,她沒應紫蘇方才的話,反倒說:“去燒些熱水來。”

紫蘇稍稍愣神,而後出了屋子。

看着酣睡的沈澈,秦婳走到窗戶邊,打開小半扇窗戶,等酒氣散些她才又關上。

等了一陣子,秦婳單手支在窗戶旁的案幾沿邊,想起方才紫蘇的那番擔憂,她抿唇清冷的露出一個笑。

要人怎麽辦?

能怎麽辦。

她正愁找不到機會得罪那位胡側妃,等她先出手呢。

目光漸漸移到沈澈面上,這不,機會就來了。

紫蘇擡着銅盆進來,跟秦婳一道,将不省人事的沈澈扶上床,待紫蘇退出去,秦婳才別開眼給沈澈褪下外衫和鞋子。

擰了帕子正要給沈澈淨面時,紫蘇忽然進來,小喘着氣:“胡側妃那邊來人了。”

秦婳手指頓了頓,直起身将帕子丢進銅盆裏。

轉身對紫蘇道:“咱們去看看。”

“小夫人,來的人是側妃身邊的嬷嬷,您小心吃虧啊。”紫蘇擔憂秦婳。

這府上,除了側妃就只有她,而她無權無勢,身後更是沒有人。

秦婳笑了笑:“是人是鬼,總得會會才知道。”

兩人慢條斯理的到了院落門口,秦婳瞧着揣着雙手的年長嬷嬷,做足禮數的欠了欠身子。

那嬷嬷也是個狗仗人勢的,開口就道:“今兒是世子爺與側妃的大喜之日,還望小夫人交出世子爺。”

秦婳眼神明亮,“嬷嬷這話是從何說起,世子爺是自個兒來的,又不是妾身非要拽來的。”

嬷嬷皺眉,見她這般伶牙俐齒:“不過是個小小侍妾,你竟敢對側妃無禮。”

“無禮倒是沒有,只是嬷嬷您這樣逼妾身,倒是不知您借的誰的勢。”秦婳笑意漸隐,面色上帶了點冷淡,“行了,世子爺已然睡下了,妾身沒那麽大的本事去叫起來。”

話音剛落,秦婳就看見那嬷嬷身後忽然竄出一道桃紅身影飛快朝她撲來,随即而來的巴掌更是在她意料之中。秦婳也沒避開,生生受了這一下。

紫蘇吓得護住她往後退。

秦婳咳嗽幾聲,嘴角滲出了點血跡。

“你個小妖精,你渾說什麽呢,若不是你故意勾引世子爺又怎會撇下我,你趕緊将人給我交出來。”

胡側妃的聲音又細又尖銳,吵得秦婳耳心疼。

她反握住紫蘇的手,暗地掐了掐,紫蘇會意,跑回屋子裏去喚沈澈。

周遭已然沒了人,秦婳擡起頭,直勾勾的望向近在咫尺的胡側妃,她揚唇一笑:“聽說胡側妃的哥哥,可是個殺人犯啊。”

“趁紅樓被封,掠走趙公子的妻子,還将人淩/辱致死。”

“胡側妃又是哪裏來的臉,跟妾身在此處亂吠。”

這幾句話戳中胡側妃的傷心處,她又氣又急的撲上去,作勢要撓秦婳的臉。

秦婳堪堪避開她的手,耳尖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她尖叫一聲,擡腿狠狠朝胡側妃的小腹上踹去。這一腳她用了十足十的力,胡側妃痛呼着朝後仰去。

沈澈出來時,看到的就是胡側妃欺身去打秦婳的場景。

他本還有些醉意,這般一鬧,瞬間清醒過來。

快步走到秦婳身側蹲下,将人護在懷裏,略帶猩紅的眼落在秦婳臉上,他恍然看錯了人,手指都下意識使了力,喉頭微哽的去捏秦婳的腕子。

胡側妃看見沈澈過來便将秦婳抱在懷中,她嗚咽的指着秦婳大喊:“你個賤人,都怪你。”

沈澈擡眼,惱羞成怒的看着她身後不敢動作的嬷嬷:“你是死人嗎,不知道攔住她。”

“世子爺……”嬷嬷正欲開口,然沈澈扶着秦婳起身,冷眼看着胡側妃:“我迎你進門,不是叫你這般張狂無禮的。”

胡側妃淚眼朦胧:“可不是你自己願意娶我的嗎?”

“不是。”沈澈攔腰抱起秦婳,“若不是聖上下旨,我此生都不願見你。”

這話說來奇怪,秦婳擡眼悄悄掃過沈澈的側臉,又将目光落在胡側妃身上,只見她面色灰白,眼中毫無光彩。

這一鬧,秦婳跟胡側妃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回門前沈澈怕她再給秦婳找惹麻煩,索性睡在了書房。直到歸寧,沈澈沒法子,陪着胡側妃一道回了胡家。

這幾日天氣甚好,秦婳自己紮了個雞毛毽子,跟紫蘇還有幾個小丫鬟在院子裏踢着玩。

剛坐下休息,她就瞧見管事的來禀報,說皇後娘娘宮裏來人了,請她進宮一趟。

幾個丫鬟都回頭看她,秦婳起身,笑着道:“你們玩。”

紫蘇上前一步:“小夫人,奴婢陪您去吧?”

管事的趁機開口道:“不成的,那位嬷嬷說了,只讓小夫人一人前往。”

秦婳沒再說什麽,取了披風來,裹上後才離開世子府。

跟着劉嬷嬷進宮這事兒,已經好幾次了。

然這次再站在鳳和宮的殿中時,她已不再是王府的丫鬟,而是世子府的侍妾。

秦婳斂起思緒,笑着行了禮。

傅皇後屏退衆人,柔聲道:“可還适應?”

“是。”秦婳抿唇淺笑:“世子爺待妾身極好。”

傅皇後點點頭:“那便好,前幾日本宮還擔憂,若是你受了委屈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傅皇後今日這番做派又是要如何。

秦婳正思索着,只聽她又道:“沈澈那孩子的确品行極好,你能留在他身邊,生個一兒半女也很是不錯。”

這說辭……

秦婳下意識擡眸去瞧她,傅皇後半抿唇,認真的與她對視,那眼中神情似乎不像作假。

不知為何,秦婳忽然想起傅時珣。

她神色有些亂,顫聲道:“娘娘……”

剩下的話被秦婳咽下,因為她看見傅皇後朝屏風處望去,眉眼含笑道:“阿珣,你來得正好。”

秦婳腦海中那根緊繃的弦,忽然被人狠狠一撥,“叮”的一聲斷了。

沉穩平整的腳步聲叫秦婳的無措無處遁形,她捏緊手中的帕子,藏在繡花鞋中的腳尖不斷回縮,腳趾摳着鞋底微微戰栗。

傅時珣慢慢站在她面前,神色不明的垂眼看她:“秦婳?”

“……嗯,”秦婳心頭莫名湧起一陣難堪,她忍着鼻酸,冰涼的指尖撐住扶手站起身,緩緩行禮:“王爺。”

傅時珣看着她盤起的婦人發髻,輕眯眼睛。

見兩人神色各異,傅皇後想起今日晨間,突然回京的傅時珣站在鳳和宮殿內,他聽完傅皇後的話,隐忍不發的只說想見秦婳一面。

看着現下兩人模樣,傅皇後皺皺眉,起身道:“本宮有些乏了,你們自便。”

傅皇後離開後,殿內只剩兩人。

秦婳盯着傅時珣玄色鞋面上,因連夜奔波而沾染的灰塵與水漬,她忽然失了神。

“你……”話到嘴邊,傅時珣才發現自己說不出來,眼神複雜的換了話題:“他對你可好?”

秦婳心口一松,可鋪天蓋地的酸澀撲面而來,她忍了忍,淡笑着重複方才的回應:“世子爺待妾身極好。”

兩人一前一後往出走,出了正殿,外頭有個花園。

傅時珣腳步緩慢,忍耐多時,仍舊出了聲:“你為何要私自出府?”

他語氣有點嗆,還有絲絲令秦婳不解的質問與克制。

這句話把她問住。

秦婳愣怔,腳步停頓下來。

張開嘴的那一瞬,秦婳十分想問一問——

這難道不是你的意思嗎?不是因為你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才由傅皇後出面,将我送走的嗎?

她咽下口水,輕聲敘述:“那日妾身在書房外,聽見了王爺的話。”

“什麽?”傅時珣皺眉。

“您說世子爺手裏有您想要的東西,妾身留在您身邊,本就是為了報恩,眼下好不容易得來機會,自然是得抓住。”

秦婳面色不改。

傅時珣閉了閉眼,原來如此。

他與傅皇後身邊的侍衛,曾在書房說起過邊防圖之事。

秦婳目光掃過他的臉,眼裏帶着淺淺的留戀,似是想将傅時珣的模樣記在心裏。

在他睜眼那瞬,秦婳收回視線。

她乖乖行禮:“王爺,時辰不早了,妾身該回府了。”

傅時珣垂落在衣擺邊的手指微動,他忽然低聲道:“怪本王。”

秦婳笑了下:“是妾身自願。”

秦婳見他久久沒有回應,轉身漫步離開花園。

這一回,終于輪到了傅時珣在她身後,看着秦婳先一步離開。

傅時珣嘴角輕輕動了動,秦婳越來越遠,他心頭忽然忍不住的慌亂。

良久後,傅時珣啞聲道:“可是本王從未……”

快要說出口的話似乎難言,他囫囵吞下那些剩下的字眼。

他不是沒有的。

他曾經是有過那一瞬間,想要将秦婳送給沈澈的。

可是如今臨到頭,他終于做了這事兒。

怎麽就,這麽讓他難受呢。

作者有話要說:傅爺:這話有點燙嘴。

今天有沒有開始虐傅爺呢(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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