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燕習俗,二月二傍晚,在城南水橋口舉辦祭祀禮。

秦婳一早便猜到,沈澈定然會帶着胡側妃前往,她倒也閑的自在。

也不知沈澈是從何處得到誤傳,秦婳曉得這消息後,心情不佳,傍晚連晚飯都未用幾口。

于是小厮前來禀報:“世子爺得知小夫人吃不下,親自去給您買吃食了。”

秦婳默默看了眼紫蘇,繼而撫過自己有些脹的小腹。

她起身問:“世子爺何時走的?”

“剛走。”小厮往門旁邊讓了些,低聲道:“讓我帶您去書房呢。”

秦婳驟然睜大眼睛:“書房?為何要去書房?”

小厮擡眸瞧她,眼神也是一無所知。

秦婳心中猶豫不決,書房重地,尤其是沈澈這般身份之人,應當着人将書裏外看守才是,這般輕易叫她進去,別是有陰謀詭計。

步子緩慢往前挪動着,秦婳攥着紫蘇的手,心頭越發沒底。

臨到書房門口,秦婳忽然道:“咱們先在這兒等着如何?”

小厮腳尖動了動:“您快進去吧。”

見他固執,秦婳隐忍着回去的沖動,推開書房的門。剛進去,她就聽見動靜,然後身後的門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合上。

秦婳震驚:“……”

她吸了口氣,再回頭,屋子裏已然亮起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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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吟吟的沈澈立在書案前,擡手喚她:“婳兒,過來。”

“世子爺不是……”秦婳剩下的半截話沒出口,因為她聞見旁邊的桌幾上,有鮮蝦雲吞的香味。

下意識回頭去看,還未出聲,就被沈澈握着手腕拽到書案前。

他像是炫耀一般将畫紙放在秦婳面前,得意的問:“可像你?”

“這是……世子爺畫的?”手指碰了碰,秦婳詫異發問。

沈澈瞧她一眼,又俯身在畫中女子的發髻旁添上幾筆,“那是自然,你瞧瞧好看嗎?”

秦婳情不自禁的抿唇笑開:“像。”

“這畫栩栩如生,就像是真人一樣呢。”

也不在意她是否真心誇贊,沈澈默了默。擡手按住她的肩膀,稍讓一步退到她身後,輕輕環住秦婳的身子,将下巴抵在她的發上。

秦婳緊繃的四肢開始發顫,神色僵硬,甚至隐隐有想要逃離的趨勢。

此刻沈澈心裏也沒底。

迎秦婳入府這幾日,他一直在想自己到底該如何對待她。

看着這張臉,他不由自主的想起秦錦書,那種失而複得小心翼翼想要呵護的心思,怎麽都散不去。

甚至他今夜這舉動,看起來老練沉穩,其實心頭早已鑼鼓聲天。

察覺到秦婳無形之間的抗拒,沈澈适時松開手,指尖輕顫的去握她的手腕。

“方才沒有好好用飯嗎?”沈澈轉移話題,拉着她往桌幾前走。

秦婳輕應一聲:“世子爺可用過了。”

“沒有。”沈澈按着她的肩膀坐下,笑着道:“那你陪我再用一些吧。”

秦婳看着面前菜色輕笑,而後執起幹淨木箸,夾了一塊魚幹放進沈澈面前的盤子裏。

用過飯,沈澈準備送秦婳離開。

她忽然站在門口,拉住沈澈的衣角道:“世子爺,日後我若是無聊,可以過來練字嗎?”

沈澈垂眸看她,沉默一陣,就在秦婳準備收回這話時,他點點頭:“可以。”

“明日你随我前去祭禮。”沈澈将她送到院落門口,出聲道。

秦婳詫異:“不是側妃嗎,怎麽……”

沈澈悶聲輕笑,繼而打趣道:“這不是擔心你吃不下飯?”

方才秦婳進書房時,沈澈身旁的小厮就去胡側妃那邊傳了話。

吩咐明日她留在世子府上,不必跟随前往。

秦婳被沈澈告知,一直到往回走都還想着這事兒。

二月二祭禮是件大事,按理來說,達官顯貴都會前往。

那傅時珣也會去。

秦婳沒出息的又想起這個人,擡手搓搓眼底。

她恍然發覺,自從上回在鳳和宮見過面,他們就再無任何聯系。

思及此,秦婳心口有些堵。

紫蘇察覺到她的情緒,柔聲詢問:“小夫人這是怎麽了?”

秦婳搖搖頭,她也并未蠢到和沈澈的人交心。

捏捏她的手回應:“今兒飯用的有些多,我想随便逛逛,你先回院子吧。”

“奴婢還是跟着您吧,若是……”

秦婳輕笑:“這府上就咱們幾個人,沒事兒的。”

見她态度強硬,紫蘇快步回了院子。

二月份的夜裏還有些寒意,秦婳哈了口氣,伸出手指在嘴角邊撫過。

離開王府後,她其實很少能想起傅時珣。

更多時候,秦婳總是在盤算,要如何才能得來那東西,又要多久才能離開這京城。

沈澈的溫柔與小心呵護,秦婳并非視而不見。

她明白沈澈的好,可正因為她知曉沈澈好,所以才不能在心裏住着別人的時候,虛僞的回應他,叫他陷進去,跟自己一樣沒辦法自救。

帶着目的來到他身邊,已是欺騙了沈澈一次。

至少情意上,秦婳不能再騙他。

情意這東西,欠不得的。

欠得多了,總有一日會報應上頭。

秦婳攏緊衣袖,打算繞過假山回院子。

然剛走到假山後頭,她就聽見相距不遠的地方,有人說話。

那聲音熟悉。

是胡側妃。

秦婳小心探出腦袋,方才沒仔細看,眼下才發覺已經走到胡側妃院子以西的魚池。

胡側妃蹲在池邊,手裏捏着魚食氣急敗壞的往進丢。

“那個該死的小妖精,看我哪天趁世子爺不在,不狠狠地教訓她。”

“居然敢跟我搶人,也不瞧瞧自己幾斤幾兩。”

“明日世子爺帶她前去,若是叫旁人瞧見,指不定怎麽笑話我呢。”

丫鬟在旁邊低聲勸解:“既如此,明日您自個兒偷偷去不就成了。”

“怎麽可能!”胡側妃聲音尖細,還略帶哭腔:“今兒小厮來傳話,世子爺都說了,叫我好好待在府上。”

“世子爺一走,誰知道您在不在府上。”

這麽一說,胡側妃似乎覺得傷心,打着噴嚏道:“我堂堂世子側妃,居然要偷偷摸摸。”

丫鬟見她鼻尖凍得通紅,勸她回院子,胡側妃不肯。

見沒法子,丫鬟只好叮咛一聲,快步往回走,打算去拿披風。

周遭一片安靜,風聲裏偶爾夾雜着胡側妃低聲罵人的聲音。

秦婳眼裏泛着寒意。

她總算知道這些年為何無人願意娶她,原來是因為嘴賤。

胡側妃手裏的魚食喂幹淨,罵人的聲音也小了些,抱着胳膊蹲在旁邊出神。

瞧見這一幕,秦婳偏頭去看,那丫鬟正巧沒了身影。

她直起身子走出來,悄無聲息的走到胡側妃身後,毫不猶豫的擡腳正中胡側妃後背中心。她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就被秦婳一腳踹進了魚池裏。

池水冰冷刺骨,胡側妃掉進去來回撲騰着,連呼救聲都沒發出來。

秦婳面無表情的原路折回假山後,垂眸檢查一遍路徑,确定沒有留下物件,加快速度回院子。

次日,祭祀禮結束已是酉時三刻。

秦婳出門時,特意戴了帷帽,這樣跟在沈澈身邊,倒也沒人認得出。

水橋下開了畫舫。

畫舫裏頭熱鬧的很,沈澈有意帶她出來散心,祭祀禮後便決定多逗留一陣。

他先下了臺階,側過身子朝她伸手:“小心些。”

秦婳略微有些不自在,只搭了點指尖,誰知她剛一落腳,那石子硌了下,秦婳沒站穩,就要朝旁邊倒去。

沈澈輕笑,伸手一把攬住秦婳的腰拽進懷裏。

被他這麽拉了下,秦婳的帽簾揚了些,露出精巧的下巴與豔紅的唇。

“看着腳下,仔細摔着。”

沈澈不再放開她,索性将她的手包在掌心牽着上了畫舫。

畫舫上笑嚷聲嘈雜,誰也沒有注意到,靠近臺階邊的一扇窗戶被合上。

裴景行順勢收回視線,半眯着眼笑:“看不出來,你當真将人送了過去。”

“誰?”傅時珣佯裝不懂。

裴景行與他十數年的交情,又怎會不知,這人的裝模作樣。

分明瞧見那一幕時,眸色隐忍的險些崩潰,可合上窗,卻已然又是另一副模樣。

輕嗤一聲,裴景行雙手撐住矮幾,一躍站起。

“當初我便想告訴你,阿珣,你會後悔。”

傅時珣垂眸斟酒,神情淡然:“本王沒有後悔,也從來不會後悔。”

裴景行搖搖頭,“我去跟沈澈打聲招呼,我只能幫你這麽多。”

而後他似有若無笑了聲,轉身離去。

傅時珣出神的盯着酒杯,捏着壺柄的手指僵硬,酒壺傾斜,酒水從壺口緩慢淌出,穩穩落進杯中。直到杯中盛不下,酒水終于溢滿流了出來。

杯中酒宛若他此刻心境,似乎有什麽,在不經意之間越來越多,直到眼下開始漫出來。

而傅時珣仍舊是那樣的姿勢,像是并未察覺一般。

不多時,秦婳落座在他對面。

溫熱的手拂過他的手指,按住酒壺放下去。

傅時珣擡眸,眼神晦澀的盯着她。

兩人久久未曾開口說話,秦婳淺笑着反問:“王爺為何這般瞧着妾身?”

隔着帽簾,傅時珣似乎看見她嘴角的笑。

他刻意忽視的那些,不知從何處迸射出的奇怪情緒像是快要将他淹沒。

傅時珣呼吸有些急促,他察覺到自己的指尖不斷顫栗,那将要說出口的言語哽在喉頭,似乎有一只手掐着他的命脈,迫使他無法出聲。

瞧他面色有異,秦婳想問,但又怕暴露出自己的情意。

只能壓低聲音道:“奴婢會盡快将那東西交給您。”

傅時珣未接話,只覺心口涼了半截。

而與他們相鄰的另一隔間內,男子聽見這句話後收起調笑目光,下意識偏過頭,掃過秦婳的身影。

他好像認出人來,擰了擰眉。

作者有話要說:傅爺:例行麻痹自我,我不後悔我不後悔(閉眼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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